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看到江三玖真的让人拿了黄金，姬臣再也坐不住，直奔她的小院落而去。
漂亮却苍白的脸绷得紧紧的。
江三玖知道他会来，她已经雕完了那枚玉簪，还卖了个好价钱，拍卖行的地灵芝一定不便宜，但南家的拍卖会马上开始，她不能再耽搁了。
“公子。”江三玖轻唤了声。
姬臣原本绷紧的下颌微松，看向她的一双眼里满是无奈。
“三姑娘，你知道我……”
江三玖知道他想说什么，早在之前，她就知道，姬臣是个不图回报的性子，对百姓如此，对她亦是如此。
但她不想欠他太多。
她道：“我知道，只是公子帮我良多，若是我的一点心意都不接受，我心如何能安？”
姬臣微顿，又听她道：“我听闻乌啼城有救公子的药，为何不去试试呢？”
姬臣素有寒疾，幼时又从天都一路向碎月城而行，途中更是艰难，听晏昭说，他险些在路上死了两次。
皆是因此疾。
她打量着姬臣，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身材瘦削，脸颊微微凹陷。
他其实是个很漂亮的人，一双凤目并不犀利，反而带着几分柔和，鼻梁高挺，剑眉入鬓，是个美男子呢。
只是，太过孱弱。
江三玖心里一抽。
刚到碎月城时，姬臣总会来看她恢覆得怎么样，后来她好了，姬臣却病了。
那一次，他病得很重，晏昭的眼圈红了，聂之崖更是日日来府中。
聂之崖曾同她说，姬臣幼时便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但他却撑着残破的身子，硬生生撑到了二十六岁，将碎月城治理得很好。
他熬过了二十，他们便望着他熬过三十丶四十，甚至更多……
他明明那么好……
姬臣不曾娶妻，只为不想让女子为他伤神，他说：“我终归要早死的。”
可都熬过了二十岁，为什么不再试试？
“公子，你会活下来。”江三玖看着他，眉眼略弯，“公子救了我，可不可以，让我也救公子一次？”
姬臣的身子一颤，看向她的眼又柔和了几分，“三姑娘……”
三姑娘告诉他，她名唤“江三丫”，听起来，就不像个真名字，但他从未问过，他便唤她一声“三姑娘”。
从此之后，碎月城的人便都唤她一声“三姑娘”。
他虽然不知道三姑娘的真姓名，但却知道她是个极好的姑娘，被人追杀，想必心中有苦，她若不愿说，他也不会相逼。
只是，他想到那一日的她，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怒气。
姬臣摩挲着腰间的玉葫芦，那怒气微微平息了些。
这是个玉葫芦药瓶，上面雕着一只小小的凤凰，正是碎月城的图腾，是江三玖给他雕的。
那是江三玖学成雕花之后，雕的第一样东西，上面凤凰的凤翼还有些不协调，但姬臣却爱不释手。
他笑道：“可姑娘已送了我这玉葫芦药瓶，三姑娘的手艺那般出色，价值百两，我……”
江三玖笑了笑，眼弯成月牙的弧度，“那是我雕成的第一个，值不得这钱。”
说到此处，她眨了下眼，“纵是值百两，也不抵公子为我耗的百药。”
“值得！”
姬臣擡眸看着她，见她眼中疑惑，加重语气道：“值得百两，甚至千金……”
江三玖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咳咳。”似是刚刚太过着急，姬臣又咳了起来，耳畔听那姑娘轻声说：“我陪公子一起去乌啼求药可好？”
姬臣的身子轻颤了下。
*
姬臣答应了。
江三玖同阳春告别，抱了抱她怀中的小宝，低头亲了下孩子的额头，便踏上马车，同姬臣前往乌啼城。
因城中不可无人管，姬臣又甚信任聂之崖，便将碎月城中事务委托给了他。
见说动姬臣去乌啼城，聂之崖喜极而泣，日日两个城跑来跑去，都乐在其中。
“人生难得一知己。”姬臣又望了眼城主府，看聂之崖哭着同他挥手，淡淡笑了下，将轿帘放下。
江三玖也觉得世间事奇妙，天都一别，她未曾想过会再见到聂之崖，而与天都所见的不同，聂之崖像一位劳心劳力的兄长。
想到“兄长”这个词，江三玖眼睫一颤，不动声色擡眼看了眼姬臣。
姬臣也是她的兄长呢。
碎月与乌啼相隔甚远，又因三玖曾在天虞被人追杀，姬臣便选岁云绕道而行。
四月初，一行人即将踏入乌啼城。
“等等！”
“仁兄且慢！”
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在他们马车身后响起。
晏昭看了眼姬臣，见他点头，勒停了马。
不过多时，一阵香粉气袭来，紧跟着是一高大身影，左手撑在车辕上，双腿一跃，跨到晏昭身旁。
