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对于到底是谁被她看光这事,谢昭凌耿耿于怀。乔姝月不说,他就不放人离开。
无奈,乔姝月只能老实交代:“林公……”
她话音一顿,挑着眉,故意道:“林察哥哥。”
谢昭凌拳头捏紧,黑眸一瞬不瞬觑着她,他眯起眸子,“是幼时的事?”
“那是自然。”乔姝月思索道,“也是经四哥提醒我才想起来,小时候被一条恶犬追,是林公子挡在我身前,他的衣裳被狗咬破,就看到了。”
那之后一段时间她就爱围着林察转,也不怪她啊,一个大哥哥保护了弱小的她,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高大又可靠,她喜欢也属正常。
只是这些话就不能对谢昭凌提了,且不说那都是很小时候的旧事,她那时的喜欢也很廉价随意,今儿喜欢帮她挡狗的哥哥,明儿又喜欢分她糖吃的哥哥,后儿又看上了跑得快的哥哥,一天一变,全看心情。
真当个重要的事在他面前提,他只会觉得那些人在她心里都留有深刻的印象,反而显不出他的特殊,恐要生出嫌隙来。
乔姝月的度把握得极好,既让他心里吃味,又不会真的闹出什么矛盾来。
两人之间的情趣么,前世她便很喜欢耍这些小伎俩,能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谢昭凌果然计较起来,幽幽道:“姑娘危机时分还不忘看人家身子。”
乔姝月瞪眼,“我那会也就四五岁,可没有你说的那般下流,是林公子吓哭了都没躲开,挡在我身前,我眼前只有他,不看他看谁?难不成看那条狗吗?”
谢昭凌紧抿着唇,他不能苛责她,更无法怪罪林察,只能把这仇记到乔誉头上。
要不是乔誉没事提起林察和她幼时的交集,她也不会想起来,更不会给他添堵。
都怪乔誉。
谢昭凌垂下眼睛,喃喃道:“他救了你,你记到现在。”
乔姝月走到床边,拎起他的衣袍,回眸笑道:“对啊,别人对我的好,我都记着。”
谢昭凌看着她走近,低着嗓音,“能不能忘了?”
“不能。”她眸光流转,眼尾上扬,意味深长道,“包括谁惹了我,也全都一笔一笔记得分明。”
她将袍子塞到他怀里,“快穿,我要回去了。”
说罢转身出去。
等谢昭凌穿好衣裳出门,远远便听一耳熟的男声。
那人情绪激动,慷慨激昂,听着就叫人心烦意乱。
林察急切地道:“我方才听人说上山的路上出了事。姝月妹妹,你没事吧?!”
乔姝月避而不答,只问:“林公子,好巧,你也来上香?”
“嗯,是,陪我母亲来的。”
“阿韵呢?几日不见她了。”
“小妹偶感风寒,在家中休养。”
林察答得心不在焉,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他目光停留在小姑娘微红肿的脸颊上,神色显出几分急迫来。
刘妈妈这才低声与乔姝月道来:“方才老奴正要下山,便见林公子急急忙忙追了过来,他好似知道……”
乔姝月眼底闪过思量,客气地冲林察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不巧遇到大夫人犯了疯病,起了点小争执。”
林察是见是过楚氏发疯的,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上回我与行检兄一起见过她发病,她把一年轻夫人按在地上掐,足足四五个护卫才将她拉开制住,也不知她一个妇人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她一个人就将几个摊子都砸烂了,那气势十分骇人,连我都……”
连他都怕得躲进了最近的铺子里。
乔姝月回忆起那时的冲突,心有馀悸,勉强笑了下。
失去理智的楚氏不仅动作迅敏,而且力大无穷,寻常女子不是她的对手。
林察说着说着不免生了怨气,怒斥道:“她这般疯癫痴狂,柳氏竟还放任她出来伤人,助纣为虐,着实可恶!我非得向父亲说上一——”
“不劳林公子费心。”
谢昭凌快步走近,站在乔姝月的身侧,不知是他步子太大没控制住,还是故意为之,他的肩膀与她贴在一起,轻轻擦过以后,他也没往后退。
林察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充满敌意地盯着谢昭凌。
“小谢将军也在啊。”林察目光晦涩,转头看向乔姝月,“姝月妹妹,你们是一起的?”
