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冠冕之上(二)(捉) 暗芒……
沈白好端端被副官抱在怀中, 小猫猫头好端端被沈白抱在怀中,他们都仔仔细细裹着防风的衣服,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沈白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副官, 似乎意识到自己很可爱, 举着小猫猫头一起摇摇晃晃。
似乎有粉色的小花花在沈白周围浮现, 欢快的转着圈。
沈白笑眯眯地托了托小猫猫头,小声道:“宝宝。”
修与安德森情不自禁地注视着眯起眼睛摇摇晃晃的幼崽。
“……”半晌, 副官的手搭在沈白的脸上, 正巧遮住了他大半部分视线, 顺手将猫猫头摁在沈白腿上。
副官沙哑着声音道:“我们要走了。”
直升机桨嗡鸣的声音再次在沈白耳边响起。
隐约的细微说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虽然看不见,但沈白直觉他面前有不少人。
沈白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扒开遮住自己双眼的手。
“要回家……”沈白停顿了一会,蒙在黑暗中的双眼颤了颤, 改口道,“要回基地吗?”
风声突兀之间加快了, 副官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嗯。我们走快些,雪稍微有些刺眼, 宝宝不要看。”
沈白乖乖哦了一声。
他还以为是不能让他看的交通方式呢,比如什么次元传送……?
沈白随意地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路走过来,他对如何打发闲暇时间太过熟悉。
军团长和副官不让他在雪地上走, 甚至很少让他接触雪。大多数时候, 他只能闷头扎在两人的怀中,戳戳这个的腹肌, 再戳戳那个的腹肌。
沈白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换到了安德森怀中。
沈白僵了僵,小心地擡起头。
“军团长的副官在消化一些事。他快撑不住了, 有些怕伤到你。”安德森柔声道,刻意无视沈白略显不自在地表情凑近他,亲昵地刮了刮他的脸蛋。
他当然可以循序渐进地亲近沈白,但他等不了这么久。
或许一开始并没有确认沈白归属的时候,他尚且能让运筹帷幄设下陷阱坐等沈白主动跳进坑中,摔伤了丶磕碰到了,哭唧唧地挪到他身边。
随后,他便能心疼地凑到沈白的伤口处消毒上药,借此将两人的关系一拉到底,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同类进度。
但现在他一点也忍耐不了,也一点都不想做出任何伤害沈白的举动。
强行做出些亲昵举动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弊处极大,但却能在最快时间内提高对方对肌肤接触的适应度。
安德森连思考如何处理弊处的方法都没有,便强行跳过数个阶段干脆利落地抱住沈白。
他微微垂下眸子,温柔地亲了亲沈白的下颌。
沈白一开始还抿着唇,浑身炸着毛。
但很快他就被蹭习惯了。
第一,猫猫头是安德森给的;第二,他也很喜欢贴贴。
……那么,既然阻止不了安德森把他将毛线团一样啃,他就加入。
沈白面无表情地放松了身体,任由安德森单手环住他的腰,整个放进参谋长怀中。
“思考事情和伤到我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沈白面瘫着脸,轻轻推了推蹭的越发过分的安德森,回过神来想了想自己的打算,也凑上去抱着安德森啃啃啃。
他发誓要把安德森啃他的都啃回来。
参谋长怎么将他揉成一个小团子的,他便怎么将参谋长揉成一个大团子。
沈白一边努力反击,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你们是在思考怎么把我卖掉吗?”
