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
仁寿宫内的氛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甚至有想象力丰富的宫人把仁寿宫想成了一张龇着獠牙的血盆大口,不知道下一秒将会把谁吃干嚼尽。
下人们嚼口舌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让主子知道的,醉酒后的江安卿睡的要比往日沈一些, 睁开时外头太阳都出来了,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窗边摆放的琉璃瓶, 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斑来。
冬香闻声上前递帕子净面,见主子面色平和,不经意的闲谈,“昨夜景一从屋内出来就魂不守舍的, 差点在门口绊个脸朝地的跟头,他是何事惹恼了您啊?”
江安卿细长的眉毛拧巴在了一起,轻哼了一声, “他戏耍孤, 你说孤能放过他吗?”
天底下谁人敢戏耍江安卿,怕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 冬香实在想不到景一做出什么事来能被称之为戏耍那么严重, 暂且不再追问。
“您若是真不想让景一在面前伺候着,臣今日便去跟内廷说调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将人换下来。”冬香转身去取架子上的外衣,回过头见江安卿站在原地沈思片刻, “孤没说过让景一离开仁寿宫。”
冬香莞尔, “不是让景一离开, 主子您忘记您吩咐的, 要景一的师弟来伺候您奉茶,他的师弟如今在御前伺候着, 要了人总是要填补上的。”
听到此处江安卿才继续穿衣, 颇为认同的点头, “按照你说的去办吧。”
太上凰不用向陛下那般早起上朝, 也不用同君后那样接受每日清晨的请安,往往早上起来后根据心情决定练武还是挪到罗汉榻上躺着。
注视着江安卿脱掉刚穿没一会的鞋子圈上罗汉榻,随即的从一摞书中抽了一本出来,准备看书打发时间。冬香才擡脚唤小厨房将早膳送上来,听见身后传来江安卿轻飘飘的一声,“他师弟叫什么名字来着?”
冬香赫然,连人家名字都忘记了,却指着要人来伺候,总觉得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不过景一和主子之前能发生什么冬香确实想不明白,她自小跟着主子长大,情窦初开又跟着去了军营里,天天跟女人大眼瞪小眼的,时不时还的接受那群老将的锉磨,哪里还能分功夫去思考这些。
要算下来她还算不错的了,最起码眼力见能看明白些,倒是……冬香默默将落在江安卿身上的视线收回。
“臣没记错的话,是叫柳福。”
太上凤吩咐下去的事情办的格外快,冬香是上午去的内廷,柳福下午就背着包袱的搬入了仁寿宫内,跟宫仁寿宫内其他太监一起睡大通铺。
师兄弟俩相见是在茶房内,仁寿宫的茶房内放着各地进贡的名贵茶叶,妥帖的保存在阴凉干燥的地方,每日的泡茶煮茶也在这儿进行。
即便是主子不需要奉茶,景一也会来这儿研究新的泡法和尝试不同茶具对茶口感的影响,喜欢茶是真的,想泡得一手好茶留在某人身边也是真的。
“我隔着老远就闻见飘来的香气了,果然是师兄在这儿。”看文就来群羊,依乌儿耳漆雾贰叭宜柳福对仁寿宫并不陌生,上次陛下应允前来学习时,他早已将仁寿宫内各处看了个遍的,想要找到茶房并不难。
正倒滚茶的景一手一顿,并没有擡眼看他。
咕噜噜的流水声无形中分割着两种心情。
柳福笑眯眯的并不在意景一心里的不舒服,自顾自的在茶房内闲逛起来,“上次来时小心慎微的,都没能好好看看,这儿的品种可比陛下茶房都多啊。”
视线粘在一处琉璃壶上,美的柳福走不动道,鬼使神差的想伸手摸摸,指尖还没出碰到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琉璃雕花嵌金壶价值连城。”
昂贵的价格瞬间将柳福从痴迷状态中拉回,讪讪收回手继续在茶房逛着,眼睛乱飘手却不敢再乱动了。
“凤主让我来代替师兄奉茶的位置,还请师兄将主子平日里的喜好尽数告知,可别再像上次一样锻炼我了。”
柳福笑起来桃花眼格外的亮,人畜无害的露出嘴角的梨涡,像他们关系多好似的凑过来,压低的声音带着刺的钻进景一耳朵里,“师兄放心吧,我一定做的比你好。”
景一不屑表面功夫。原本对柳福不过是心里头膈应,没想到人真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浓浓的厌恶在心底翻滚,最终化为冷哼,“口气倒是大。”
“我不过是在仁寿宫几日的时间,没多久凤主便要我来伺候。”柳福拉开距离,笑容渐渐收敛,“且看着吧,师兄。”
一道瘦弱的身影端着茶送上来,江安卿看书看的入迷便没有理会,待到拿起手边茶入口时,眼角微不可察的跳了下,目光从书上移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等她开口小太监先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小的柳福参见凤主。”
江安卿足足想了一息才隐约记起早上冬香说过那么个名字,放下杯子后轻咳了一声,“起来吧。”
不动声色的将杯子推的远了些,“没事多跟着景一后面学学孤喝茶的偏好,让他多教教你。”
柳福点头如捣蒜,清脆的嗓音充满少年蓬勃生气,“小的一定好好跟师兄学习,定然不辜负凤主期望。”
冬香看出了主子奇怪的地方,等柳福退出去后才问,“主子是不满意柳福的泡茶手艺吗?”
