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乔姝月再睡不着,靠在床头半晌,将玉竹叫进来问话。
玉竹和紫棉在门口嘀咕,听到主子叫她,犹犹豫豫地,推了紫棉进去。
乔姝月懒洋洋靠在床头,纳闷道:“她怎么了?”
紫棉道:“她早上要叫您,被姑爷说了。”
玉竹哼了声,不服气道:“我还不是瞧着您昨晚吃的少,早上不能再饿了,就提醒提醒他。”
乔姝月摇头失笑,想起往后,不免要提点玉竹两句:“他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你说道挤兑的小护卫了,你得学着尊敬他些。”
知根知底一起长大就这一点不好,很难在一夕之间改变对彼此的态度。
玉竹扁扁嘴,“刘妈妈早说过我多次了……也罢,我谨慎着些就是。”
玉竹虽偶尔任性小心眼,但她在大事上并非拎不清的人,稍作提点,她就会上心。
乔姝月不担心她,反而忧心宫里头的事。
索性起床,梳洗过后叫了早膳,还把府上的新管家叫了来。
这位新管家是谢昭凌自边关带回来的人,名唤霍方林,乔姝月前世就知道这人。
这是谢昭凌手下最精锐的心腹,此人后来领任禁军首领,是跟在谢昭凌身边时间最长也最衷心的人。
此人现在明面上“暂代”管家一职,实则是留下保护她。
霍方林出身贫寒,得谢昭凌搭救与赏识,帮他做了许多事。
因此叫了他来,打算问问他是否知道些内情。
霍方林没进屋,隔着道半开的门,只摇头,“将军命属下保护好夫人,说是等他回来,您才能出去。”
玉竹在旁听着,嘴里嘀咕了声:“怎么还软禁起来了。”
乔姝月眉头慢慢蹙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素来很准,那日午后开始变天。
狂风骤起,乔姝月走到廊下,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神情凝重。
午后开始全城戒严,各府门前,尤其是朝中重臣的府门口都守着兵。
谁都知道,风雨欲来,要改朝换代了。
“将军吩咐派人将重臣府邸保护了起来。”
乔姝月喃喃了一声:“那他在宫里,人还够吗……”
霍方林听罢笑了,“夫人莫担心,将军早早就做了准备的。”
新婚后要回门,但乔姝月连府门也出不去。莫说她,乔府里的人也出不来。
乔姝月想想就知,父亲定然怒不可遏。非常时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等事后再向父亲母亲道歉了。
封城三日,前世京中血流成河的场面并未出现。
听霍方林说,是谢昭凌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所以大婚那日命人暗自解决了一批想要作乱的反贼。那些反贼是二皇子的私兵,原来二皇子见皇帝一直拖着不死,在国师的挑唆下,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国师挑动完二皇子,又将消息放给了谢昭凌,让他来了个瓮中捉鳖。
乔姝月听罢心下稍安,心道这国师前世罪行累累,这一世还算做了点好事。
没有无辜的百姓枉死,西京变成了一座空城似得,寂静得可怕。
而那皇城以内,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三日后,谢昭凌终于回来了。
天还未亮,霍方林抱着剑,靠在廊下的朱红石柱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凛冽的杀招顿出。
看清来人,脸色骤变,跪地行礼,“主子。”
谢昭凌一把将人拉起,按了下对方肩膀,“辛苦,回去休息吧。”
霍方林不多问,抱拳离去。
谢昭凌片刻不停,推门进屋。
咚——!!
他推开门那瞬,面前砸过来一个花瓶。
他往旁边一让,瓷片在他脚边碎了一地,无奈道:“阿月,是我。”
而后只听得哽咽了一声,从角落里冲出来一女子。
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纳入怀中。
“吓坏了?抱歉。”
他身上还带着血味,乔姝月却不嫌弃,她将头深深埋进他颈窝,眼泪扑簌簌地流进去。
“可受伤了?”