“我与将军也是偶然遇到。”乔姝月迟疑了下,还是道,“林公子,我们并未亲近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还请公子莫要再以妹妹称呼我。”
她面色坦荡,全无被强迫的样子。
自谢昭凌来后,她的态度便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她自己或许不觉得,但林察却看得眼眶发痛。
他艰难地维持着笑脸,“抱歉,乔姑娘,是在下失礼,还请姑娘莫怪。”
这一声“乔姑娘”也听得乔姝月十分不自在,方才某人表白也用的这个称呼。
乔姝月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没察觉她的视线,一心一意只盯着跟前的情敌。
乔姝月抿唇笑了下,再擡起头时,笑意敛起,恢覆如常。
林察只觉得胸口喘不上气,他苦笑道:“乔姑娘,上回在行检兄和四公子面前,我不是故意那么叫你的,你莫要生气。”
乔姝月楞了下,“我不生气。”
林察失落地垂下眼睛,“惹得四公子误会,是我的不是,回头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不叫姑娘为难。”
无中生有的事,若是故意去澄清,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乔姝月皱了下眉,直觉这话有些奇怪。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但见林察一副愧疚的模样,心生不忍,劝道:“我并不为难,林公子无需自责。”
“林公子与我三哥是多年的挚友,唤我一声妹妹,从情理上讲,不算有错。”
林察眼前一亮,“果真?”
乔姝月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她记着林察是好人,前世对她有恩,所以愿意对林察多几分宽容,见他情绪低落,她免不得要敷衍一二。
只是既知他对自己有意,她无法回应,就绝不能让他再生错觉。
所以她又补充道:“只是我们已经长大,总得顾虑分寸,不好太过亲近。”
林察不知是不是没听出暗示,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幼时常在一处玩耍,只是后来我去读书,才生疏了,往后我该常去府上走动,找回我们幼时的情谊才是。”
乔姝月:“啊?”
他们哪有什么情谊可续?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昭凌手搭在腰间佩剑上,闻言冷笑,“林公子原来也知四公子是误会了?林公子何不反思几身,究竟为何会叫人误会?是否行为不妥,才叫人家姑娘名声有损。”
林察胸口起伏,攥紧了拳,声音压抑:“谢将军,惹得乔姑娘名声有损的,该是你才对吧!”
他大庭广众,唤她“阿月”,如此亲昵,怎么不反思反思会不会让人家哥哥误会?!
谢昭凌置若罔闻,偏过头去,乔姝月从他的侧颜看出他勾着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
得意什么呢?她又没有答应他。在这显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瞧着就让人来气。
唇瓣上还残存着被他含吮的酥麻感,在他怀中被他掠夺呼吸的画面,一想起来仍能叫她浑身发软,心肝发颤。
乔姝月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擡腿踢了他一下。
见他诧异望来,她羞恼道:“走了!”
她冲林察福了福身,温婉有礼:“林公子,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她冲林察微微颔首,与刘妈妈一起往山下去。
谢昭凌擡步就要跟上。
林察招来小厮,吩咐几句,也跟了上来。
谢昭凌听到身后的脚步,停在原地,冷眼看过去。
“无人规定这条路只将军走得吧?”
“那自然没有,林公子随意。”
乔姝月不在,谢昭凌连装都懒得。
他道:“十年前的交情都翻出来讲,林公子的经历当真乏善可陈。”
林察冷了脸,“若无褚将军这层关系,小谢将军怕是还不如在下。”
“我与她之间的事,不必与外人道出。你也知道,她被人欺负了,只问林公子一句,你能护得住她?”
林察沈默了会,“我可以。”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虽害怕,可也坚定地挡在她面前。
柳大夫人发疯,他也会害怕,可若欺凌的是她,他就能勇敢起来。
谢昭凌被他的天真逗笑,“能不能护得住,要看有无能力,而不是靠勇气。”
小菩萨生来注定与豺狼对抗,那他就要成为山中之王,将那些觊觎残害她的东西一个个断掉四肢,拔掉爪牙,让她不必再活在惊慌和恐惧里。
林察蓦地停了下来,低着头,瞧不清神色。
“她会对我发脾气,对你呢?林公子?”