晏昭持将缰绳的手僵了僵，楞楞地看着眼前男子。
“公……”
话还未出口，那人就催促道：“快！快走！”
见晏昭不动，男子一把扯过缰绳，驾了起来，身后马蹄滚滚，但不过一瞬，马失前蹄，纷纷倒地，马上的人跟着倒下来，吃了一嘴的土。
江三玖掀帘望过去，惊呆了。
见滚滚烟尘中，有人横刀指过来：“公子南揭，拒不认罪，我等诛之，何人敢留？”
“唰！”
江三玖一把落下车帘，看向姬臣。
姬臣咳了两声，倒是一脸平静，安抚般地冲江三玖点点头。
那位公子南揭就更是淡定了，将缰绳重新递给晏昭，自己则从腰间荷包拿出一片小镜子，左手压着飞起来的发，又将脸上染上的灰扑了扑。
末了，他理理衣襟，看自己又恢覆风流倜傥的模样，才将小镜子收起来，回身拱手，道了句：“多谢二位了！”
沈南揭素来有识人之能，一看车马中的二人，便下定了主意，“二位可是去乌啼南家？”
他露出一抹绝对诱人的微笑，“不知可否带某一程？”
江三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这位公子南揭还真不是一般人……
被那一行人追着，竟丝毫不慌，逃了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看自己的发丝乱不乱，也是厉害。
姬臣闻言，轻笑了声，“既是南揭公子所求，吾自当遵从。”
沈南揭楞了下，细细打量他两眼，问：“公子见到追我的人，足足有十数人，纵使我们快他一时，他们也势必会进乌啼城寻我，公子当真不怕惹上麻烦？”
“不怕。”
姬臣一脸闲适，倒是让沈南揭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素来没脸没皮惯了，这人虽只有随从一人，但暗处总有些冷凝目光，想来是有暗卫护从。
又瞧这人脸色苍白，一看就是某个快不行了的大家公子去南家求药，这公子既有人又有钱，沈南揭觉得，没有比在他们这儿，更适合逃难的了。
他呼出口气，“那便有劳公子了。”
姬臣又咳了两声，脸色又苍白了几许，才道：“南揭公子有难，以一人让他们入了套，折了他们的马，实在了得。”
姬臣是很欣赏沈南揭的，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却发现，那处早被挖好了坑，而沈南揭脚下轻快地避开那些位置，那群人一时不察，又抓人心急，才落进那坑中。
此处离城门不远，纵是没遇上他们，沈南揭也可逃入乌啼城，只要进了城，那群人想要抓他，就难了。
“哎，我的手下总想牺牲自己来救我，但我沈南揭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说到这里，沈南揭又拿出他的贴身小镜，照了照自己，见自己风采卓绝，啧啧两声，眼中满是欣慰。
江三玖：“……”
姬臣摸摸鼻子，“那南揭公子的手下可能寻得到你？”
江三玖朝沈南揭望去，刚刚姬臣所说，她略一想，便明白过来，许是这群人一直在追沈南揭，他的手下十分忠心，昨日将这群人引开，想让他一人逃到乌啼城。
但沈南揭却趁夜色挖着坑，再用树枝掩住，等到那群人反应过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便向乌啼城飞驰而来。
只是不巧，沈南揭是故意在他们面前露出来的，等他们老远看到自己，他便开始跑，然后上了他们的马车。
江三玖不由感慨，倒是个极好的主子！
“主子”二字闪过，江三玖似想到什么，脸色白了白，转瞬又将那念头压下，一双眼好奇地看向沈南揭。
沈南揭继续照镜子，“嗯……那就不知了，不过如今乌啼城最大的热闹便是南家的拍卖会，他们知道我爱凑热闹，应会去那儿寻我。”
都被人这么追杀了，还要去凑热闹……
江三玖满是神奇地看着沈南揭，眨了眨眼。
沈南揭跟他们一路，倒是没询问他们的身份，更令江三玖无语的是，沈南揭有一张特别能说的嘴。
“待我日后逃了罪，回到叶落城，你们便来寻我，叶落城的美酒最多……”
顿了顿，他看向他们，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说：“美人也多。”
见姬臣不动声色，倒是小姑娘眼睛亮了亮，沈南揭笑弯着眼睛：“比如我。”
说着，又开始拿出小镜子，看到镜中的白皙少年，沈南揭“啊”了声，感叹道：“我竟美得不得了！”
江三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