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慌意乱之下,叶暇勉强记得向荒原老师到了个歉,对方并没有说什么,仍旧叮嘱他路上小心。一路小跑出了门,叶暇叫了滴滴,又趁等车的时间,给傅踪发了条抱歉的消息。
下班晚高峰已经进入后半程,部分路从拥堵的红色渐渐变黄,离他1.7公里的网约车,来的事实上已经算快,但叶暇站在寒风中,依旧觉得度秒如年。
他试图给李寒峤回拨电话,拨了两三次,但每次都响铃十几秒后被挂断。不知道是不愿意接,还是不敢接。
冷风刀子一样往脸上拍,叶暇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心里告诉自己,至少这家夥还有力气挂电话……至少没再像车祸那次一样昏过去,不省人事。
眼看病情日渐好转,李木头的脑袋可经不起再磕一次了。
他没再尝试给李寒峤拨电话,转而打通了严亦的电话。
“受伤了?”严亦一听,声音也认真起来,“伤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叶暇按了按额角,“我现在人在外面,正往回去。”
严亦说:“好的,我也准备出发。”
顿了一下,他又问:“去哪?叶先生。”
叶暇:……
是啊,李寒峤这个b在哪呢?
“稍等,我问一下。”
庄秘今早替李寒峤出了个差,人在外地鞭长莫及,叶暇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早早就和小朱秘书在企鹅上暗通款曲……不是。
一分钟后,叶暇从小朱的情报里得知,李寒峤在他和傅踪离开不久后,就下班了。
想来是在家里。
把地点告诉严亦之后,叶暇上了网约车。
车门关上,耳边车流的喧嚣声尽数被隔绝在外,只是,环境越是安静,叶暇就越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思绪的乱。
他点开李寒峤的对话框,才看见先前让他手机嗡嗡不停的罪魁祸首——七点多到八点,李寒峤给他发了七八条消息,有的问“你吃完饭了吗”,有的问“在和谁玩”,有的问“几点回来”,最后坠了一条“没什么事,就问问”。
……真没事?
叶暇拧眉。
他打字。
【lea:我在回去的路上,你在家?】
他原本没想着得到李寒峤的回覆,毕竟这人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视频电话打死都不接一个。
但没过几秒,手机就嗡嗡地活了。
【l.h:在家。】
【l.h:……你回来了?】
回来了,不然还能让你一个人死在家里?
【lea:哪里受伤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而输入了十秒,对话框里还是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叶暇脑海里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李寒峤前两句打字的语气,和先前有微妙的差别,后面的正在输入更是让人奇怪。
像是……心虚?不,也可能是伤到哪里了,体虚也说不定。
叶暇抿唇,没有再问,只打字回覆。
【lea:半小时到。】
回完之后,叶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身体前倾,一只手撑在副驾驶椅背上,另一只手忍不住扶在前额。
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问:“咋的了小夥子,遇见事儿了?”
司机大叔一口东北腔,显得格外亲切且自来熟。
“啊,没事……”叶暇回答,他习惯性要露出礼貌的笑,但尝试擡了擡唇角,却只觉得肌肉发僵。
司机大叔再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点担心。
“这是咋了,手都抖的。”
叶暇这才发现,自己扶在副驾的手确实在抖,只不过幅度不大,大概是正常的紧张焦虑所致,现在渐缓了,看着不太明显。
自己吃饭的家夥没什么事,但观察这么细微的司机真的没事吗?
叶暇收回手,苦笑道:“没事叔,您开车。”别看我了,我怕诶。
“害,这有啥的。”司机声音开朗,继续道,“有啥事儿可别憋心里头嗷,跟叔说也行。叔又不认识你,出去也妹啥地方乱说。”
“真不是大事,叔。”叶暇失笑,开口声音确实比之前松快了些许。
“就是我朋友一个人在家,受了点伤。”
“谑。”司机大叔咂舌,“打120没?”
叶暇说:“已经叫了医生……他还能发消息,应该不严重。”
哦哦两声,司机又恢覆了先前乐呵呵的笑脸,劝道:“那你就放轻松点呗,沪市话怎么说的?勿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是,叔你说的对。”
前方红灯,司机随着车流缓缓停下,接着好奇。
“什么朋友啊,这么上心。”他笑问,“女朋友?”
