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直到天际擦黑,冯玉蓁才回到侯府。
观庆早站在门口等候,“夫人,世子请你去书房一趟。”
冯玉蓁淡声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夫人。”
观庆面色为难地小声唤了句,世子特意叮嘱,他不敢不从。
最后,冯玉蓁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
陆衍伤还未痊愈,在外奔波操劳了一日回来,此时伤口隐隐作痛,面容苍白无比。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走进来的妻子,轻声道:“阿蓁,我们聊聊。”
一个盒子被推过来。
陆衍:“打开看看。”
见到熟悉的刻竹纹锦盒,冯玉蓁的面目一凝。
从前她以为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宋卿月的东西,但围场一事后,直觉告诉她陆衍现在已经对宋卿月没有任何情感。
为了验证自己的疑惑,她打开了锦盒。
下一刻,她的神情变得茫然,“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锦盒里赫然躺了一方淡青色绣兰草的绢帕。
陆衍小心翼翼地将绣帕取出来,看着上面针脚乱踩的兰草,笃然道:“这是你绣的。”
对于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即使时隔多年,内心也会有种熟悉感。
冯玉蓁动作凝滞。
陆衍看眼她的面色,苦闷道:“前世你不是好奇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得到对方意料之中看过来的眼神,陆衍苦闷一笑。
看啊,他猜对了。
“这就是答案。”
“从来都没有其他人。”
空气一滞。
书房内灯火通明,将她故作淡漠的眉眼映照地清晰可见。
好一会儿,冯玉蓁:“世子让我过来不会就为说这个吧?”
她之前说过,对于宋卿月,她从前是假装不在乎,现在是真的不在乎了。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宋卿月已经不重要。
陆衍心一痛,压下几乎要涌上来的腥甜。
他一字一句道:“阿蓁,我想聊聊我们的前世。”
冯玉蓁深吸一口气,勉强缓住心神后平声道:“世子既然已经获知了前世的记忆,就应该清楚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聊的了。”
她现在脑子很乱,只能记起她重生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与陆衍和离。上辈子她痛苦的根源就是嫁进侯府开始,只要她离开侯府,是不是一切也都能回归原位。
她擡起冷漠的眼,“这原本就是个错误的开始,不如我们就早些结束这一切。”
陆衍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和离?”
冯玉蓁点头,冷声道:“这不也是一开始世子想要的。”
陆衍赫然站起身,却因为重伤一时间脑子供血不足眩晕得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我…何时想过和离。”
冯玉蓁早已隐忍不住,多年来的压抑在此刻迸发,目光直视他道:“是,世子您的确未说过和离,但你的行为不也证明你对这段婚姻毫无期许,既然如此,不如早点结束这名存实亡的关系!”
现在说这些早已没了任何意义。
陆衍内心惊骇不定。
“我……”从未想过与你和离。
这句话滞在齿间。
是啊,他是没有说过和离,可方成婚的那两年他的淡漠确实无形中伤了她。
霎时间,悔恨和痛苦吞噬了他的躯体。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心,看向冯玉蓁的眼眸泛红,带着不甘又像是绝望,带着苦涩道:“你真的要离开?”
