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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混沌城13

第060章 混沌城13

“昨晚你也做了噩梦吗?”见萄红怯怯地点头, 李月参揉了揉眉心,叹道,“是我这两天疏忽你了, 你没有从前的记忆, 又深受皮肉之苦,感到不安也是正常的。”

明明她没有任何苛责之意,萄红却像是给她惹了什么麻烦似的低垂下头, 鞋尖瑟缩地动了一下。

“还睡得着吗?”她注视着萄红,语气像夜风吹过秀林一样温柔又难以被捕捉。

萄红讷讷道:“不丶不知道……”

她没再说什么,与她错身而过, 拂开门, 听到门板“吱呀”一声叫, 萄红下意识地以为李姑娘对她失了耐心,转身擡手时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手指擦过丝绢冰凉的质地,正正对上一双浅淡澄莹的眼睛。

“进来吧。”李月参点亮烛台, 对她笑了下。

误会的窘迫让她脸色发红, 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 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斜对面的椅子上, 馀光悄悄地窥视着李姑娘。

“现在有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哪怕是一个名字, 一张脸呢?”橘红的烛火落在李月参温淡的眉眼上, 令那片眼底浮光翩跹跳跃。

她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低哑地回答:“没有……只隐约记得, 母亲哭得很伤心, 可是没看到她的模样……”

说着,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小臂。

“别着急, 这说明你体内的药效开始慢慢失去作用,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所有的事情来的。”

“嗯。”萄红点着头。

李月参凝视着这个模样与春宴有六七分相像,气质心性却天差地别的小姑娘,不可抑制地又想起前世里她面色灰白地躺在地上,空洞无光的眼睛对着她,像是在质问她为何来得那么晚。

如今亓明烽虽死,危险仍然存在。对萄红白松这些没有身份的小妖来说,必须得倚靠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她必须得给他们不断增加生存的保障,只有这样才能拔出他们根深蒂固的恐惧不安。

“以后可能会辛苦点了。”她心里有了盘算,说道,“习字方面有小长岁,左一右二虽说是傀儡,但身手摆在哪里,也是可以先学着的,练好基本功,等差不多了我再给你们找个合适的刀手言传身教。若是你们以后对阵法或是法器有所兴趣的话,也可以来问我。识字只是第一步,你们的路还很长。”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像是一个谆谆教导的长辈,萄红却慢慢呆住,鼻翼明显地翕动,想说什么,吞了几口空气后又默默闭上了。

李姑娘说过想安身立命只能靠自己,她本以为她这片龟裂枯黄的土地侥幸碰上一朵路过的云,为她浇上一时半刻的雨,却不想那轻柔的云为她停驻,陪着她等干涸的土地重新抽出嫩芽,焕发生机。

“李姑娘……您为什么要做这些呢?我不太明白。”她小心翼翼地擡眸望向她。

她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会,最简单的打扫都不如白松做得利落又干净,李姑娘费尽心力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无论想得到什么,哪怕是要她的心,她可能也会挖出来献给她吧。

李月参清明的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她在脑海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熟悉的声线吐露着陌生的字句:

【……我要你路上不再孤单,我要拂去你脚下的石子,让你能不停留地走下去。】

她在何时,何地,又对何人说过这句话?

为什么想起这句莫名的话时,总觉得对面的人似乎在轻轻笑着,朦胧如雾的血色笼罩着对方的面孔,使她分辨不清那点笑意是否真切。

“李姑娘?”

李月参飘忽的心绪在瞬间回笼,视线降落在萄红仿徨的脸上,不费什么力气就触及到她眼底那片如影随形的卑微。

“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想。”她将烛台推到萄红的面前,像是要驱散她面上的阴影,“不必害怕,萄红,你能做得比你想象得还要好。”

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只是这次,不要让任何人干涉你的选择,不要成为别人的影子。”

最后几个字好似咬得很重,藏着一丝怕她重蹈覆辙的担忧,萄红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来:“我会的。”

李月参又陪她聊了会儿天,见她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宁和平静下来后便让她回去了。

“晚安,李姑娘。”萄红关上门后悄声说了一句,转身踏着斑驳树影和清朗月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李月参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桌旁一动未动,只视线从房门顺着某种轨迹滑落到轻盈舞动的烛火上,陷入沈思之中。

【怎么了玄烛?】今晚一反常态没有对萄红挑三拣四的小长岁出了声。

烛火哔啵一声,让她脸上明暗交错的光也跟着如水纹般晃荡一下。

【要让雏鸟快速学会飞翔的办法便是将之推下万丈深渊。】李月参静静地说,【这个残忍的世道不容许她慢慢成长。】

更何况,她剩不下几年了。

小长岁做了一回她肚子里的蛔虫,没有问她话里的意思,只催促着她快去睡觉休息。

次日,萄红在书房调整着握笔姿势笨拙又缓慢地临摹《逸宣大典》小序,忽而一道浅色的人影在馀光中闪了下,她刚一擡头,就见李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又出门了吗?

