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身上ken多不多
外婆每周要下乡两次,响应教育局的号召,去镇上的高中给学生们义务补习语文,孟真把她送到小巴站点。
“路上小心哦。”
“慢点走。”
“多喝点水。”
“带坚果了吗?”
外婆坐在车上一一检查,有的,都有的。
“魏老师,这是谁啊?”车上几位银发老教师八卦地问。
“我外孙女,刚从北京回来。”外婆跟孟真挥手,让她早点回家。
“你回来打电话给我哦,我在这里接你。”
“哎呀,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唠叨。”
“你外孙女体米哦,有男朋友了没有。”其他人问。
“没有,没有,研究生刚要毕业。跟我女儿一样学法律的,天天忙得要死。”外婆捂住嘴悄悄对一个关系好的老教师说,“要不是我老伴儿装病,两人还在北京办案子呢。”
“我记得魏老师的女儿就很漂亮,外孙女也这么漂亮,一家子美女。”
“遗传魏老师的呀。”
老太太扒了个开心果往嘴里放,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孟真去送老太太上班,仪湘在家说服老爷子去医院,那个轻轻松松,这个困难重重。
直到孟真回到家,老爷子外套还没穿上呢。
“我妈一脚油门的事儿,我们俩陪着您呢,检查完,咱就回家。”孟真看着手机上的预约号,“我都约好了,等会过号了。”
“我不去医院,我有事!”老爷子看了看手表。
“啥事,咱现在去办,办完去医院。”
“我约了棋友,十点钟去棋社下棋。”老爷子烦得不得了,“我现在去公园逛一圈,走到棋社刚好十点,下完棋回来正好吃午饭。今天下午老年大学有课,我得去上课,画画,你晓得吧。”
“您这一天比我都充实。”孟真也想退休了,“那你明天有课吗?”
“明天没有。”
仪湘晓得了,“你把那个号退了,换成明天的。”
眼睛一瞪,“明天必须去医院检查。”
“外套穿上,今天我陪着你。”
“我也陪你,我俩护草使者。”孟真怕万一有事儿。
仪湘朝孟真说道,“不用,今天你自己出去逛逛,换换心情。”
出了门,没几步便是东关街,这条街上永远不缺人,永远有人在卖扬州三把刀,厨刀丶剃头刀和修脚刀。
不过现在为了多买几种刀具,都叫菜刀丶剪刀丶修脚刀。
修脚刀倒是一直没变。
“扬大酸奶多少钱?”
“五块。”对方听她是北方口音。
“三块。”扬大酸奶,三块五是她能接受的最高价格,“我本地人,你抢钱啊。”
“不卖不卖。”刚巧有人来买,对方朝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对方付了款,十块,两杯。
等人家走了,老板小声说:“十块,给你三杯。”
孟真拿了三杯茉莉味道,老板给她拿袋子装住,确实是本地人。
淡淡的茉莉花香,配着酸奶,孟真在街上晃悠,这条街比南锣鼓巷要有特色,小吃旁边就有修脚店。
修脚套餐 38 元,明码标价,每家店都是这个价格。
东关街里有一家老早茶店“皮包水”,皮包水其实就是汤汁笼包,面皮包着汤汁。孟真走进去,点了笼汤包和一碗虾籽馄饨。
正吃着,仪湘问孟真在哪?
孟真发了定位给她,过了会,仪湘气呼呼地走进来,“我当你外公的对手多厉害呢,一个连义务教育年龄都不够的小屁孩。”
“我教他,你外公还说我臭棋篓子。”
“观棋不语嘛。”孟真心想,你跟我爸下象棋,我就没见你不悔棋过。
“那你就把外公一个人丢那儿了?”孟真问。
“他不让我在那看,让我中午去接他就行。”仪湘气呼呼地,“你这不吃啦?”
“有点饱。”孟真打了个饱嗝儿,今天早上还吃一小碗阳春面。
仪湘把碗拿过来,把孟真剩下的两个汤包和几个馄饨全吃了。
“接下来去哪儿?”仪湘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要去接人。
孟真指着皮包水的招牌,从下往上数。
“走着,总不让我给你搓澡,看你身上 ken 多不多。”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水包皮就是洗浴,扬州搓澡虽然没有修脚那么有名气,但也是非遗,南派搓澡,俗称“肉上雕花”。
既不是周末,也不是晚上,人不多,母女俩算得上包场。一人裹了一件浴巾,坐在桑拿房里。
仪湘看着孟真往矿物石上浇水,石头上发出撕拉的声音,水汽瞬间蒸腾开来。
小时候就爱这么干,现在二十多了,一点没变。
蒸了十几分钟,仪湘感觉自己都快蒸透了,孟真的脸也红扑扑的。
“走吧,出去搓澡。”
“您先去吧,我感觉我还得再蒸会儿。”
“那我也再蒸会。”敌不动我不动。
孟真紧紧抓着自己的浴巾,感觉汗滴从自己的额头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仪湘闭着眼睛,温柔地说:“怎么不浇水了,感觉都没那么热了。”
孟真舀了一瓢水,颤颤巍巍地浇到石头上,这股蒸汽感觉是冲她的命来的。
十分钟后,孟真撑不住了。
“搓!”