安德森埋在沈白的脆弱的脖颈之间,笑声闷闷的,似乎极为愉悦。
“你卖掉他还差不多。”安德森极为好笑地道,“这句话不要在他面前说,他们那条支脉很特殊,是真会因为伤心而死掉的。”
沈白沈默了一会,学着安德森的样子使劲揉搓他的脸,沈声道:“你和修一样,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
安德森没有再解释,笑眯眯地凑近沈白又亲了亲。
他才不愿意多说些副官的好话呢,万一幼崽对他印象不深,反而对副官印象很深,他能深夜惊醒含恨饮血杀进副官的寝宫七进七出。
至于副官……
安德森顿了一下,侧头看向身后。
沈白也跟着瞧了一眼,一片黑暗。
在沈白看不见的地方,副官坐在后座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宽大的掌心残存着十几个碾灭烟头的焦灼伤痕。
拉起的隔板没有让一丝烟味传到沈白的鼻尖,甚至于一些人体闻不见的细微颗粒都被副官控制着掷出窗户。
他的眼瞳空洞地注视着漆黑的机顶,双手搭在椅背上,夹着烟的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他咬着牙克制自己汹涌的澎湃激动,身体却不受他控制,应激一般全身颤抖。
“……”副官怔怔地注视着无所有的机顶,过了好一会慢吞吞看向挡板。
他掐灭了烟,顺手在自己裤子上抹了抹手,精神力卷起最后一丝烟味消失殆尽,擡手扒开挡板。
“啪”的一声,挡板被狠狠掀下,沈白下意识看过去,眼花缭乱之中便被一双臂膀夺过去扣在怀中。
副官单腿跪在中央小桌上,将沈白狠狠摁在怀中,垂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还在不同颤抖的手臂昭示了他的心情。
沈白茫然地埋在一片黑暗当中,直觉有什么东西不受自己控制。
一股无形的纽带从他们之中穿过去丶传进来,穿针引线一般将两人串联起来,沈白不想从副官怀中出去,副官也不想让沈白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白静静待在副官怀中好一会。
他任由副官抱着他,如同他默许修抱着他丶默许安德森抱着他丶默许伯恩抱着他一样。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把这一切当成真的了。
沈白颇有点无奈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路上获得的特殊待遇,缓缓擡起手抱住了副官。
他把脑袋埋进副官怀中,静静闭上眼感受自己的精神力。
他并非看不见修与副官看向他的精神力带着剧烈惋惜的表情,但沈白甚至不清楚他们为何而惋惜。
能让他坐庄的筹码远远不够,他不想做任何打算。
尽管从越来越多的迹象来看,军团的确打算把他继承人养,可沈白依然没办法相信这种事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沈白胡乱思考了很多事,副官才放开他。
宛如野豹般的男人垂眼揉了揉沈白的脑袋,还没等沈白想好如何开口打招呼,又“啪”一下拉上了挡板。
紧接着,挡板那边传来“砰”的一声,人似乎又重重摔回沙发上,而后再次回归寂静。
像不高兴了之后抱着可爱猫猫蹭了个爽之后无情离开的人渣。
沈白:“……”
他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冷硬挡板,首次感到无语。
哪有吸完幼崽就扔的人?
他都被吸秃了!但是连安慰都没有得到!
他保持着诡异的表情挪到安德森身边。
安德森轻笑着靠近他,两人贴的极近。
沈白纳闷地转过头,刚想问副官怎么了,突兀注意到安德森单片眼镜后的哪只眼睛虹膜极为浅淡,光照不进里面。
沈白眨巴了一下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眼睛。
“宝宝在看这个?”安德森挑了挑眉头,凑近沈白诱惑道:“带着眼镜看不清楚吧?你可以摘下来。”
沈白微微往后靠了靠,严肃地说:“可以摘下来吗?”
安德森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声音几乎是沙哑的:“当然。”
只不过摘他们这一支脉的眼镜便只能承认自己是他们支脉的血亲罢了。
幼崽好奇地探过头来,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眼镜,轻轻往下拉。
安德森屏住呼吸,心跳猛地加速,狂喜在心头凝聚,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下一秒,幼崽扬起一个微笑,手猛地落在他的左颈侧摸了摸:“骗你的,我不摘。”
看安德森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那是没事吗?
真当他是小孩?
沈白冷哼一声。
安德森:“……”
他深吸一口气,凸起的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压着沈白狠狠吸一口。
他闭上眼,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
舍不得对沈白说一句重话,安德森转过身反手扒开挡板扫向副官。
副官一条腿搭在沙发上,身边散落着一堆烟头,仿佛情绪爆发之后疲惫到极点,连动都不想动。
但挡板往下落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锐利了一瞬,动作迅速地碾灭烟火带走烟味,才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擡起头冷漠地说:“有病?”