萄红难掩失落,收回目光时猝不及防撞上小长岁的视线,心头一凛,忙低下头收拢心思认认真真地写着字。

谁知,仅过了一个时辰,门口就传来不小的动静,嘈杂声中还混着两三道模糊不清的男声,细细分辨却又觉出一点熟悉来。

额上的青筋莫名跳了一下,像是提前预知到了某种征兆。

【呵。】小长岁的嗤笑声响起,少了几分凌厉感,多了丝看好戏般的慢悠悠,【心都飞出去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说罢也不管她,头一个从窗户口飘了出去。

萄红和白松对视一眼,皆放下笔跟着出了书房。

转过拐角,院中场景一下冲进视野,明晃晃的日光刺了下萄红的眼睛,她闭了闭,像是某种酝酿似的再睁开来,那三个无比熟悉丶熟悉到恨不能千刀万剐的妖贩依然霸占着她全部的视线,不是她的幻觉,此时此刻他们正被左一右二押着被反绑双臂跪在地上。

那个在梦里都要狰狞着脸朝她挥下鞭子的妖贩头头正摆出一副卑微讨饶的模样,因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求饶的字句说得断断续续,身上衣服遍布褶皱,沾着不少泥土灰尘。

她深切畏惧过的怪物看起来滑稽又狼狈。忽然之间,她笑出了声,很短促,带点气音,几乎要被门口的声响给淹没。

但还是被白松听到了。

他偏头看向她,在看到她面上那像是畅快欢愉又像是咬牙切齿的笑时,立时便明白过来,再次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三人时觉得万分面目可憎。

“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吗?”站在一旁静默着的李月参忽而开口,嗓音同神情一般冷,好似一场下了三月还没有停的雪。

妖贩头头被收拾了一顿,再不敢轻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了,听闻问话,膝盖在地上摩擦着转向她,哀求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这几天老老实实做些跑腿的活计,顶多丶顶多跟人拌了几句嘴,您要为这个,那小的现在就道歉,求您放过小的吧……”

另外两个也跟着附和,一分的委屈也被演成了十分。

李月参不与他们辩驳,只侧过身让他们看清里面的光景,三人顺势望过去,陡然间就变了脸色,另两个仿佛是狂风卷过秋意只剩灰败,而中间的头头则面皮一寸寸地涨红起来,盯着萄红震声道:

“是你?!”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萄红感觉体内有股热浪在一阵一阵往上翻涌,将她好不容易压抑的愤怒不甘怨恨等诸多情绪齐齐顶了上来,混杂在胸口,是连绵的滚烫。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们,视线不断地下移,站定在他们面前时竟有种莫名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妖贩头头艰难地仰头,呸了一口,一改先前的微贱,露出恶狠狠的本性来:“原来是你。早知道今日,当初就应该叫你死在我手里。”

有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大放厥词刺激对方,然而他原本就满腔屈辱,嘴上讨饶,心里则想着定要报覆回来,此时见着那本该卖进某公子家当个床上玩物的小妖竟像那么回事地冷盯着他,不甘恼怒的情绪迅速发酵膨胀,一时逞了嘴上快意。

果不其然,萄红听到这句话后表情扭曲一瞬,各种情绪交织最后定格成最浓烈的恨意,张开的红唇像是要把他的肉硬生生地给撕扯下来:

“那就看看到底谁会死。”

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从斜对面递了过来,萄红下意识地接过,等反应过来就怔怔地盯着匕首那还在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

李月参目光沈静,对她说:“你的仇,你亲自报吧。”

手里的这把匕首不仅仅是武器,它还意味着赋予了主人剥夺生命的权力。

它比生命还要重一些,这时她才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在遇到李姑娘之前她的生命有多么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她摧折。

萄红咬着牙,牙齿打着轻颤发出咯咯的声音,她握着匕首慢慢靠近了妖贩头子,瘦弱的身板在他身上投下阴影,一点一点将他笼罩其中,匕首的冷芒和她眼底的灼热交织在一起。

突然,绑着妖贩头头的绳索在谁都没意料到的情况下断裂。

他感觉到被束缚的双臂一松,动作快于思考,电光石火间他像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直接将萄红撞翻在地。

她只感觉手腕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拧了一下,剧痛之中手指松开,匕首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妖贩牢牢地抓住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妖贩头子双目猩红地瞪着李月参,怒吼道:“别动!不想她死就立刻给我——啊!”