一秒钟都等不了了,两女二人像中毒似的,大力推开门,一股水蒸气从桑拿房里冲出来。
两位女师傅老早就准备着了,利落地往床上铺上一次性用品,右手戴上搓澡巾。
孟真不好意思的脱掉浴巾,光溜溜地躺上去,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鱼。
还没过一分钟,女师傅就感叹道:“欧呦,你们蒸得够久,都不用使劲儿,这 ken 多的。”
孟真的脸蹭得红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上在唰唰地掉泥。
“多久没搓澡?”师傅问道。
“我女儿那~久了。”仪湘一点面子没给孟真留,“平时不让我搓呢。你看看脏的,师傅你好好给她搓一遍。”
该来的迟早会来,孟真此时此刻只想把自己的脸埋起来。
“欧呦,真多!”师傅又说了一遍。
仪湘在旁边笑得大声。
想死,她只想立刻去死!
冲完澡,两人一身轻松,躺在沙发椅上舒服地喝扬大酸奶。
仪湘跟闲着的女师傅侃大山,从孩子上学聊到扬州什么时候修地铁。
看了眼时间,才想起来该去接老爷子了。
吃了午饭,回屋睡个舒服地午觉,下午再把老爷子送到老年大学。
一回来,仪湘就串门去了隔壁民宿,找老板打麻将去了。
孟真睡到下午三点,起来泡了杯熏豆茶,也到隔壁民宿,跟年轻人在院子里一人一把小椅子,看露天电影。
不用疲于在地铁上转乘,挤在电梯上,不好意思地喊人家让一让,也不用坐在格子间,盯着电脑核查文件,问个话都是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别人。
无案牍劳形,无丝竹乱耳。
舒服,一整个就是舒服。
仪湘是在打麻将的时候接到李炳添电话的。
“听说你家人生病了?”李炳添听到那边麻将机洗牌的声音。
仪湘看着孟真在楼下抱着茶杯,安静地看电影的样子,就觉得可怜,没好气地说:“对,我跟 hr 请假了。”
“那你跟我请假了吗?”李炳添问。
“那我现在跟您请。”仪湘把牌丢出去。
“请多久?”李炳添继续问。
“十天吧,半个月,也说不准。”仪湘看着乱糟糟的牌面。
“半个月?那你干脆辞职好了。”李炳添也来了气,这是转正又办了大案,厉害起来了。
“行啊,我晚点把辞职信发您。”仪湘直接说道。
“你什么意思?”他打这个电话本来是想关心一下她,怎么就闹到要辞职了。
“你现在在北京吗?”李炳添问。
“不在,回扬州了。”仪湘说。
辞职又怎样,她可以在扬州重新展业,北京的大律所孟真进不了,扬州的小律所她一个中财硕士还进不了吗。
打完牌,一个去老年大学接老爷子,一个去小巴站点接老太太,两人分工合作。
蔡阿姨的孙子是真的生病了,所以今天已经回家去了。
吃完饭,四个人去附近的公园遛弯。
“魏老师,这就是你外孙女吧。”
“对,孟真。”
“这是我孙子,小杨,也是研究生毕业,现在在市政府上班。”
“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孟真跟老妈对视一眼,外婆这拙劣的演技。
孟真跟人家握握手,简单介绍了一下。
“我们跳舞去啊。”仪局长和魏老师完成任务,熟悉地进入老年舞池跳起华尔兹。
孟真站在旁边,再一次感叹,这日子,舒服啊。
“我带你逛逛?”小杨礼貌地问。
孟真看向仪湘,“我跟我妈也喜欢跳舞,你等会吧。”
“啊?”
仪湘还没反应过来,孟真就拉着她,顺势走进舞池里,成年后第一次跟老妈,搭肩膀跳舞。
没想到除了华尔兹还是有各种土味 dj 曲。
孟真凭借着小学学过几年的舞蹈,胡乱地蹦跶,仪湘也跟着她胡乱地蹦。
深夜的漠河舞厅丶晚饭后的公园角落,一样能给人快乐。
不一会,两人披头散发,大汗淋漓。
“不走了,我们就留在扬州了。”仪湘说道。
“我举双手赞同。”孟真凑去喝外婆的水,在混乱的舞曲中,大喊,“外婆,我不回北京啦。”
“好啊,小杨不错的。”外婆笑眯眯地看老同事的孙子。
孟真喝完水转身对仪湘说,“你留下,我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