安德森恍若未闻,只淡淡地刺激副官:“宝宝刚刚差点成为我的血亲了哦。”
副官刚刚垂下的眼神又重新回到了安德森身上。
他的右手还捏着方铁打火机,如今覆古的油火机咯吱作响,握着它的手掌向内施压,铁皮被挤压变形,危险的活性火油漏了一地。
硝烟味似乎因此弥漫在内舱,又似乎只是因为两人之间逐渐擦出火星的精神力。
在大众的认识中,参谋长一般而言是冷静而理智的人选。
可安德森爬上参谋长位置的仕途并不算十分精打细算。他的风格的确是谨慎,但动作却几乎每度大开大合。
——安德森的精神力最为熟练的化形是火,他常年放出的精神力也是炙热的,这已经能够证明很多东西,可惜……
可惜上城区那些掌权者当真将狮子当温顺的马匹驱使,每次一有动作先试探的都是安德森,让这人的军功积累的出奇的快。
副官缓缓闭上眼,松开手中捏成碎片的方铁打火机。
沈白坐在前排,默默眨巴眨巴眼睛。
“你们要打架吗?”沈白弱弱地问。
副官瞥了一眼沈白,擡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沈白感觉一个硬片划过自己的皮肤,侧头看了看,副官将一小片发着蓝光的冰片别在沈白的发丝上。
沈白:“?”
送他的礼物吗?虽然不知道干什么的,但是他还是很高兴。
沈白怔了一下,刚想小声说谢谢,便被副官一把捞在怀中,空出来的手一拳凿开舱门跌入天空。
沈白眼前一黑,不太熟悉的失重感令心脏禁不住狂跳:“啊!?”
安德森站在失去舱门的舱口,温和地对着震惊的沈白笑了一下,随后也跌入天空中。
精神力对冲着铺满了半个天空,一人占据了半壁江山,两人干脆在精神力构成的暂时屏障上打了起来。
碰撞带来的风声与压迫感随即降临,风流将直升机的航道都吹偏了几分,但沈白却诧异地察觉到自己没有连风压都没有感觉到。
沈白被提溜来提溜去,禁不住大声道:“你们打架……咕噜咕噜……你们为什么……咕噜咕噜……要带上我啊?!”
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沈白咳嗽了两声,终于得到了一段时间歇息。
副官猛地倒退三百米,将沈白托住,收缩的瞳孔慢吞吞瞥了一眼安德森。
刹那间安德森直觉自己看见了雪色深林中夜晚觅食的黑豹。
但他的脸色都没变,甚至推了推眼镜,温和地朝着副官笑了笑。
副官垂下眼,抚上沈白的背部帮他顺气。
沈白假意咳嗽了几声。
他连一小丝风都感受不到,怎么可能呛到。
单纯是不想被像两家人抢猫猫一样当那个被抢的猫猫了。
沈白心有馀悸地摸了摸好好在口袋中呆着的猫猫头,刚刚擡起头来表达自己的悲愤之情,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猛地睁大眼,略带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周围。
他首次看见了窗户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直升机外的风景。
遮天蔽日的同种直升机将他所在的直升机围的密不透风,放眼望去如同密密麻麻迁徙的黑犀牛,嗡鸣的桨声比雪原上的风声还要震耳欲聋。
沈白的脑子懵了一下,眼睁睁看见许多直升机都开了窗户,一个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眼巴巴看着他所在的位置。
即使单向玻璃阻挡了所有视线,但他们似乎乐此不疲,沈白甚至还能看见远处有的人拿着军用望远镜,恨不得整个人扒在直升机外壁上扭来扭去地寻找他所在的直升机。
沈白被迫一个个与他们对上视线。
“宝宝。”距离他很近的俊美虫族士兵温柔地对沈白做出口型,“……,…………”
沈白只熟悉前两个字的口型,可他直觉后面的话能让他脸红到躲进别人的怀中。
当然,即便他没有听到那些话,此时也默默躲到了副官怀中。
“我们快丶快上去。”沈白小声说。
周围发出遗憾的嘘声,紧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仿佛在抓紧时间拍照。
沈白的背部都僵硬了,再一次催促了一遍副官。
副官擡起眼扫了一圈,沙哑着声音道:“没关系,军团是区域网。”
不会传到军团以外的地方。
“这和区域网有什么关系!?”沈白崩溃地低声吼道。
副官耸了耸肩,“好了,小孩不让你们留着,删了吧。”
说完,他干脆地搂住沈白屈膝用力,借力登上直升机,没有留一点给周围士兵求情的机会。
副官垂着眼,掖了掖沈白头发间闪光的冰片。
刚才还可怜兮兮漏风的舱口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扇完好无损的舱门,沈白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装好的。
沈白呆在副官怀中,总觉得有点不对。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套路了,又说不出哪里被套路了。