他轻声笑着,故意开玩笑缓解她的紧张:“没有,你夫君可厉害着呢。”
乔姝月这才擡头,泪涔涔的眸子斜他一眼,而后毫不留情,在他颈侧咬了一口。
谢昭凌吸了口凉气,将她抱得更紧,手在她后背慢慢抚着,“都解决了。”
等她发泄得差不多,才软着身体窝在他怀里,委屈道:“这几日都没敢睡熟,生怕忽然有人闯入家中,将我抓走。”
谢昭凌垂下眸,望向她侧脸。
因为害怕,她好好哭了一场,想来是忍了三日,见到他终于忍不住崩溃了情绪,又因为见到他,那副全身心依赖的小女儿神态尽显,惹得他心中满是怜惜。
“怎会有人跑到这里抓你?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乔姝月眼眶一热,圈着他腰的手收紧。
她惧怕地在怀里发抖,劫后馀生般,主动与他讲起前世的事来。
前世宫变前,柳步亭带着人闯进乔府,抄了她的家。
当时父亲和大哥皆已入狱,二哥和三哥惨死,四哥不知何时逃了,家中唯剩了一众女眷。
除却她,所有人都先关进了大牢里,而她被柳步亭单独带走。
她被关在一间很黑的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只每日三餐时,柳步亭会亲自来给她送饭,和她聊天。
她大多时候是不吭声的,有饭便吃,也不怕他下毒。
柳步亭变着花样折磨恐吓她,她都麻木得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没半点反应,柳步亭觉得无趣就走了,也没有碰她。
猫捉到老鼠,先玩弄一阵,而后才会慢慢吃掉。
大概那时她若是流露出一点软弱可怜的样子,就让他得偿所愿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她押到地牢,和她阿娘关在一起。
柳步亭应是不愿,但似乎没有能力忤逆那人,闹了闹,也就罢了,反正可以再去地牢给她送饭。
乔姝月现在想来,将她从那小黑屋带离的,应该是二皇子的人。
约莫是不想错放任何一个世家在外头,干脆全都抓了进去。
她记得从柳府往外去的时候,街上随处可见都是尸体。
皇城脚下,这般肆无忌惮,堂而皇之地行凶。
那时她仰头看向天空,和谢昭凌离家时一样,都是灰色的。
“阿凌哥哥,我害怕再来一次……”
谢昭凌听她的哭声,只觉得肝肠寸断,虽对她的措辞有一瞬疑惑,但很快被怜惜覆盖。
他抱着人坐到榻上,用袖子耐心地为她擦拭眼泪,“还未见过阿月这么害怕难过的时候,哭得像只小花猫似得。”
“柳步亭早就死了,阿月不用害怕他,梦里再出现他,也都是假的。”
“二皇子也死了,他们都死了,柳氏不覆存在,再也不会做噩梦。”
“柳氏不覆存在?”乔姝月抓紧他的袖子,随着眼睛瞪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衣服上,“那柳三爷呢?”
谢昭凌勾了下唇,漠然道:“阿月不是闻到了我衣服上的血腥味吗?那就是他的。”
他袍子深黑,沾了血也看不出来,但味道很重,有不少都溅到上头。原本打算沐浴了再来找她,但实在思念得紧,不放心她,就这么狼狈地回来了。
乔姝月错愕道:“他竟也死了?”
只三日而已,竟全都败在他手里了吗?
“并非三日,许多事一早就预备好了。”
只是等易知解决掉宫里的麻烦,他才好发动后续的动作。
而易知何时行动,也全听谢昭凌的。
谢昭凌要过一个平静完整的新婚夜,所以直到转日清晨,才有皇帝崩逝的消息传出来。
二皇子逼宫,柳三爷与其发生争斗。
谢昭凌一早便将城封了,宫门由褚玄英的人守着,里头再乱,也影响不着外头。
柳三爷胜了,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关山自是防着谢昭凌的,但那段时日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怀疑谢昭凌是他亲子,一时间被喜悦冲昏头脑,一时大意,着了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谢昭凌知道若想将代价降到最低,务必要速战速决,一击必杀。好在一切都在预料之内,顺利地解决了。
西京城很快就会恢覆秩序,只是皇宫内,还需要时间清扫。
乔姝月被消息震惊得忘了恐惧,犹豫了下,问道:“那他知道你是他的孩子了吗?”
“一直都只是怀疑。”谢昭凌哼笑道,“不过我想,他倒在我剑下之时,应该就已经明了了。”
他勾起她的长发,轻轻嗅了嗅,压下鼻腔中浓烈的血腥气,不甚在意地道:
“若他与我毫无瓜葛,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惜他是我血缘上的生父,那么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乔姝月沈默良久,再度投身于他怀中。
声音闷闷地:“阿凌,恭喜你大仇得报。”
他笑着回抱,下巴垫在她肩上,轻声:“恭喜我们,不会再囿于命运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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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两日谢昭凌忙于善后宫中事宜,听霍方林随嘴一提,国师号令百官,说谢昭凌乃是天命所归,又在肃清反贼一案中贡献卓绝,非要尊他上位。
谢昭凌虽没答应,做的却是摄政之位该做的事。
有些不服的世家此时也不好跳出来惹事,毕竟谢昭凌确确实实将他们保护了起来。得了他的恩,不好先做出头鸟。
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乔姝月两日后回门。
新婚后,这一趟是少不得要走的。
褚氏见着女儿,抱着人一通哭诉。
乔父待谢昭凌依旧冷淡,并不因为他如今地位的改变就对他殷勤讨好。
乔父这宁折不弯丶不畏强权的驴脾气,到何时都不曾改变。
从乔府出来,已然快到傍晚。
他们才刚登舆,转过街角,还未走远,便被人拦住了马车。
隔着帘子,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了声:“月姑娘。”
谢昭凌将帘撩起,乔姝月诧异道:“陈姨娘?”
美貌年轻的妇人跪在车前,额头抵在地上,病弱的身骨透着股折不断的坚韧与倔强。
“谢将军,求您让四公子往后都跟着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