再怎么说柳福年纪轻轻便御前给陛下奉茶,怎么着都是不会差的,可看主子的态度似乎并不满意柳福泡的茶水。
“初来乍到孤便不追究了,你跟景一说说让他好好教柳福,孤可不希望未来喝的全是这味道。”
看书被打断后就没了兴致,江安卿瞧外头天色还早,摆架去了养心殿。
一心担忧北羌国之事,许久未去训政,到养心殿翠巧远远拖着跛脚一癫一拐的迎了过来,压低的帽檐下是赔笑的脸,“凤主来的正正好,陛下正跟刘尚书商讨您生辰一事。”
江安卿今年刚好三十。
从饱受器重的皇女,成为一统二十州的金凤女帝,再到现在居于深宫的太上凰,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养心殿内燃烧着和仁寿宫一样的凤髓香,厚重的地毯踩上无声,江安卿坐下后刘怜大致汇报了今年生辰的操办流程。
每年前来贺寿的官员和周边诸国不计其数,送来的贺礼玲琅满目的,整个京城因太上凤生辰带动的经济发展抵得上三个月辛劳。
“凤主往年嫌麻烦不愿意大办,但今年您整岁,不论是民间还是对于诸国威慑来说,理应当要大办的。”刘怜手中拿的是礼部拟定好的流程表,上交给了江安卿一览。
真讲究起来繁琐覆杂,大到每位来宾的居住位置,小到帘子使用颜色。江安卿不喜欢热闹,更加不喜欢麻烦,生辰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数字罢了,寻常时能简单就简单的过。
但北羌国一事到底金凤是出手了,左右无数双眼睛盯着金凤,外头又传言长公主死于北羌国之战,全都等着看江安卿的笑话,要是这时息鼓,恐怕会慌乱了民心,扰的周边国家蠢蠢欲动。
“既然如此,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刘尚书办事孤放心。”江安卿瞥了眼手边茶水没动,陛下身边换了新的奉茶,泡茶煮茶的能力自然也是不差的。
接二连三的从陛下身边要人走,江安卿心中也觉得不妥,故而养心殿内撤下了大半眼线,全当是哄陛下舒心,所以柳福走后江月谷并没有过多的不悦,反倒是能在养心殿内培养自己人而感到欣喜。
生辰自然不只是给江安卿庆寿那么简单,周边诸国会派遣使者前来拜访,除却带贺寿的礼物,也会借着机会私下里传达国主的意思,拉进两国友好交流。
金凤势头独大,没人愿意闹的不愉快,往来贸易还得多仰仗地大物博的金凤,必然是要讨好金凤真正的掌权人江安卿。
汇报完后刘怜便退下去了,生辰声势浩大虽早在半年前就着手准备,但其中需要仔细叮嘱考察的地方繁多,全礼部上下的脑袋都拴在这次的寿宴上,是万般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养心殿内安静了下来,有江安卿在旁边候着江月谷做什么都不得劲,心里头敬畏母皇,担心在处理政务中有不周到的地方让挑出错误来,脸上挂不住面子,便直楞楞的坐着喝茶。
突然眼睛垂了下来,看向茶盏中的浅黄色汤色,捏着的手攥紧杯身,主动开口询问,“母皇,皇姐真如她们传言的那样失踪了吗?”
江安卿掀起眼皮看向她,“陛下觉得呢?”
