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二日，冯玉蓁辰时就起了。
陆衍只在扬州待个两日就要继续南下去路州，趁着今日天晴无云，冯老夫人就让冯舒领着冯玉蓁夫妻俩去城内转转。
张氏自然是乐见其成，巴不得冯舒和两人现在能走进近些。
四月份的扬州城，气候适宜，一片盎然生机，细柳随风而动，随处可见的雕梁小筑，临水成街，在一片江南春意阑珊中更显水色娇媚。
扬州是水乡，水运发达，来往商船也多，俗话说腰缠万贯下扬州，因着富庶安逸，这里的百姓看着也十分怡然自得。
在冯舒的建议下，三人预备去游湖。
大概是今日天气好，出游的人特别多，租画舫的老板也赚的盆满钵满。
排到她们几人时，刚好就剩下一只画舫了。
冯玉蓁感慨地笑笑：“咱们运气可真好。”
交了租金，她们预备上船。
“老板，租只小些的画舫。”一活泼的女音道。
“真是对不起，小姐，最后一只画舫被前面那位夫人租走了。”
“啊？那怎么办啊阿兄？”女子失望地问后面的兄长。
男人身姿挺拔，穿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鬓如刀裁，原本棱角分明的俊容因为此时剑眉下冷如寒星的眸子生生煞退半分。
他抱臂，皱眉道：“都让你早些出来了，你非得一直拖，要么我陪你去其他地方，要么你就去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拼船吧。”
少女理亏，兄长的指责令她无话可说，又不想白来一趟，于是选择了第二个法子。
她提裙小步地往前跑去，“夫人请留步！”
两边相隔得又不是太远，冯玉蓁早听见了后面一对兄妹的争论声。
所以在女子说话的下一瞬，她就转过身。
李绾对着女子的背影，有些歉意地道：“夫人你租的画舫可否也让我们上去，租金我们对半付。”在女子彻底转过来身，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李绾惊呼出声：“蓁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扬州了？”
“绾绾。”冯玉蓁见到李绾亦是十分惊讶。
李绾是她幼时结识的邻家妹妹。
扬州可真是小，回来的第二日就看见了熟人，冯玉蓁哑然失笑，“我回扬州省亲。”
“省亲？”李绾看眼旁边的俊美郎君，疑惑地问：“这是姐姐的郎君？”
冯玉蓁点点头。
从前冯李两家时常往来，李绾年纪比冯玉蓁小几岁，冯玉蓁待她如妹妹一般，见到她，也觉十分亲切。
冯玉蓁笑着道：“既然是绾绾，那便一同上画舫吧”
“谢谢蓁姐姐。”李绾欢喜地招呼后面的兄长，“哥哥你快过来。”
既然李绾在这儿，那刚刚说话的男子……
李淮景早在李绾上去搭话时，就注意到了冯玉蓁。
人群中，女子五官姝艳又不失端秀，双目盈盈，小巧挺拔的鼻尖下是一张红润有光泽的娇唇，光彩夺目。
半年未见，她出落得愈发娇艳了。
只是，他目光移向她身边站立的俊美青年，眉目疏朗，谦和温润，如同清冷矜贵的世家公子，应该就是她的夫婿了。
听到妹妹唤自己，李淮景握了握拳，才走上去。
冯玉蓁看见记忆中熟悉的男子面容一步步靠近，眼眸盈满霞光又泛着柔和，
笑着寒暄：“淮景哥哥，好久不见。”
冯玉臻的母亲同李家夫人是闺中好友，两府时常走动，直到冯父冯母接连逝去后，来往得渐渐少了，冯玉臻成亲前，听说他投了军营。
前世，冯玉嵘在北疆以罪人之身进入军营，在战场一路拼杀还全须全尾地有了军功，其中就有李淮景的相帮。
尽管这世还并没有发生那些事，但是冯玉臻相信若是冯家真的需要帮助，这世的李淮景也会伸出援手尽力相助。
李淮景也感慨着道，今日凑巧，竟这般偶遇到了。
两人从小相识，唤对方的语气格外熟稔。
早在冯玉蓁喊对方的名字时，陆衍的脸色就倏地一变。
李淮景。
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就是之前苏氏口中说的那个妻子从前在扬州的青梅竹马。
名字对上了，看两人说话的态度，从前必也是相熟的。
冯玉蓁看对方的眼神很温和，和自己相处时有些不一样。
陆衍心中已经无比确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前些日子困扰自己的那位。
