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明珠寄思
“这玉佩, 应该是宣姑娘的。和昨日的瓷瓶,为同一出处。”
撞及颂徵眸中的惊讶,秦瑾昭凤眼闪过笑意, 将玉佩攥入手中,声音漾着丝丝笑意:“阿徵, 我可曾说错?”
颂徵吞了吞喉咙,眸中那抹异色转瞬即逝:“锦意是何时知晓的?”
“宫宴上见到宣姑娘那一刻。”秦瑾昭凤眸微眯, 顿了一下又道, “再者宣姑娘可不像是会相夫教子的人。”
颂徵:“……”
鬼使神差的,颂徵想起了宣羽在秦宴面前的胡编乱造,尤其是那一声声矫揉造作的“奴家”,不禁让她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呵。”身后倏然传来一声嗤笑,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
“我居然不知长公主殿下竟这般了解我, 简直是让人受宠若惊。”银铃声悠扬清脆,衬得女声越发清幽婉转, ‘受宠若惊’几字被她念得抑扬顿挫的, 语气更是阴阳怪气的。
秦瑾昭转身,唇角带着恰到适宜的微笑, 疏离有度地开口:“宣姑娘。”
颂徵也跟着转过身, 只不过动作慢腾腾的,还隐晦地朝宣羽使着眼色:“你怎么在这?”
纤眉微扬,宣羽衣摆轻曳,绯衫张扬灼目, 白皙的指尖勾绕起一缕细辫, 漫不经心地传音回她:“你能在这,我就不能在这?”
“我是陪锦意出来逛街的!”颂徵没好气地回, “又不是故意想遇见你。”
“殿下好雅兴。”宣羽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回颂徵一句,“说得像我故意跟踪你似的。”
颂徵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回怼道:“你可知有句话叫不打自招?”
看着秦瑾昭领口处别着的压襟,宣羽用力碾了碾指腹,灰眸中寒光一闪而过,笑眯眯地回:“那你可知,心中有鬼之人,看甚都会觉着不对劲?”
秦瑾昭不以为意地笑笑,语气清润如常:“论雅兴,自是比不过宣姑娘。”
“呵。”宣羽冷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松开把玩着的细辫,下一瞬竟朝秦瑾昭伸出手,语气理所应当,“既然殿下都这般说了,那是不是应当物归原主?”
秦瑾昭楞了一下,面前这手素白纤细,根根手指修长如削葱般,肤若凝脂,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宣羽是何意思。
但在目光触及宣羽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时,秦瑾昭顿时明了。
确实是应当物归原主。
“宣姑娘所言极是。”秦瑾昭将玉佩放到宣羽手上,不见丝毫不舍。
灰眸闪过丝狐疑,宣羽撇了颂徵一眼,轻笑着收起玉佩,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适才我来时,看见靖安王和江裕了。”
秦瑾昭神色未变,似是早就料到:“靖安王受命调查国师墓被盗一案,自是会从夜市查起。”
闻言,颂徵偏眸看了秦瑾昭一眼,唇瓣微抿,不由得开始怀疑今夜锦意提出逛夜市,是不是另有目的。
也不怪颂徵多想,只能说这几件事情撞在一起,实在太过巧合了。
宣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故作好奇地问:“那殿下是来监工的么?”
纤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秦瑾昭淡声反驳:“不是,宣姑娘误会了。”
“阿徵初来京城,我想陪她逛逛京中夜市。”
这话落入宣羽耳中没有丝毫说服力不说,还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她不知颂徵信没有,但在看见那双明显出神的蓝眸时,宣羽霎时就放心了,小鲛人还不算太傻,没有被这花言巧语给骗过去。
“殿下还蛮会心疼人的。”宣羽修长的指尖捏着玉佩,灰眸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月前雪景,佳人在侧,我便不叨扰殿下了。”
说罢,清泠的银铃声响起,随着曳动的绯纱,如来时那般,幽幽飘远。
看着那抹灼色渐渐消失在人流中,颂徵眉眼染上丝倦色,声音揉进夜晚的寒风中,又干又涩:“锦意,还逛么?”
秦瑾昭自是听出颂徵话语中的疲惫,迟疑一瞬,抿唇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明明是想听的回答,可颂徵并不开心,眸中失落一闪而过,她浅笑着应了声:“好。”
还未走至公主府,被两人故意甩下的雪雁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欣喜喊道:“殿下,颂姑娘!”
秦瑾昭微微颔首,将手中拎着的糕点递了过去:“备水,本宫要沐浴。”
雪雁接过糕点,朝丫鬟们使了个眼色,还不忘看了眼一脸倦容,正掩唇打着哈欠的颂徵,行礼应下:“是,殿下。”
丫鬟随即兵分两路,一路回府备水,一路则去通知还在外寻人的司琴和暗卫。
公主府寝屋。
秦瑾昭解开腰带将身上男装换下,看着靠在椅子上眯眼打着瞌睡的颂徵,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嘴:“阿徵可要沐浴?”
颂徵缓缓擡起头,懒泱泱地掀了掀眼皮,一双蓝眸朦朦胧胧的,语气也浸满倦意:“不了,我有些乏了。”
秦瑾昭抿唇,放柔声音道:“那你先熄灯歇息?”