“朕自小跟皇姐一起长大,皇姐从小便聪慧过人,武功更是几个姊妹中最出色的。”明黄色的衣裳衬的江月谷贵气逼人,眸中隐隐闪烁着光,“皇姐定然会没事的,朕已经让人去寻了,沿着前往北羌的路找过去,肯定能发现皇姐的踪迹。”
无人知道长公主生死,有人当她是逃跑了,有人则认为西凉士兵屠城定然是混乱中给杀了,众说纷纭甚至还为此大打出手过。最后话题的落点停在了江安卿身上,斥责她为人母对孩子生死置之不问。
旁人说什么江安卿早已无视,甚至藐视那群在茶馆酒肆间只会挑着闲话嚼的人。在听见江月谷的一番话后,平静无波澜的眼中泛起一丝柔和,唇角扬起,“陛下善待手足,孤很欣慰。”
一连三次对柳福送上的茶水皱起眉头,有的甚至连尝都未尝便推到了一边,着实让一旁看着的冬香恼火。私下里去敲打柳福时他笑呵呵的说全是照着景一教的手法来的,冬香到嘴边的问责又咽了下去,把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了江安卿。
景一泡茶的手艺旁人可能不知,但江安卿喝了那么久是了解的。倘若柳福真的按照他的泡法肯定不会是这种味道,要么柳福说谎了,要么......景一在做手脚。
鉴于柳福谄媚样,江安卿不认为他会故意跟自己作对,那问题就出来景一身上,他不愿意教给柳福伺候的本事,甚至于胡口乱编了些来忽悠柳福。
江安卿心中发笑,当真把人看做没獠牙的小动物了,原来还有爪子能挠人。
裴瑛雪传书信来除却寻常的汇报外,其中提到了江轻意打算出发,赶在她生辰前回到京城内,出行一切秘密进行,并不对外宣扬,避免各方人马出现阻挠。
“孤还以为一场败仗得花些功夫消化,没成想那么快就重整旗鼓了。”江安卿将信件拿来冬香看,看完后冬香跟着笑了起来,“长公主自小就百折不挠的。臣记得当时军营内有士兵摔跤,她非得过去掺和一脚的,您又说不必顾及身份,长公主被揍的鼻青脸肿哭着回去的,但没过两天又跑来要比试,直到把那人打败了才算了事。”
江安卿露出疑惑,“孤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您不知道也正常,小孩子爱面子,被揍了不吭声的。我当时还跟秋菊猜长公主什么时候能去告状的。”冬香回想起从前种种,虽又苦又累,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但现在回想起来又别有一番滋味,处处都能找出有意思的事情。
“看来孤错过了许多趣事。”江安卿靠在软枕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乐来,凤眸失神的望着一处。
只道有得必有失,金凤的百姓得到了安宁,江安卿成了至高无上的太上凰。失去的便是子嗣疏离,身边无知心郎君相伴,一身病骨日夜折磨。
盛夏季节燥热,内务府按照往年的惯例分发绿豆汤给各宫的宫人解暑用。冰块是稀有的玩意,主子用起来都抠抠索索的,更不可能给宫人用,绿豆汤放凉之后就差遣人送去各宫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踩高捧低,抱团欺负的,时常有不起眼丶不受主子喜欢亦或者笨嘴拙舌的被抢了汤。偌大的紫禁城内无人去说理,只能认下站在一旁看其他人喝。
往年景一不曾喝到过解暑的绿豆汤,在神宫监当差时年岁小,有几个年长些的太监总喜欢压他一头。那时的景一性子软,遇到事只晓得哭,更是招人厌烦。
他们在那里喝,景一只能抱着扫帚替他们打扫庙宇,抹着眼泪一边听他们津津有味的感慨绿豆汤的香甜,还要一边忍受时不时传过来的几声戏弄。
后来被李德贵看上收为儿子带回养心殿,景一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为表孝心月钱和内务府给的补贴全贡给了李德贵,也因为这样李德贵对他很是满意,把会的全都交给了景一。
仁寿宫门口传来车軲辘声,两个内务府的太监吭哧吭哧的把板车上的两个木桶搬了下来,宫里做事的各个瞧了过来,能放下手头事的就放下了,免得有不自觉的人喝多了,后头的人没得喝。
两个内务府的太监和和气气的同景一打招呼,累的鼻尖冒着汗珠,后衣领更是湿了一大片,“景公公,往年太上凰吩咐的,仁寿宫的宫人绿豆汤得加冰块,您看看这两桶错没错。”
太上凰吩咐的事情内务府不敢怠慢,让景一确认不过是走个流程。
身为仁寿宫的掌事太监他不动,这宫里没人敢先碰木桶,景一走过去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凉气在暑热天格外舒服,飘出来的绿豆清香更是馋的人口水直流。
熬煮的绿豆开了花,放凉后又敲了不少冰块在里头,木桶外围沁着凝结的冷珠。
“劳烦了。”景一点头,两位内务府的太监连忙摆手恭维的,要不是上头规定了时间把东西送到各宫,那两人还想多跟景一攀谈。
放眼整个禁苑的掌事太监哪里有十八的景公公年轻的,早早便熬出了头,还是呆在太上凰手底下做事,腰板挺的直直的。
主子性格的好坏暂且不提,做好下人分内的事再惩罚也惩罚不到哪里去,最怕的是跟着的主子没权势没地位,不仅当小的,还得在其他主子有权有势的宫人面前低声下气的做儿子。
就看看,禁苑内除却仁寿宫外,还有哪个宫的宫人绿豆汤内能凿冰块进去的,哪怕是跟在陛下身边伺候也是没的待遇。
虽景一不在太上凰跟前伺候了,但掌事的地位并没有被撤下来,所以无人敢对景一豪横,一个个脖子缩着跟鹌鹑一般,等着景一给他们分吃的。
拿过大木勺盛了一碗,里头还带着碎冰,能含在嘴里消消暑,景一捧着碗便去了棚子下头,其馀宫人才挨个的上前盛自己的喝。
冰凉的冰块含在舌头下烦闷的心情舒缓了不少,阳光热烈景一只能眯着眼睛瞧着,瞥见了从茶房处出来的柳福。
没人告知他内务府送解暑的绿豆汤来,听见院子里吵闹声后出来看才知晓。生怕没了自己的份,小跑着挤开人群往里头钻的。
咔嚓一声,景一舌头抵着冰块在后槽牙处咬碎,嚼下去后喊了声柳福。柳福即便是不情愿也只能过来,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还有事求着景一。
念念不舍的从人堆里出来,在景一面前站定后扯着嘴角笑了下,“师兄找我什么事?”