想了一会,沈白默默低下头拿出猫猫头揉捏起来。
想不明白,我倒头大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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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连绵着数千万公里的山脉,北境中堪称壮烈的钢铁建筑便映入眼中。
宛如山脊般高耸的入口最薄处仅能一人通行,越往下延伸的深渊便越发黑暗,尽管知晓哪里能够通行,身体却迟迟不愿探出一步。
它的下半部分渐渐放缓,逐渐至完全埋在地下,宛如冰川般令人遐想底下的巨大体积。
哪怕从直升机下看,它也几乎能伸手触碰到。
“这是军团驻地的入口。实际上,大多数时间我们在地下。”副官彼时慢声对沈白说。
他将舱门推开,沈白站在他身边。
“军团的结构我们可以慢慢讲,你最好现在先去见见修。”副官漫不经心地道,“我真怕他等急了。”
沈白沈默了一会,垂眼点了点头。
直升机如同闪光般进入钢铁山脊。
越过无数本该第一天便介绍的大型军营与莫名建筑,直升机径直停靠在中央最高的建筑台上。
虽然是去见修的,可沈白一下直升机便被等候在原地的军官团团围住,懵着被簇拥坐到一处小厅内。
……因为每一双抱他的手都是颤抖的,沈白没办法拒绝。
他如同贴贴伯恩一样贴贴每一个人,低下头倾听他们的名字和如同哽咽一般的语句。
修坐在二楼的书房内,沈默地倾听着楼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还在想沈白的精神力。
他也在想沈白的一切。
其实沈白按照现有的标准来说,哪一条不能够达到常驻军区的标准。
精神力的确是衡量一个战士好坏的核心标准,而身体素质是基础中的基础。
之后便是一点点属于平民的运气丶或者一点点属于贵族的权力催化。
可是,沈白是他们的孩子,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即使是曾经倍感惋惜遗憾的缺点,现在看起来也是可爱的。
比如说,修再看向沈白情不自禁放出的精神力孢子们时,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孢子是废物。
他只感觉这些孢子好好养着就能种出蘑菇,蘑菇也是可爱的。
他打算给孢子们辟一块地,看看能不能养出点蘑菇,分给底下疯狂打申请想看孩子的虫族们。
至于看孩子,没有百年军功就不要想了,十个百年以上的要排队——只算军功时间,不算服役年限。倘若做出些什么突出贡献,能看,但只能看,摸是不允许摸的。
像伯恩的私军那样挨个亲亲幼崽的,要有十个以上能拿得出手的最高功绩才行,但只能亲一下。
小孩的一切都是可爱的。智慧可以培养,战斗素养也可以培养,行事策略也可以培养,什么都可以培养。
……其实不培养可以,反正军团再怎么样又不会死绝,总会有人给他兜底的。
修双膝交叠着,坐在单人沙发中,精神力肆意笼罩了整个书房。
副官才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没多久,难受的皱起眉,缓缓擡起头,目光快要刺穿修了。
他尚且还记得修是他的长官,否则早就放出精神力抵抗了。
然而这时候,连千里之外的单独关注都能快速察觉到的军团长却仿佛瞎了,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副官深吸一口气,酒杯重重砸到桌子上。
修不情不愿地擡起头,长发遮挡住了他的一半脸,平静而冷淡的表情仿佛面具一般焊在脸上。
他坐在长椅上,双腿交叠着,膝盖上搭着正方形的蕾丝长巾,四角的流苏一直垂落到地上。
“什么事?”军团长冷冷地道。
“我知道你现在想的是什么。”副官啧了一声,瞥了眼书房外抱着沈白不放的高级军官们。
他擡手将窗户紧闭,又压低了声音,酒液划过的喉咙沙哑的要命:“修,我打赌:如果你将脑子里那些政策颁布施行,明天你就会从军团长的位置上滚下来。”
军团长擡起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副官。
他将双手放在膝上交叠,平静地道:“十五个高级军官站在我这边。”
“但他们能偷孩子。”副官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政策今夜下达,明天你就会发现全军都在包庇藏起幼崽的人。”
修的唇角不自觉地垂下。
他伸出手,精神力裹挟着窗户擡起。
透过半擡的窗户,修很清楚地注视着被抱着亲来亲去的沈白。
一位军官贴着沈白说了什么,沈白立刻就笑起来了。
修的神色瞬间冷淡下来。
他不高兴地抿了抿唇,站起来拿起外套,准备下楼捞回某个没有良心的小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