林察面色紧绷。
“自欺欺人也要适可而止。”
谢昭凌哼笑一声,不再理他,阔步追了上去。
乔姝月走得不快,谢昭凌很快追到她。
没了情敌,他不再耀武扬威,规规矩矩地跟在她身后,连袖子都没敢碰上。
乔姝月抿了下唇,有些后悔方才对他耍小性。这条路她不想再一个人走,犹豫要不要回身去拉他。
忽听男人幽怨开口:“他一难过,你就哄他。”
乔姝月:?
她往后看了一眼,见林察远远缀在后头,竟也下山来了,她只得压低声音:“他是三哥的好友,我怎能疏远他?”
谢昭凌想起来她曾对林察的评价,“他对乔家有恩?”
“算是吧。”
没有落井下石,还冒险将四哥的信送到她手里。
谢昭凌道:“能有我的恩大?”
乔姝月果断摇头。
谁能有陛下的恩情大啊。
谢昭凌冷哼道:“那你哄他,都不哄我。”
刘妈妈早一步先行,乔姝月仍觉得羞臊,压低声:“我凭什么哄你?就凭你把我弄哭了?”
被弄哭的方式令人难以启齿,她一想想就脸红不已。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诨,竟是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
乔姝月回头望向漫上的山路,脚下终于有种踏实的感觉。
她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不少,嗔怪道:“你和他比什么?你亲我,他能吗?”
谢昭凌阴森道:“他敢。”
“那可说不准。”乔姝月撇撇嘴,“你再激他,兴许他就和你一样向我家求娶。”
“那我也排在他前头!”
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说什么前头后头,她可没给旁人机会。
乔姝月没搭理他,欲踩脚蹬上马车。
林察几步追上来,微微喘着:“乔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谢昭凌拧眉,“我可以送她。”
“将军事忙,就不打扰了。我有事要找行检兄,正好顺路。”
乔姝月站在马车之上,看着两个争锋相对的男人。
不是她偏心,实在是谢昭凌受了重伤,她不能把人丢下不管。
“林公子,有他送我就够了,你回去陪林夫人吧。”
“我已命人传话,说我遇到友人,先行下山,若我此时回去,母亲免不得要多问几句。”
乔姝月迟疑不定。
谢昭凌冷笑了声,忽然大度道:“那也一起吧,林公子的马呢?”
小厮将马牵来,林察利索地翻身上马,他坐在马背上,挑衅地看着谢昭凌。
“久闻将军大名,不若我们比一比,谁先到城门如何?”
乔姝月:“……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怎么还自己比上了?
林察面色一僵,“那我们就比从山脚到山门这段路,来回折返,谁先接到乔姑娘的马车就算胜。”
谢昭凌好笑道:“胜了,然后呢?”
林察不说话。
“毫无意义的比试。”
“谢将军是怕了?”
谢昭凌不理会对方幼稚的挑衅,轻描淡写道:“就算我怕了吧,毕竟我身上有伤,不便骑快马。”
乔姝月见他捂着心口,顿时紧张不已,“怎么,又疼了吗?”
男人不知何时面色发白,表情也变得勉强起来,气弱道:“稍微有一点。”
乔姝月急切道:“那怎么办,要不是因为救我,你也不会……我去找吴叔!”
谢昭凌勉强笑道:“不必麻烦姑娘,不碍事,忍忍就好。”
“不行,”乔姝月撩开轿帘,命令他,“你上车来,不许骑马。”
谢昭凌诧异地扬眉,推脱道:“这不合适。”
乔姝月瞪他一眼,“上不上来?”
“……”
男人无奈地笑了声,虚弱地捂着胸口,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一边走,还不忘回头向林察致歉:“抱歉啊林公子,我这伤严重了些,缰绳都握不紧。”
乔姝月已经先行进了马车,在里头不住催促他。
谢昭凌勾起唇角。
嘴上说着连缰绳都牵不住的男人,没有踩脚蹬,手撑着车板,直接利落干脆丶轻盈无声地跳上了马车。
他站在车上,竟比林察还要高上一些。
拍了拍掌心的灰,居高临下,冷淡倨傲:
“今日身子抱恙,实再不能与你一同骑马了,下回吧。”
林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