景一没说话的扬了扬下巴,示意柳福坐下后,喝了口碗中的绿豆汤,“最近教你的可都记着呢?”
“都记着呢。”柳福吞咽口水,盯着那碗中的东西一瞬不瞬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让我奉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凤主的口味和旁人不一样,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你如此用心日后定然会得到青睐。”景一敛眸难得对柳福露出笑来,“左右我是得罪了凤主无法到跟前侍奉了,不如你拿着我泡的茶奉给凤主吧。”
“这怎么行!要是主子问起来……”柳福抿唇,眸光闪动。
“无妨,你就说是你泡的就行,先得到凤主的宠幸,总不能一直在屋子外伺候。”
柳福来到仁寿宫的这些天景一明里暗里观察着,清楚的知道他因为太上凰的疏远而愁眉苦脸,刻苦的钻研教给他的泡茶技巧,傻乎乎的认为是自个学艺不精,所以才无法得到太上凰青睐。
殊不知不管他如何努力,方向错了只能偏离的更远。景一的这番话无疑是正中下怀,柳福犹豫了片刻便点头,自信的捏紧拳头,“我一定尽快掌握师兄教给我的技术。”
“快去喝绿豆汤吧,再晚些真没有了。”景一目光落在柳福慌里慌张跑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最终冷冷的看了一眼后喝光了碗中的解暑汤,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这次生辰前来的各国送来了拜帖,由礼部一一登记后送去了仁寿宫给太上凰阅览。江安卿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矮案上堆的帖子快将她淹没其中。
里头不止有所知的各国还有番邦来贴,即便是到不了的也派遣人送了贺礼前来表示重视,甚至于还有些最近刚建国的小国,希望能攀附上金凤这艘大船。
江安卿向来是不拒绝合作,能和平相处便不要乱动干戈,但真要挑衅到金凤头上,却也是无所畏惧的。
其中一帖子吸引了江安卿的注意,是西凉国的拜帖,中讲述会派使者前来贺寿。
江安卿饶有意为的递给秋菊冬香,“你们猜猜会是谁来?”
冬香从一堆文书中擡起头来,一眼便认出了西凉落款,眉头拧起,“难不成会是鲁卡靼?”
“西凉这次竟然要派人来,往年不是送了贺礼便离开的吗?”秋菊凑过去看了眼,果然上头写着使者名是鲁卡靼。
让鲁卡靼带着贺礼给江安卿贺寿,想想那画面便滑稽的很,怕是来挑衅才是真的。
“也不知道西凉安的什么心,会不会是想在寿宴上哗众取宠?”冬香想的长远,寿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被鲁卡靼一闹腾出了笑话,不,她肯定是要闹腾的,毕竟这人骨头上都刻着要打败江安卿。
担忧道,“不然回绝了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鲁卡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孤暂且不清楚,但若是敢在金凤内搅腾,孤一定让她有去无回。”江安卿撑着下巴神情懒散,她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如此不设防的样子,屋内只有冬香秋菊两人,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下来。
忽然鼻尖嗅到飘来的一缕茶香,江安卿顺着味道的方向看去,穿着墨蓝色衣裳的柳福拖着一碗茶小心翼翼的走来,弯下腰递上了茶。
江安卿没动,盯的柳福后背发毛,主动开口道,“刚泡出来的新茶,主子您劳累了。”
托盘一轻,柳福松了一口气,紧张兮兮的频繁擡眼观察江安卿的表情,见她喝完后没有面露不悦,甚至多尝了几口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煮的?”伴随着盖碗碰撞的声音,江安卿的话又将柳福松懈下没多久的精神绷直了,他想都没想的点头,“是小的煮的。”
“手艺不错。”江安卿将茶碗放回了托盘上,“再去煮一壶来。”
柳福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消失,心脏激动的砰砰直跳,有小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似的欢愉回道,“小的遵命!”
