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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64】

吴大夫刚收拾完药箱,准备上山采药。

才走到门口,就见谢昭凌朝这边走来。

吴大夫捋着小胡子,笑道:“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

离得近了,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少女,也看到了他胸口那一团暗色。

吴大夫的笑容慢慢消失,盯着他被血染透的前襟,脸色沈得吓人。

“……”

吴大夫还和当年一样,见不得病患糟践自己的身子。他把人劈头盖脸一通骂,手底下的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

他骂累了,便不再开口,沈默地处理完棘手的伤口,换完药,拎着箱子走了。

乔姝月等在门口,见人出来,忙福了福身。

“吴叔,今日多谢您。”

吴大夫目光覆杂,盯着她看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俩啊,真不叫人省心。”

方才谢昭凌脱下衣裳,要重新处理伤口,乔姝月说什么都不肯出去。谢昭凌无可奈何,便让她留下看了。

等原先的纱布揭开,屋中陷入难熬的寂静。

吴大夫痛骂时,乔姝月一声不吭。等涂了药,重新包扎时,乔姝月扭头往外走。

谢昭凌要去追,被吴大夫大力按住。

老头吹胡子瞪眼,威胁道:“你现在追出去,信不信她这辈子都不想理你了?!”

谢昭凌犹豫了下,到底坐回去,只催促着快些。

见过伤处,乔姝月便出了门。

她心口堵得慌,诸多情绪都积在一处,始终没能找到宣泄的出口。

此刻吴大夫意味深长的话,倒是叫她的三魂七魄回来了一些。

吴大夫叹道:“他这些年,实在太苦。”

小时候那一身旧伤,昭示着他凄惨漫长的被苛待的童年。后来上了战场,每一日更是如履薄冰,生死攸关。

这一生最顺遂的,唯有在她身边的那两年。

“当初你带人来医馆,我便知道他在你心中必不寻常。往事历历在目,这些年老夫看得分明。”

吴大夫早就瞧出两人之间的猫腻,劝道:“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早慧机敏,心性坚韧,极少见你这般慌乱。”

吴大夫叹了口气,他不知谢昭凌是为了救人,生死攸关,形势紧迫,他只以为是谢昭凌又胡来了。

“你们之间的事,老夫本不想插手。但他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年好活,有话就好好说吧,莫要浪费大把光阴,等真分开了,又追悔莫及。”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乔姝月心底最敏感脆弱的那根弦。

前世相处不过三载,有将近一半的时间,他们都未能说明心意,未能完全接纳彼此。

因而直到她病重时,每一日都在后悔,为何不早一点答应他。

这一次是为了救她,才导致伤口崩裂。

她实在不该因此怪罪迁怒于他。

他又一次救了自己的性命,她该感激才对,不该待他冷脸。

只是见他伤成那样,她方寸大乱,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由得想,若是她早点掉下去摔死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念头才起,她就掐灭。

她知道,若是那样,谢昭凌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定会痛恨,自己为何没早一步赶到。

就像前世那样……

他提早归来,却只能来得及见到她咽气。

还不如她早点死了,也好过他直面失去的痛苦。

那最后一面,她什么回应都没能给。

没能给他一个拥抱,没能恭贺他凯旋,没能给他一个亲吻。

莫说这些,她甚至没能看他一眼,同他说一声道别。

不知前世陛下后来如何度过那漫漫人生。

一想到这些,乔姝月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待她回神,吴大夫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她也没再站在门口,而是被人拉进了房间。

房门紧闭,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乔姝月茫然擡眸,只见男人赤着上身,手撑在她身侧,眸光专注,正俯身看着她。

而她自己,坐在床榻上,背后是墙壁,身前是他。

男子的气息强势地将她包裹其中,令她无处可逃。

她别过头去,恰好把伤脸露了出来。

发烫的面颊上忽然沾上一抹凉意。

下巴被男人捏着擡起,他低下头,将药膏轻柔地涂抹在她的脸上。

乔姝月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鼻腔里尽是药膏的味道,仔细辨别,还有男人身上散发的干净的清凛气息。

他哑声问:“是柳氏的大夫人做的?”

乔姝月低低地回:“嗯。”

谢昭凌指节一顿,说道:“郑丰南昨日找到我,给了我一盒南黎秘药,我今日上山来请吴大夫看一看。”

乔姝月诧异地睁开双目,“是你原先提过的那个悦泉楼的东家?”

那人销声匿迹许久,竟再次露面了?

那人是谢昭凌前世的贵人,随着谢昭凌的回京,那人也再度出现……

乔姝月不由得往深想去。

谢昭凌观察着她的神情,一颗心直直坠下去。

凶险的事才刚过去,她竟能迅速从危机中脱离了情绪。

不论是惶恐不安,还是惊惧害怕,她都没表现出来分毫。

要么是她一直在压抑自己,不肯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要么便是她没将此事入心,她早已习惯面对这种危急时刻。

无论是哪种,都会叫谢昭凌的心如烈火烹,煎熬与痛苦化为实质,如藤蔓般,缠着他的心脏,在他心壁上蜿蜒攀爬,枝条密密实实将心脏包裹,让人窒息。

他离开三年,究竟错过了多少事。

“不害怕吗?”