威胁的话语结束在一声凄厉的哀嚎中。

他仿佛被猛烈的雷电击中,浑身一抖,连带着萄红那根生死线也颤动一下。

这一幕在萄红的眼中被无限拉长。

或许是逼近死亡的极度恐惧,让萄红在这个瞬间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灵台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看到了不远处小妖生灵脸上的晦暗笑意,她看到了横在眼皮底下的那只毛发旺盛的手臂上下颤动着,她还看到了李姑娘定定望过来的目光有某种挣扎的痕迹。

不,她不能等着李姑娘来救她。

萄红凝住一口气,蓦地推开妖贩头子的手臂,同时快速蹲了下来——这一举措救了她的命,那妖贩控制不住手腕的力道,在她行动时便下意识地将刀刃推向她,最终只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窄的血线。

没等妖贩从莫名的剧痛中缓过神来,萄红已经蹲着抱住他的双腿向前猛地一扑。

他顺着惯性狠狠地砸向地面,可怜的脊椎承受不住这猝不及防的撞击,爆发出尖锐的痛意,手中的匕首也不知飞向了何处。

“你个狗.娘.养的——”他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冲昏了头,再也不管什么人质不人质,调动着体内的妖力就想一拳把这婊.子的脑袋轰碎,然而很快他的脸上就闪过一丝惊怔错愕。

束缚的绳子已经松了,他为什么还不能使用妖力?!

来不及深思,他蜷起腿就想把萄红踹飞,刚有动作,她就立刻放开手,双手撑在地上往后飞快地退去。

一脚踹了空,焦躁恐惧愤怒于瞬间攀上顶峰,妖贩头子彻底失去了理智,翻个身几步就冲到没来得及爬起来的萄红面前,膝盖抵着她的小腹,两手如狼爪凶狠地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十根手指慢慢收紧,试图将她体内最后一点空气都逼出来。

萄红面色涨红,双眼开始不受控制地睁大,两手用力掰扯着,却不能撼动对方一分一毫。

“李姑娘!”白松想冲上去帮忙,却被李月参拦了一下,那根深蒂固的尊卑意识让他不敢抗命,只是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

“还不到时候。”李月参还是那副沈静面容,一瞬不瞬地盯着纠缠在地上的两人,又重覆了一句,“还不到时候……”

又是这种感觉。

萄红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逃跑失败被那些人施以惩罚,鞭子混合着猎猎风声甩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早就脱离肉.体,飘在上空冷冷地盯着这出死亡好戏。

好像那一次她就没能拿稳匕首,唯一的生的希望从指缝溜走。

原来这么多天过去,她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她开始遵循死亡前观看走马灯的规则,回忆自己的人生,突然发现因为被喂了药的缘故,她只能记起被囚.禁的那些日子。

占据她人生三分之二的回忆竟都如此惨烈悲哀。

叫她怎么甘心。

手臂软塌塌地倒下来,指尖却触摸到了一片陌生的冰凉。

已经虚散的焦距猛地回拢,她再也顾不上许多,耗尽身体最后一点力气握住刀柄反手就划过妖贩的眼睛。

“呃啊啊!——”

妖贩头子松开对萄红的钳制,往后跌坐下去,掌心覆在眼睛上,有源源不断的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萄红骤然得到喘气的空隙,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又怕他缓过神来,咬着牙踉跄起身,脚步凌乱地来到他身前,擡起充血的眼睛,狠狠地又扎向他的心口。

因着不稳,扎歪了几分。

那妖贩受到刺激,紧闭着眼睛朝前挥动手臂,萄红狼狈地躲避着,又是一刀刺向他的胸膛。

刺中了,但力道不太够。

萄红咬紧牙关,发了狠似的另一手抵在刀柄处,用力往前压,又在他的心脏搅动起来。

妖贩头子虽然比她魁梧有力,但本身就遭过一顿打,被左一右二收拾之后也没比她强悍多少,一开始完全是凭着体型的差距和突然的发难,此刻被她接连捅了两下,终于再难支撑倒在了地上。

萄红没有就此松下一口气,而是就着这口气跪在妖贩旁边,拔.出刀,捅进去,再拔.出来,再捅进去,一遍一遍地重覆着这个动作。

“呼哈……”

她的口中发出喘气声,像是疲倦至极,又像是痛快至极,眸子里汹涌地闪烁着酣畅淋漓的光。

直到妖贩的胸口已经被捣成了一片烂泥,萄红才* 堪堪收手,双腿一软,毫无形象地倒在了尸体的旁边。

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她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眼泪也不知不觉间淌了出来。

白松从李月参身边跑过,带起一阵细微的风,而她从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只静静地凝视着萄红,将她现在的快意映在眼底。

【下不为例。】

她说,声线平缓,但小长岁还是察觉出了其中的冷意。

果然瞒不过玄烛。

明明有千万种方法使得萄红逃脱妖贩的桎梏,但小妖生灵偏偏选了那一种。

妖贩被雷电般的痛意击中时,手中的匕首很有可能就切入萄红的喉咙,只是她幸运,没有碰上这种情况。

李月参第一次感知到了小长岁的杀意。

因此出声警告。

【好。】

小长岁没有像平常那般吵嚷着说她不该维护这个心怀不轨的贱奴,而是乖乖地应了一声,眯起眼看向萄红。

唇边慢慢泛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感受到生杀予夺的快.感了吗?

虽然是如此微弱,但你上瘾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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