出了屋子柳福几乎是飞奔着回茶房,他在外自称是景公公的师弟,宫里头人精着,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对他失了规矩的跑动心里不满却并未说出口。
“师兄!师兄!”柳福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喘气,兴奋的脸颊红扑扑,“主子说要再煮一壶。”
在炉子前直起腰身的景一回往向他,指腹间还捏着一小簇深绿色的茶叶,璀璨一笑,“好啊,等一下,很快就好。”
太上凰生辰前几天下了雨,燥闷难耐的天气立马凉爽了起来,还未到时候便能感受到浓烈的喜庆,各处宫殿打扫的一尘不染,管事的耳提面命的让筹办宴会的宫人紧醒着些,出了差错脑袋可就不保了。
自帮柳福泡茶关系亲近了不少,他时常会跑来住处闲谈,明里暗里的打探景一的心情和状态,就担心哪天景一出尔反尔的不做了。
谁让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如何按照太上凰的要求把茶泡好。
这次来用帕子包着江安卿赏的桃花酥,熟练的拽过门后的凳子坐下,一双桃花眼瞪的大大的,“我在保和殿有认识的人,他们说每次太上凰的寿宴结束都会赏他们好些银子犒劳的!”
江安卿的生辰是在保和殿举办,从一个月前那儿就不给闲杂人等进去了,景一远远的瞧上过一眼,光从外头看就能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打点。
“这是凤主赏你的?”景一一侧眉毛微微挑起。
桃花酥做成了桃花的形状,有巴掌大小的,掰碎了一角放口中慢慢嚼着,桃花酱的香甜便充斥在舌尖。
“主子夸我泡茶香,刚好手边有糕点就赏赐给我了,总共就两块,我特意拿一块给你尝尝的。”柳福弯起眼睛笑颜如花,反应过来景一盯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后,连忙解释道,“当然得多亏了师兄的手艺,不然我肯定还被主子嫌弃呢,哪里能得到这样好的吃食。”
柳福十二岁才进宫,对紫禁城外的东西要比景一知道的多,稀罕道,“你瞅瞅桃花酥的酥皮做的,和外头的铺子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外头的人有钱都不一定买的来。”
景一默默的吃着并不答话。提到钱柳福眼睛亮了又暗的,他每月的月钱全孝敬给了李德贵。
虽说李德贵教了他不少东西,但零零星星算下来给的钱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他心里头早就不乐意了,可偏偏还在李德贵手底下当差。不过现在来了仁寿宫,也该找个机会好好说道说道,哪里有一直给钱的道理。
“保和殿的宫人有赏钱拿,那咱们在太上凰身边伺候的有银子拿吗?”柳福问。
吃了半块景一便吃不下了,从袖子中拿出自个的帕子将还剩的半块桃花酥包了起来,放进了抽屉里,回他,“有是有的,去年太上凰生辰时,便赏赐了仁寿宫内当差的宫人。”
“那便好,这次的钱我可不给师傅了。师兄给他银子,外加上我的,还有他自己每个月的月钱,根本用不完。”不满的嘀咕,“我还有许多花钱地方呢。”
柳福跟着李德贵不过是看在能去御前伺候,现在来到了太上凰身边,自然是不愿意再孝敬了。
桌面上摊着本书,看厚度景一已经看了不少,柳福好奇的拎起书本,“这是什么……三字经?”书的封皮已经斑驳有了霉点子,柳福勉强看清楚了上头的字,“师兄看这个做什么?”
