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噗——”
阳春正喝着水，闻言险些呛到，她咳了几声，脸上微微红，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
“你丶你怎么问这个啊？”
江三玖有些意外她的反应，古怪地看她一眼，戳了戳她粉嘟嘟的脸。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这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吗？
阳春把她的手从脸上扯下来，“哎呀，还不因为你，连通房都不知道！”
她简直要气死啦，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她抱着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就丶就是大户人家公子哥儿的小丶小丫鬟啊！”
阳春说着，眼神有些飘移。
“就是我这样的吗？”江三玖指了指自己，有些奇怪，既然是公子的小丫鬟，那为什么没人说她是公子的通房？
而那些美人还说，等日后公子选了通房，她就要靠边儿了？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
阳春听她这理解，气得跺了跺脚，摇头道：“错了错了！你当然不是了！是要和公子一起睡觉的，那种才是！”
她一晃一动间，两个花苞上缀着的小珠子便摇晃起来。
江三玖被她那珠子晃得眼晕，感觉头脑也涨涨的。
好半晌，她擡起手，按住阳春的小脑袋，那小珠子也就不晃了。
她喃喃自语：“一起……睡觉的？”
阳春看她的脸色发白，又一动不动，疑惑地在她面前晃着莹白的手掌，“三玖？”
江三玖回过神来，什么都没说，便自顾地往外走，她急切地想找卫溍，想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通房，是不是要了通房后，就不再要她了？
“咦？三玖姑娘，我正要寻你，明日秋祭，我丶我们晚间一起去放水灯？”
她刚出自己的小院子，迎面便撞上燕清辞。
听到“秋祭”二字，江三玖一瞬清醒，秋祭……是要为青禾放水灯的。
上古之时，因农事丰收而行秋祭祭祖，待到了大周，秋祭则还有祭祀亡魂丶为其点水灯祈愿的风俗。
她擡眸看向燕清辞，那少年抱着剑，发上只束了个小冠，如墨般的长发被他高高束起，夜风拂过，他的马尾便随风晃动起来。
少年笑容清冽，无一丝杂质。
江三玖却眼睛一痛，她低下头，拒绝：“不丶不了。”
听她拒绝，燕清辞的笑不由一僵，原想着，她那般爱护魏青禾，一定会去放水灯，写满对魏青禾来世的祝愿。
但她，拒绝了……
少年的脸，一瞬有些受伤。
不过，少年并未说什么，他耸了耸肩，遗憾地叹了一声，“好吧。”便委屈巴巴地原路返回。
江三玖也没再往六色堂行去，而是回去拉着阳春做起了水灯。
秋祭之日，身为一城之主的卫溍自然要行祭祀之礼，但卫溍似乎对他亲爹并没什么尊崇，规格礼仪只是没有错漏，一切从简而已。
甚至，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让府中众人都跟着祭祀。
江三玖这些时日，一直忙着美人们的事，秋祭一事，皆是由止月负责的，她便也没有跟在卫溍身侧祭祖。
而是早早带着阳春出了城主府，买上好些青禾爱吃的点心，还有醉仙阁的桃花甜酿。
二人先去乌陀山祭青禾，乌陀山是天虞城最高的地方，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天虞，亦是与天最近的地方。
江三玖便把青禾的墓选在了此处。
“青禾，因不便把你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只得委屈你了。”
她不愿青禾的骨灰被魏氏带走，但魏氏势必要为她立墓的，若是让人看见乌陀山有个写着“青禾”二字的墓碑，只怕引来麻烦。
“小姐最喜欢青山绿水了，不会觉得委屈的。”阳春将祭品一件一件摆好，听到江三玖的话，回首宽慰道。
江三玖点了点头，将青禾墓前打扫得干净，和阳春一起给青禾祭酒唱祝。
二人一直待到日头西落，眼看时候不早，再多待些时候，只怕要摸黑下山，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待下了山，两人又朝城中河行去，此河从溍水分流而来，河水绵长静谧。
此时，天色暗沈下来，来来往往行人众多，河水两岸聚集着不少来放水灯的男男女女。
江三玖和阳春在水灯之上，写满了祈愿，又点燃灯芯，一起将水灯放置河水之上。
“小姐，愿你来世岁岁无忧。”阳春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江三玖直起身子，无意间看到上游有一男子，华服玉容，风姿卓绝，唯有一双眼睛显得苍冷无神。
那是——苏幕遮。
与往日里的样子不同，他的衣裳虽华美，却素净雅致，只腰间依旧缀着一枚玉镂雕的葫芦状香囊。
他静静地将手中的水灯放在河上，模样虔诚。
那一刻，江三玖想冲上前，质问他这水灯是给谁放的，可还记得有个女子一直在等他。
但在见他直起身子，遥望着祁连镇的方向时，江三玖就没迈开步子了。
苏幕遮望着那个方向，望了很久丶很久，待行人愈加纷纷拥拥时，他收回目光，然后离去。