他话题跳脱,乔姝月艰难地从思索中抽身,神情还有些懵懂。

她楞了楞,“害怕?”

脸颊一痛,是男人手指轻轻碰了伤处一下。

乔姝月迎着他幽邃的目光,“怕。”

怎能不怕呢?

前世父兄接连出事,乔氏被抄家,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狱中的老鼠日夜啃食着她散落在地上的残羹剩饭,还有被柳步亭封死的唯一一扇窗。

一桩一件,无一不让人绝望。

可她早已习惯了啊。

她在折磨中流干了眼泪,早就学不会因疼痛而哭泣。

后来的眼泪都是因为谢昭凌而落的。

如今也是。

她可以在险境中坚韧生长,冷静地寻找出路,却无法坦然面对他所遭受的痛苦。

想必他也是如此。

他们分开时,各自都是能拿起武器对抗敌人的战士。

在一起时,是可以背靠着背,依靠彼此,互相舔舐伤口的亲密爱人。

她说:“我不会哭的。”

谢昭凌呼吸一滞,艰涩道:“为何?”

乔姝月垂下眼睛,“没有缘由。”

被敌人折磨而流下的眼泪,只会让她回忆起最痛苦的那段时日,想起自己面对二哥为护她而死丶阿娘被人一卷草席擡走时的无力感。

想起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鞋上爬过老鼠时那让人脊背发凉的绝望感。

所以与他无关的眼泪,都不需要再流。

“那你可知,我为何怎样都不肯让你看伤吗?”

谢昭凌此刻如一张绷紧的弓,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攻击性,连逼问的语气都凌厉,带了几分凶。

“我怕你会哭,会害怕,所以一直不肯坦诚。你一再逼迫,我最终拗不过你,也任你看了。”

“可你呢?你此刻这般轻描淡写,你……”谢昭凌扔了药膏,手扣住她的后脑,压抑道,“你可知推己及人的道理?难道我会乐见于你这副平静又泰然的模样?!”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双目微红,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十指与手腕。

“疼为何不哭?为何不向我诉苦?难不成是你习惯了这些?这也是梦中有过的吗?不出你所料,所以你就坦然面对了?你的怨恨我看不到,委屈也没有,看你这般受苦,你叫我如何能平静?”

“你说没有缘由,何尝不是搪塞我?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让彼此忧心牵挂罢了。你气我怨我,说要惩罚我。那我此刻是不是也该惩罚你?”

他的一条腿将她分开,挤进她腿间,单膝抵在榻上,将她困在逼仄的床尾。

滚烫的掌心贴合在她的后颈上。

手掌按着,把人往自己怀中带,另一手虎口卡在她的下颌,强迫她擡头。

而他俯下了身去,低下头,将樱唇含入口中。

知她坚强,可她今日坚韧得过分,全然不像一个锦衣玉食长大,不见外界阴险的闺阁女儿。

一想到她可看到未来,谢昭凌心中便生出无尽恐慌来。

她究竟梦里经历过什么,才叫她面对死亡都面不改色?

他们没有一起度过三十岁。

他们之间,有人会在三十岁前死去。

会是她吗?

如此想着,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紧。

越是害怕,手上的力道便越大。

吻得也越来越深。

乔姝月无力承受他的怒火。

她呜咽着,擡手要去推。可才一触碰到他的身体,便被他身上的温度给烫得缩了下手指,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他才上完药,身上衣服还没穿。

指尖下是男人紧实而富有力量感的肌肉,不慎触碰到肌肤上不平的凸起,那是他这些年杀敌刻下的勋章。

想要推开他,却碍于他胸口的重伤,推拒不得,进退维谷。

她缩起手指,无措茫然,无处可落。

最终只能抵在他的髋骨上。

“你别,小心伤唔……”

隔着裤子的边缘,能感受到他的腰身很紧。

腰腹蕴藏着十足的力量,蓄势待发,喷薄欲出。

她手指往外推,却打了滑,不慎顺着裤腰往里探了一指。

卡在她身前的那条腿往前又抵进两寸。

钳制着她下颌的手终于离开,攥住了在他腰间做乱的小手。

“怎么,阿月还想脱我的……”

后面两个字被他淹没在相贴的唇齿间。

乔姝月羞红了脸,红唇中溢出几个带有哭腔的气声。

低喘声破碎可怜,细细软软,勾得人火气更胜。

谢昭凌避开她的伤处,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后带。待她扶稳,才再度捧起她的脸。

男子于这事上,素来无师自通。

更何况他早在梦中演练过数次。

舌尖灵活地将齿关撬开,动作带着几分生涩,却果断毫不迟疑。引起她身子轻抖,随后哽咽一声。

隐忍克制的情绪闸门一旦出现缺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越是深探,越是勾缠,越是掠夺她的呼吸。

她越是难以压抑胸腔中那积攒了许久的酸痛与苦涩。

情绪积蓄得过满,慢慢越过了至高点。

浪波激荡,溅起水花,情绪在碰撞中从容器中溢了出来。

他的攻势太猛,很快窒息感将人淹没。

她终于抑制不住,彻底哭了出来。

这声谢昭凌期盼已久的哭音。

终于叫他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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