景一不动声色的将书本拿回来合上,“现如今凤主身边不需要我伺候,反正没事就学着点认字。”
进宫当小的的大多数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头孩子多吃不饱了,便想着送进宫里头混口饭吃,好歹是饿不死的,说不准运气好能博个前途出来。
连饭都吃不饱,哪里会让孩子去学堂读书,所以宫里头认识字的宫人没几个。要有的也都是大主子身边的人,比如陛下身边的翠巧,还有太上凰身边的秋菊冬香,旁的最多识些,看个信都磕磕巴巴的。
“咱们又不考取功名,又不做生意的,大半辈子都得耗在紫禁城里头,你学字不如学学人情世故,往后还能请人好办事。”柳福言语中多为瞧不起,“而且有的主子就不喜欢小的会认字,我帮你把书扔了,都发霉了。”
说着伸手就要过来拿的,还没碰到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宫人的声音,说主子喊柳福奉茶的。
刚还趾高气昂教育景一的人立马软了下来,和颜悦色的搓着手,“麻烦师兄了。”
景一懒的看他那张脸,起身向着茶房走去。
在喜庆又紧张的氛围中迎来了金凤太上凰的寿辰。
不止紫禁城内为太上凰庆生紧锣密鼓,京城内的百姓也在忙碌的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从几天前就开始准备摆摊商品,天南海北的收集好玩好用的东西进到京城来卖。
无他,在太上凰生辰的这几日,京城内不管沿街摆摊叫卖的事,只需要在规定好的白线内,不阻碍路上马车行人便是,如何吸引客人拉拢到客人各凭本事。
不论是诸国还是番邦,前来时都会带着有十多人的队伍,领略京城的繁华。有甚者更是会有五湖四海的旅客前来目睹盛世,更何况此乃太上凰三十整岁的生辰。
景一被拉着站在东边的登高楼上向紫禁城外眺望,入眼是红红火火,川流不息,络绎不绝的马车拖着沈甸甸的贺礼向紫禁城驶来,万国来朝尽收眼底。
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呼吸都浅了许多,景一走到栏杆处撑着踮起脚尖试图看的更远,还未看清更遥远的景象,一只手拽着他后背的衣服给他拉了回来,差点踉跄着摔在地上。
柳福臂弯中抱着的铜罐子是从内务府取的凤髓香,两人一道过去的,路过登高楼一时兴起的跑了上去想看看外头是何等景象。
震撼是震撼,但柳福一扭头看景一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吓的一身冷汗,想也没想的把人往回拽的。
“你疯了!刚下过雨地上湿滑,要脚滑掉下去你得断的一节节的。”柳福往台阶上一坐,拍着胸口顺气的,又连忙看凤髓香洒没洒出来,“主子的香料要是在拉你时洒了,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用的。”
景一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跟着坐了下来,栏杆挡住了大半视野,也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这段时间宫里为了筹备生辰宴人人紧迫,就算仁寿宫宫人没落得多少任务,但那氛围也够让他们紧张的,所以才想着偷闲出来呆一会。
一阵阵凉爽夹杂着水汽的风迎面吹来,景一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躁郁的心情在此刻变的开阔起来。
“今天主子跟我说,让我跟着去宴会伺候的。”柳福没参加过什么宴会,跟在御前的那段时间长皇子的百岁宴他资历不够没能去,只能眼巴巴的躲在远处看着。
谁能料想到第一次去宴会伺候主子,竟然是伺候太上凰,那天得多有面子,别的不说光站在后头借着光看宫廷歌舞就够他吹嘘一辈子的了。
刚消散的躁郁立刻回笼心头,景一半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滚滚翻腾的妒意。柳福站起他的视线就追随着过去,见人小心谨慎的站的离栏杆有一段距离,景一攥了攥身侧的手,“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距离生辰不过一天的时间,来往的使节要一一接见,江安卿忙的无法再悠闲的窝在罗汉榻上,一天下来全坐在太和殿里。
即便是加了两个厚实的垫子,腰背也硬的发酸,更何况头上还带着沈重的珠翠,礼服压的肩膀发麻,倒是江月谷出乎她意料的耐得住。
今日最后一个使节接见完,冬香连忙到后头去给江安卿揉按肩膀,江月谷也侧过身来询问母皇身体如何。