任哪个男人瞧见自己的妻子和从前的青梅竹马相谈甚欢，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陆衍也不例外。
陆衍看向妻子，轻声道：“阿蓁，船要开了，还不上去吗？”
之前听到冯老夫人这样唤她，陆衍此时也有样学样地这么喊。
阿蓁，还挺好听的。
冯玉蓁突然听到陆衍这么唤自己，脸上有一瞬的神色如同见了鬼一般。
算上前世，两人一共相处了将近九年，陆衍一般都是唤的“夫人”，其他人面前时，偶尔不冷不淡地叫冯氏，像如今这般，绝无仅有。
冯玉蓁愈发有种这世的陆衍和前世的陆衍是割裂开，不同的两个人的感觉。
李淮景仿佛才注意到陆衍般道，“玉蓁，不介绍一下吗。”
冯玉蓁回过神，向陆衍解释道：“这是我幼时的一位邻家哥哥，李淮景。”
而后她又向李淮景介绍了陆衍。
李淮景告一礼，“原来是陆世子，久仰。”
陆衍冷淡又矜贵地向他颔一首，淡淡回应：“李将军。”
等几人都上了船，画舫慢慢驶离岸边，往湖中央划去。
站在观景的露台上可以将湖两岸的美景尽收入眼里，清风徐来，湖面波澜微起。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景色真是百看不腻。
冯玉臻抚着围栏上眺望远处。
“蓁姐姐，你此次回来预备在扬州待多久？”一旁的李绾问。
冯玉臻沈吟道：“应该要待上个两三月。”
李淮景接话道：“方才听说陆世子要去路州赴任，这么说来玉蓁你不去？”
她解释陆衍顾念她许久未见亲人，就让她待在扬州陪祖父祖母，他独自去赴任。
寻常女子回娘家省亲也不过住上小几日而已，李绾惊讶后又很欢喜，“那我可以来找蓁姐姐玩吗？”
冯玉臻应好。
舱室。
冯舒看眼外面二姐姐和李家姐妹相谈甚欢的画面，又飞快地打量了眼旁边的世子二姐夫。
冯舒感知反应周围事物和气氛向来是很慢的，而此时此刻，她却如警觉的小动物般觉察到舱室内如阴云笼罩的威压。
她听到二姐夫态度较为温和地问自己是否还要续茶。
冯舒一楞，低头看眼自己握着的茶杯，又空了，这已经是她喝下的第三杯了。
期间，两人就这样干坐着，一个话少，一个单纯不爱说话。
冯舒身前的杯子一空，二姐夫就会贴心地为她蓄满，然后她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好一直喝水。
而这次冯舒学会了拒绝，她连忙用手挡住杯口，“不用了二姐夫，我都快喝饱了。”
注意到二姐夫偶尔不经意间往前面三人的方向看去的眼神，冯舒突然开窍了似的，福临心至地喊二姐姐进来休息饮茶。
果不其然，等二姐姐一进来后，舱室内压迫性的气息如潮水般褪去。
冯舒觉得自己无意间干了一件大事。
船上悠闲的时光愉悦而又短暂。
告别李氏兄妹后，时辰还早，冯玉臻突然想去寒山寺上香拜佛。
冯舒一时也不想回去，就说陪她一道去。
冯玉臻偏头看眼陆衍，问：“世子可要与我们同去？”
听到寒山寺伊始，陆衍就有些出神，此时听到妻子询问，他就说一道去。
今日出府游玩，几人都穿得很轻便，上山的路虽陡峭但问题也不大。
从山脚一路爬上来，观庆很是口渴，他不顾形象地瘫坐在一旁。
“前面好像有一处清泉，再坚持下。”陆衍不急不躁道。
听到陆衍这般说，冯玉臻心下一惊。
寒山寺香火灵验，从前冯母时常来拜佛，冯玉臻也跟着来了几次，才发现靠近寺门的地方有一处清泉，但这也是来过的人才知道的，但是陆衍是怎么知晓？
冯玉臻好奇地问道：“世子不是第一次来寒山寺吗？”
陆衍点头，“多年前曾有幸来过一次。”
怪不得。
果真往前行了半刻，就听到了泉水潺潺的流动声。
观庆迫不及待地蹲身，先掬了一碰清冽的泉水喂进嘴里，惊讶地道：“这水还怪甘甜的咧。”他擡手用衣袖飞快地擦掉脸颊的水渍。
桂月在一旁捂嘴笑他没见过世面。
一行人终于到了寒山寺，冯玉臻和冯舒去里面上香，陆衍在院子里等候。
寒山寺前院走几步路就能见到一棵菩提树，站在树下，闻着菩提花淡雅的香气，整个人的心境都变得祥和，陆衍知道寺庙的后山还种着小片桃树。
“陆世子？”身侧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陆衍循声望过去。
“没想到真是你。”说话的是个身披红色袈裟，清雅如鹤的白髯僧人，他呵呵笑两声，“老衲还当自己认错了。”
陆衍亦是有些惊讶，他颔首，尊敬地唤了声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