叶暇一顿。
“男……性朋友。”
“喔哟,那怪不得。”司机大叔先是一个拟声词,然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叶暇,不大的眼睛里除了好奇,只有宽和。
“哈哈哈,小年轻的,叔都懂着呢!”
叶暇张了张嘴,片刻后还是无奈地没有解释,照司机大叔这个乐呵呵的样子,八成是自己越描越黑。
有点堵车,走走停停的司机扒拉着导航,看了眼目的地,见后排的小帅哥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便再次开口。
“这小区挺出名的呢。”司机大叔说,“你朋友年少有为啊。”
“他自己创业的,人聪明丶厉害,也辛苦。”叶暇道,在大叔的东北口音下,自己的话也无意识地变多了些。
“我朋友前段时间头上才受过伤,所以这次我才这么担心……这都没过去多久,他每天还起早贪黑地工作,我竟然也没想着劝他。”
说着,叶暇叹了口气,心里又惴惴的,像有块石头压着。
大概是李寒峤自己体质太好,头上绷带拆了之后,怎么看都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偶尔脑回路略显不正常以外。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缩,叶暇抿唇。
不管怎么说,作为同居朋友他有照顾病号的责任,这件事确实是他疏忽了。
现在人受伤了,怎么个受伤法,伤到哪里了……问他也不说。叶暇这一路上想了很久,心里大致有了两个推测。
要么就是真的很严重,挂电话打字什么的,其实都是那家夥的强弩之末。
要么……就是伤的位置不好吧,不好意思说?
……叶暇宁愿他是后者。
这样想着,叶暇忽然单手捂脸笑了出来,笑里带着无奈。
叶暇啊叶暇,你真是……
前座的司机听到笑声,像被感染一样,脸上也带上更浓的笑意。
“轻松了?”
“嗯……算是吧。”叶暇道。
司机问:“这是想了啥,能这么一下就把情绪调节好了?”
叶暇沈吟两秒,开口。
“在想,他会不会伤到了……会失去一些功能的地方。”
后视镜里,司机大叔的小眼睛瞬间睁大了。
司机大受震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啊……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叔现在确实是有点,看不懂了……”
听见后座的小帅哥轻笑了一声,司机大叔心底却是胆寒。
他不禁去想,自己惹孩儿他妈生气的时候,孩儿他妈会不会也这么想过他。
司机大叔夹了夹腿,开朗的消失就在一瞬间,后半程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下车的时候,叶暇都没捞到一个说“我只是开玩笑”的机会。
冬夜寒凉,叶暇走在曲径通幽的绿化小路上,擡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早上出门晚,也没想着这么晚还在外面,现在的大衣已经抵御不住入夜的温度了。
叶暇擡头,正看见住宅楼亮着灯的某层——那是他们家。
还行,至少人还懂得开灯,没傻。
心渐渐定下来,叶暇抿唇,脑子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如果李寒峤真的又出事了怎么办?
就像是,当年李木头突然消失一样……
李寒峤会消失吗?
冷风催生着理智,告诉他不会,不可能,这家夥现在已经是可以让别人“天凉王破”的成年人了。
但如果人能那么轻易地控制住情绪,大概就可以宣告人类成功进化为矽基生物了吧。
叶暇呼出一口白蒙蒙的气。
没发现这家夥就是木头的时候,他都会因为听见“李寒峤车祸”而拿不住东西,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加了天降竹马buff的李木头。
……他不能有事。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自己到的比预料中早,但严亦还没来,他在医院写论文,到这边正好要经过晚高峰最堵的路段,虽然离得近些,但现在人还堵在半路。
叶暇手搭上门把,指纹解锁,大门伴随着略显厚重的声音被推开,叶暇擡脚就要匆匆进门,可刚迈出一步,擡头,就和站在西厨岛台的李寒峤正正对视上了。
而李寒峤,右手握刀,正往自己左手掌心比划。
叶暇呼吸都吓停了,门都忘了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失声道。
“你疯了李寒峤??放下!”
啪嗒一声,刀掉在地上和瓷砖撞出尖锐的声音,李寒峤一米九的大高个,被叶暇拽得一个趔趄。
叶暇脑海里嗡的一声,什么失去不失去的都没了,只剩下一句——脑子有病又怎么了?李寒峤紫砂这件事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