江安卿略感无奈的摆手,靠着椅背上的软枕才舒服了不少。
倒不是她觉得随着年纪增大而身体不行了,只是从十三岁便入了军营,那里头哪里能闲坐那么长时间,这儿跑跑,那儿跳跳的,一直到江安卿退居仁寿宫才闲下来。
闲下来后没什么重要事情全在仁寿宫里头呆着,轻装便衣靠在四面摆着软枕的罗汉榻上,哪怕是闲坐一天也不觉得疲惫。
可接见使者要维持着太上凰的威严,不仅身上的华服需彰显金凤财气,连坐姿都得固定住,一天下来得处理往来诸国的事情,可不得身心俱疲的。
“今天过去孤得长好些白发。”江安卿闭上眼睛。
打趣的话罢了,三十岁正值壮年,若说二十岁时花样的年纪,那三十岁便是硕果累累,正是最好年华时。
年少时与风沙铁戈作伴,除却身上数不清的大小疤痕外,并没有在江安卿容貌上留下痕迹,倒是让她越发的从内散发出沈稳威严。
江月谷缓步走到江安卿身后,替换下了冬香,轻轻为她揉捏着肩膀,“母皇风采依旧,朕可是听说不少军官希望能得到母皇指点一二。”
太和殿内进来一人,翠巧走的快了跛脚更加明显,但此刻的她顾及不了那么多,“陛下,太上凰,西凉使者鲁卡靼求见。”
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今日前来太和殿接见的使者内并没有西凉的名单,突然要过来不仅失了礼仪,还带着挑衅的态度。
江安卿扬起嘴角,“恐怕过不了多久,孤就能指点她们了。”侧过头拍了拍江月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陛下先回去休息吧,孤要同旧友叙叙旧。”
江月谷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带着翠巧离开了,母皇既然不需要她留下,定然是有其中的道理,江月谷不做多问。
太和殿内只剩下江安卿和冬香两人,冬香不动声色的往前面站了些。入紫禁城前需全方位的搜身,扣下刀剑可疑之物,但鲁卡靼为人狡诈多诡计,往年交手时稍不注意便会着了道,不得不防着点。
领着进来的鲁卡靼踏着大步子,小麦色的皮肤衬的五官更加深邃,披散下的头发绑着几束小指粗的麻花辫,腰腹间挂着的是虎皮,翘头鞋面上缝制着栩栩如生的老虎头。
先是大胆的盯着江安卿看了会,极为挑衅的笑了,才行了外族礼仪,意味不言而喻。
江安卿垂眸看着她,半分不见刚才的放松姿态,“鲁卡靼将军何时不从武,改当文官了?”
“为金凤太上凰贺寿,当一次文官又何妨。”鲁卡靼站直了腰身,瞥了眼脊背绷直警惕的冬香,冷冷哼了一声,“将领不做,躲在禁苑里头学男人绣花。”
指桑骂槐,气的冬香几次想撸起袖子干一架,又顾忌这是宫内,明日又是太上凰生辰,传出去了总是要闹笑话的,忍着没发作。
“鲁卡靼将军可得了北羌的金矿?”江安卿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嘴,神情似笑非笑的瞧着,看的鲁卡靼浑身不舒服的冷下了脸。
北羌不过一个州,哪里来的什么金矿,不过是侵略找的借口罢了。
不过总不至于什么油水好处都捞不到,鲁卡靼出兵前还指望着捞点宝贝来,哪知道宫殿里头空荡荡的,气急败坏火烧北羌宫殿的事谁人不知道,那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蓝天白云被熏然的黑压压一片。
送往金凤的东西是什么鲁卡靼猜不到,但左右不过是金银财宝丶书画字迹等玩意。江安卿如何能不知道这件事,分明就是拿来嘲笑她的。
鲁卡靼面子上挂不住,不甘示弱的回呛,“太上凰还有心思在意亡国的北羌有没有金矿,我还以为你一心只扑在寻长公主身上。”
想到被打的落荒而逃的人是江安卿的孩子,鲁卡靼心中便觉得痛快了不少。
“没想到鲁卡靼将军如此在意本宫。”外头传来高昂的回话。
鲁卡靼转过身去眯着眼睛,刺目的阳光下江轻意缓缓而来,进殿后先给江安卿行了礼,而后笑眯眯的看向鲁卡靼,“西凉人记性总是好的,三番五次的找本宫,只是本宫归心似箭,拒了鲁卡靼将军人的约,将军可莫要怪罪。”
江轻意被接走后鲁卡靼不死心的派人去暗杀,中被裴瑛雪明里暗里折了不少兵,恨的她牙直痒痒,到嘴的好机会白白飞了。
“长公主无事就好,也不枉费那群拼死保护你的忠诚了,想必北羌国上下的亡魂也得安息。”鲁卡靼说话咬着后槽牙的笑,专门挑着人最痛处戳,见江轻意脸色白了,心情大好。
擡眼看了眼不悦的江安卿,自知还在金凤内不可太过于嚣张,见好就收道,“太上凰接见了不少人了,我就不多留,明日定然带着贺礼前来赴宴。”
鲁卡靼转身离去,冬香望着其健硕的背影,“臣等诸国离去,找个机会暗地里派几个蒙面的堵鲁卡靼回去路上,蒙着麻袋给她打上一顿。”
说完又自觉不妥的看向江安卿,张了张嘴到底是不愿意放过鲁卡靼,不愿意放弃任何能教训她的机会。