颂徵单手撑着下颌,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好。”
见她如此,秦瑾昭也不好再说甚,将大氅上的压襟取下,妥帖地收进梳妆盒中,才去了寝屋后面的汤池。
不多时,颂徵便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水声。
她曲起指关节揉了揉额角,下一瞬,有些烦闷地将抹额给扯了下来。
又坐在椅子上出了会儿神,颂徵拂袖挥出道灵气,将屋中的烛火尽数熄灭,就着黑暗换下衣衫,躺回了软榻上。
后屋的水声似乎大了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意。
颂徵难耐地翻了个身,但没过几息,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她垂眸看着缠在手心的抹额,指尖弹出一道灵气点燃一盏烛台做照明,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颗鸭蛋大小的夜明珠,面色分外平静地使用灵气将其削薄。
直至这颗夜明珠被削成小指厚薄,颂徵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一点点将四角削平,做成了一块玉牌的形状。
指尖寒光亮起,跳跃的烛火下,颂徵亮出锋利的指刃,一笔一划地在玉牌上雕刻出一只凤凰的形状。
玉牌一面凤凰浴火涅盘重生,一面是亭亭如盖的梧桐树。
颂徵手上动作干净利落,不大一会儿便将玉牌刻好了,她拈着抹额编了一个好看的环扣并系到了玉牌上。
听见后屋从水中出来的动静,颂徵掐了个净身诀瞬间将残局收拾干净,五指虚握着玉牌,重新躺了回去。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屋后的动静好似每时每刻都牵动着她的心跳。
大概过了三刻钟,拾掇妥当的秦瑾昭才从后屋出来。
沐浴后特有的湿润清香猛然侵占了周围的空气,颂徵眼眸微眯,不轻不重地碾了下指腹。
寝屋只点了一盏烛台,烛光微弱,有限地照亮了一小方地。
这是颂徵特意给秦瑾昭留的。
秦瑾昭怕吵醒颂徵,掐灭了从后屋拿出来的烛台,借着屋内昏暗的烛火,轻手轻脚地将手中东西搁下。
待她擡眸时,一道亮光在软榻上亮起。
“阿徵,你怎还没睡?”秦瑾昭语气歉疚,“可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颂徵坐起身,被褥顺势滑落至腰迹,白色亵衣领口松垮,微露出来的肌肤在玉牌散发出来的光亮下泛着莹莹冷光。
似是觉得玉牌的光亮不够,颂徵又从怀里摸出一颗鸡蛋般大的夜明珠,屋内骤然变得亮堂起来。
夜明珠的光照在颂徵倾世绝美的面庞上,蓝眸深邃迷蒙,却又澄澈无比,银光倾洒,似为她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高贵清冷的银,银发如皎月,这才是颂徵原本的发色。
恍惚间,秦瑾昭好似看见映着银色圆月的幽深海面,一条面容清绝艳艳的鲛* 人半潜在海面上,蓝眸浩如星辰,被海水濡湿大半的银发贴在脸颊处丶锁骨间丶竟比月光还有白上几分,鲛人神情悠闲自在,迎着清冷月光,在海面上甩着银尾无忧无虑地畅游。
渐渐的,脑海中的画面消散,视线重新聚焦,一点点和眼前人重合在了一起。
秦瑾昭一时说不出来心里是何滋味。
颂徵生性自由,若是当年她没有在南海遇到颂徵,小鲛人此时应当顶着银月,自由自在地辽阔无际的大海中嬉戏遨游。
若是如此,颂徵便不会入京,亦不会被牵扯进这些勾心斗角中……
“那是甚?睡不着么?”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勉强,秦瑾昭内心矛盾至极,她想保护颂徵这份难得纯善;可她也知晓,在宫里这个吃人不吐骨头都地方,太过纯善,只会害了颂徵。
“想等你。”颂徵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蓝眸水雾氤氲,姣好的面容上却带着几分略显傻气的笑。
她献宝似地将手里的玉牌和夜明珠递了递,精致的眉眼弯着,像是皑皑山巅突然绽放的一朵雪莲,美得让人心头发颤:“锦意,给你。”
“这是……夜明珠?”秦瑾昭作为长公主,见过的珍宝无数,但这么大一颗的夜明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夜明珠价值连城且分外罕见,国库里放着的两颗夜明珠也不过指关节大小,便可抵数座城池,据传,那两颗夜明珠还是前国师献给先皇的。
颂徵是鲛人,能如此大手笔的拿出这么大一颗夜明珠,秦瑾昭并不奇怪。但她惊讶的是,颂徵竟要将这颗夜明珠给她。
“对呀,夜明珠,可以照明用。”颂徵眉眼含笑,蓝眸中尽是真诚。
秦瑾昭站在原地,缓缓摇了摇头:“太贵重了,阿徵,我不能要。”
“嗯?这东西很值钱么?”颂徵语气惊奇,全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倾身不由分说地将夜明珠和玉牌塞到了秦瑾昭手中,“我还有很多,但这是给锦意的。”
“我南海洞府中还有许多,锦意若是喜欢,有机会我回南海一趟,将镶壁上全部取下来。”
“……”秦瑾昭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两下,夜明珠当照明的用,颂徵这是有财大气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