冯玉蓁撇开头,颔首。一如记忆中的决绝。
“好好……”陆衍一连说了几个好,一贯清润的声音此时沙哑无比,“我放你走。”
前世他对妻子的疏忽和淡漠所种的因,在跨越时空后被结出的那颗果子狠狠砸醒。
如果那时候他对妻子多关心些,会不会现在就不一样了。
陆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椅子上,颓然道:“冯家的事我很抱歉,当时我确实无能为力……”
冯玉蓁撇开眼:“我知道。”
当时她恨过陆衍冷漠无情,无视她寄去扬州的书信,通过昨晚共梦后,她看到陆衍并没有对冯家的事置之不理,那点随着时间渐渐褪淡的恨也跟着消散了。
陆衍用惨白的声线继续道:“我不喜欢宋卿月,从来都没有。”
宋卿月对于陆衍来说只是曾经在宫中伴读时老师的女儿。
宋太傅之前确实属意他娶宋卿月,但是陆衍用已有婚约为由拒绝了。
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但陆衍还是想亲口告诉她。
“前世查到是宋家人指使人害的你后,我让他们都得到了罪有应得的惩罚。”
若宋太傅在世,或许他还有所顾忌,宋平章也是个蠢的,竟敢在科考上动手脚,录取自己门下的考生,陆衍直接以扰乱科举为由将宋府抄家。
冯玉蓁讶然:“那些水寇是宋卿月派来的?”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自己。
陆衍解释:“宋平章见自家妹妹对……我有情,遂对你起了杀心,想要斩草除根。”
宋卿月对自己有些许好感陆衍能察觉到,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宋卿月在他身上的执念这么深,毕竟印象中两人说过的话寥寥几句。
梦境结束于陈王登基的第七年,他三十三岁的时候。
“你不知道?”陆衍反问。
他以为两人看见的情景应该是一样的。
冯玉蓁摇摇头,“落水后我就醒了。”
“阿蓁……”陆衍喉咙发涩,他突然很想问她才嫁进来用亮晶晶的猫儿眼看自己时,是不是也对他有期许,是不是……对他有几分喜欢。
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让陆衍无颜问出这个问题。
“这两日我会将行李收拾出来搬离侯府。”冯玉蓁淡声道。
陆衍嗯了声,紧握的指骨泛白。
“你先搬出去也好,睿王应该很快会有所动作,届时侯府也不太安稳。”
基于前世的记忆,睿王养私兵的事情败露后起兵叛乱,陆扬是睿王那边的人,也带着部分军营的将士加入叛军。
好在陈王及时带兵救驾,加上淮平侯陆泊检审时度势,这才没酿成大祸。
最后魏成帝为了皇家体面将舆论压在最小范围内,甚至除了朝中大臣,寻常百姓家都不知那次内乱的罪魁祸首是睿王。
而淮平侯也以功劳求情,留了陆扬一命,侯府也是在这时候分家。
后面的爵位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陆衍头上。
虽然他已经让陈王提前有准备,但避免出现意外,她先搬出去也好。
蘅芜院属于冯玉蓁的物品一件件都收走,她生活过的痕迹渐渐泯灭。
陆衍只能无奈而又痛苦地看着冯玉蓁离开。
临行时,陆衍去送了她。
“屋宅一切都打点好了吗?”
冯玉蓁看他一眼,像是在道别故人,“多谢世子关心,那边一应事务都备好了的。”
“那就好。”低垂的眼睫掩饰了陆衍的真实情绪。
她是有多想离开侯府,才会在两日内迫不及待地将一切都准备好。
陆衍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在荆棘丛里滚了一圈,细细密密地疼。
但又能怪谁呢,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陆衍垂头轻声道:“和离书过几日我会派人送过来。”
冯玉蓁点点头,随后放下车帘。
马车辘辘驶离这座府邸。
后面几日的皇城,嗅觉敏感的官员们纷纷觉得有种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宁静。
皇宫。
听完大理寺少卿的禀报,魏成帝手一拍桌案,语气是抑不住的惊怒,“孽子……真是孽子。“
他霍然站起身,面色涨红。
魏成帝龙体每况愈下,乍一听到前些日子围场刺杀的刺客正是平日来待自己恭敬的三子,他骇然一惊,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外一斜。
当皇帝年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他的儿子们羽翼却日渐丰满,对于手里的权利就愈加舍不得放出。
所以魏成帝对他的几个儿子是忌惮的。万般不能容忍他的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对皇位生出觊觎之心。
他还坐在皇位,这个儿子就敢养私兵。
是要逼宫吗!
林月真见魏成帝激动得气喘吁吁,连忙跨上几步扶住皇帝。
言辞恳切地安抚道:“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
魏成帝擡起的手颤动地指向大理寺少卿。
顿声道:“可有查清睿王养的私兵在何处?”
梁河屏身恭敬道:“目前能查到的是在京郊三十里外有一处。”
意思不止一处。
魏成帝咬牙道:“去将那个孽子给朕压进宫来。”
话音刚落,负责皇城守卫的禁军首领突然慌张地走进来,“陛下,睿王他……反了。”
“什么!”
魏成帝郁积于心,一口鲜血猛然从口中涌出。
林月真大惊:“陛下!”
殿中因为皇帝的昏迷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