“那可得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不然这麻袋可套不上去。”江安卿笑着回她,又招手让台阶下的江轻意上来,凤眸仔细的打量过孩子,瘦了,也黑了不少。
再见至情千言万语道不出心中委屈,江轻意眼眶逐渐泛红,视线模糊起来,如被欺负的孩子般想在母皇身边放声大哭,告诉她这一路来受到的委屈。
顾忌着母皇生辰是喜庆的日子,又不好意思在冬香姑姑面前孩子气的丢人,憋着一股劲抿着嘴巴不说话。
“冬香你先下去吧。”江安卿似有所感,冬香知晓母女俩要关上门说知心话,看向长公主的眼中带上丝欣慰,这群孩子啊总算是有明白太上凰苦心的了。
冬香出了太和殿立马有管事的宫女迎上来,笑呵呵的对她嘘寒问暖,阿谀奉承。冬香早习以为常,不拒也不搭理,“凤主要同长公主促膝长谈,你们一个个的看着点,别放了人进去,也被猫着偷听的。”
殿外看守的宫人连忙应声的,自觉的离雕花木门远了几步。
空荡荡的宫殿富贵又庄严,只听见压抑着的低声抽泣弥漫在宫殿内,江轻意失了长公主的派头,伏在母皇膝头哽咽,“左斗光为了保护女儿,一条胳膊废了,从此后怕是跟武将无缘。那些护着我逃亡的将士也死在了箭雨之下,连尸体我都带不回来。”
江安卿低垂着眼眸轻轻拍着江轻意的后背,没有责怪,没有问责。即便是劳累了一天下来,她仍旧打起精神安静的听着孩子诉说心中委屈。
“女儿一路到京城,路上听到了不少百姓言语,是女儿连累了母皇。”
百姓吃饱穿暖后总是喜欢探究些皇家秘闻,闲谈皇家之事,而身负传奇的江安卿自然是首选谈论。民间关于她好或者不好的故事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儿童皆听闻,好坏参半之下恶语总是刺耳的。
“天下对孤的评判褒贬不一,孤但凡多在意些,那金凤二十州如何守下来。”江安卿知晓孩子心中苦闷,昨日还同你说说笑笑丶活生生的人,说不准天亮后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架在脖子上的刀,悬在心头的箭,皆是对人的考验。
进宫前江轻意换了朝服,素色的簪子挽着头发,不见半点金饰,想来是为了祭奠牺牲的将士们。
“如果女儿当时没有去偷袭鲁卡靼的粮仓,而是守在北羌国内,或许城就不会轻易被破,若是我能再聪慧些,一边抵御一边为她们开辟逃亡路线,那…那……”
“一将功成万骨枯。”江安卿取出帕子擦拭女儿面上泪水,“最重要的是记得下次如何做,记得每次失败后的惨痛教训。北羌灭国不过是一个火引子,最终要烧的是金凤。”
“母皇是说西凉想对金凤动手。”江轻意瞪大的眼中转而浓重恨意,知道那一天能抵御鲁卡靼进攻的,只有眼前这位战无不胜的太上凰了。
逐渐坚定,下决定似的,“母皇您放心,女儿定然会成为西凉征途上跨不过的江河。”
窝在锦绣华丛中容易遮了眼丶蒙了心,看不见内忧外患,只想着眼前的利益,出去历练一番江安卿不止想让江轻意明白当前局势的严峻,更是要她把心思从皇位上挪开。
“左斗光的事孤已知晓,往后孤会在京城安排一个闲官养她后半生。”江安卿叹了口气,拨下了手腕上的南红玛瑙串戴在了江轻意腕上,“这串珠是当年太祖留下给孤的,孤带了二十年,它便时刻提醒着孤肩上承担的性命,孤给你也是想让你警醒着些。”
江轻意盯着腕上鲜红如血的玛瑙串珠,一个念头从此后深深扎在心底。
长公主出来时冬香看了眼。洗了脸,但也能看出是哭过的,不过精神瞧起来好了不少,想必和太上凰交谈舒了心。
进去后冬香扶着江安卿起身,打心底为主子高兴,“长公主总算是明白您苦心了。”
“估计她会跑军营里去,你去打点一下。”江安卿话音落下后,为了避免冬香误解打点的意思,特意补充,“就说不必在乎长公主的身份,该打打,该骂骂。”
京城内不乏有将官员把读不进书的孩子送往军营博个前尘,大多数是让孩子在里头混上几年,再找关系谋个一官半职。
到了江安卿这儿,孩子在外出征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手底下的人安全护送长公主回来,自个为了逃亡的安全路线特意去找北羌小王子打探。现如今长公主要进军营了,反倒是苛刻起来,半分情面不留。
不过冬香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多年,跟在太上凰身后见识到不少大小事,军营里可比战场上安全的多,在这儿真枪实干的学,到了战场才能留住一条小命,不至于被杀猪一样大卸八块。
“臣晓得的。”冬香看出了主子的疲惫,便不再多言什么,扶着她上了金辇回仁寿宫休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