“三玖，你在看什么？”
阳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擡头就见江三玖盯着一个方向看，她顺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见到。
江三玖摇摇头：“没什么。”
她低眸见两人的水灯飘得很远，微微扬起唇角。
待看到苏幕遮的那盏水灯顺流而下时，她朝前探了下身子，看清了那水灯。
只见水灯之上，无一痕墨迹。
她垂下眼眸，道：“阳春，走吧。”
“哦！”阳春提起裙摆，跟在她身侧。
两人还没走几步，迎面撞见了燕清辞。
少年应是刚随卫溍祭祖回来，头上的束发微微有些歪斜。
想到昨天拒绝跟他来放水灯的事，江三玖耳朵不由一红。
但那少年却仿佛并不在意，看到二人的时候，眼睛亮了几分，甚至还龇着满口大白牙，笑看着江三玖。
被少年这么纯粹的眼神看着，江三玖有些窘迫，心下有几分愧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无情了。
燕清辞总是找她，她却找各种借口躲着他，还骗了这单纯的少年，江三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只要一想到燕清辞曾经的身份，江三玖就狠了狠心，对他只懒懒扯了下唇，点了下头，算打个招呼，便拉着阳春一溜儿地跑了。
阳春不备，被她扯得差点儿扑倒，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燕清辞，然后就见到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不由在心里“啧”了声，随即又扭头看江三玖的背影，眯着眼睛笑得十分狡黠。
杵在原地的燕清辞扬了扬唇，又扯出一个笑。
不过，比刚才那明朗的笑要难看上许多。
他耸耸肩，将怀里的水灯放到河水之上，看着它飘飘悠悠地往远处荡去。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在嘈杂的人声之中。
“爹娘，你们放心吧，儿子现在有个好差事，而且……还有个好朋友！”
虽然，他这个朋友不是特别喜欢他。
他也想明白了，这些时日，他日日找江三玖玩儿，但人家姑娘次次拒绝他，虽说两人都是二主之人，但他到底不小心害过她一次，人家讨厌他也实属正常。
只是……
燕清辞肩膀沈了沈，还是有些不服气，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
他走在长街之上，看到边摆着的泥人摊子，有个泥人长得怪模怪样，很是好玩儿，便想买两个，送给她和阳春。
若是这一次，江三玖仍旧拒绝他，那他再也不会缠着人家，让人家认他这个朋友了……
*
江三玖和阳春回来时，已是很晚。
二人却还没有睡意，望着月亮，将剩下的桃花甜酿给打开了。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来，仿佛回到去岁青禾生辰之时。
不过，月与酒依旧，却少了一人……
阳春吸吸鼻子，打断自己伤感的沈思，扭头看向江三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眼里全是兴味。
“那个燕清辞……”她捂着小嘴嘻嘻笑，“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咳——”江三玖喝了口桃花甜酿，一股脑儿地全吐了出来。
她扭头看阳春，见她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头痛地按了按额角。
“不是！”她说地斩钉截铁。
阳春却是不信，她撇撇嘴：“我看就是！他总是找你，像个小尾巴似的，不过……你为什么总躲着他？他人也挺好的呀！”
少年模样清俊，又十分没心眼儿，在阳春看来，是个十足好的男子！
江三玖转着手中的酒杯，眉头轻蹙了下，好半晌，吐出口气道：“不是这样的。”
燕清辞如今的处境有几分尴尬，虽然从上尧一路回来，魏斯等人对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又愿意与他开口说话。
但其实，偶有要事时，魏斯他们都会避着他，若没有卫溍从中斡旋，魏斯恐怕都揍他好几回了。
“他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曾有过一个主子，也都报了仇，如今的主子亦都是公子罢了。”江三玖道。
“嗯，那既是这样，你躲他干嘛？”阳春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
“因为……”她擡眸看向阳春，认真道：“杀了方无极的人是我。”
“啪！”的一声，春心苑的院门前，陡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破碎声。
二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少年一脸苍白，那高高束起的发愈发凌乱。
而他……手中的泥人应声而落。
他，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