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斩东风被封印在烬楼后，犹通山与外界通了一条窄道，受这次小规模战争影响的乾安城百姓纷纷搬离犹通山，许多都汇聚到了岚城境内。

房妈妈花重金买下了一座废弃许久的高楼，费心修葺后极妍阁再次开张，新的花魁娘子是位歌声婉转的百灵鸟。

阮煜说，是一位叫做妙之的艳丽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碧无嗑瓜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吗？长得怎么样？”

“自然是凡人里面顶一好看的姑娘，不过跟咱们天界的仙子们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的。”阮煜摇头晃脑地解释。

碧无被他的言辞逗笑，心道：这小仙侍升仙不过几年时光，倒好似将九重天里的仙子们都一一见过了一般，经验老道极了。

童郸懒懒地伸了懒腰，两只爪子在碧无的肚子上轻轻踩了踩，又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对于阮煜这样没见识的言辞，表示自己的不屑。

被两人晾在一旁，阮煜自讨没趣地吐了吐舌头，准备转身去研磨草药。

“阮煜，”碧无叫住他，又斟酌了一下开口，“算着今日不适宜见客，你早早将扶生馆打烊了，给我诵几篇经文。”

“是。”

阮煜应下后，去店面关门。

童郸跃到空中，旋即化为人形，十分担忧地看着碧无，“你又难受了？”

“嗯，这两个小家伙命盘带邪，又在犹通山受煞气滋养了那么长时间，脾气差得很。”碧无将手交给童郸，让他扶起自己往房间里慢慢走。半月以来，她的肚子是越来越隆了起来，身子也沉了许多。

虽然辛苦非常，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如何信誓旦旦答应的白露，碧无的心情也冷静了下来。瞒天过海终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帝君是被她与蕴和的新婚所蒙蔽双眼。等两个孩子呱呱坠地，到时候又该如何应付司命星君演算星盘？

碧无沉沉叹出一口气，惹来童郸的注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放心吧。”

“我知道自己劝不过你，可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放纵自己的身体。姐姐，你以为神仙的命很长吗？”

碧无责备地看他一眼，有些生气，“你若不喜欢看我就走，不必费心劝我。”

童郸真是想一巴掌扇死自己，明知道碧无现在是情绪波动最大的阶段，还要开口惹她生气。若真能将她劝动的话，那她身体里也不会平白多出来两个孩子。

碧无刚脱了外衣，换上舒适的睡袍倚在床上，阮煜便着急忙慌走进了房间来，“上仙，蕴和将军来了，想看看您的身体状况。”

“我说了，今日不宜见客。”

“可是他带了许多珍贵的补品......”

“那就让他放下，”碧无忽觉头痛难忍，接着说，“放下了就走。”

阮煜还想再开口求情，刚张开嘴就被童郸狠狠瞪了一眼，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退出了房间。

童郸勾了勾手指，将房门锁上，从书桌上挑了本自己不那么讨厌的经书，坐到碧无的身边开始诵读。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厢房外，蕴和沉默站着，运转功力为扶生馆外又添了一道结界。

阮煜端来一杯热茶，看他衣着单薄，纤尘未然，神色却寂寥如寒风。他对这位镇守九重天的则天将军是崇拜的，还没有飞升成仙之前便熟知他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当他有幸靠近这位将军时，除了钦佩，还有心疼。

谁说神仙无忧无虑，逍遥自在，那不过是凡人一手创造出来的梦罢了。

凡人有凡人的无奈，神仙有神仙的无奈，天地有规则，谁也没办法活得随心所欲。

“将军，岚城入秋早，您该添一件衣裳了。”阮煜忍不住提醒道。

蕴和低头，接过那杯茶，可茶水漂浮着热腾腾的雾气马上便消散在了空气中。暖热转冰凉，蕴和蹙眉看向被锁着的厢房，诵经声已经停止。

“砰！”

灯光映下，一道猫影狠狠砸在门框上，惨叫一声后掉了下去。

蕴和的心顷刻被提了上来，他召出洗尘剑来，捏出剑诀将厢房内童郸设下的锁劈开。门开，他提剑冲了进去，入目看到碧无披头散发坐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出神。

阮煜在后，将失去意识化为原形的童郸抱了出去。

碧无似是终于听到有人撞进来的声响，茫然地抬起头，手足无措看着蕴和。

蕴和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她的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我刚才做了什么......”

“没关系，你只是误伤了童郸而已。阮煜已经把他抱出去疗伤了，没有性命之忧，放心。”蕴和温声安慰，手掌轻柔地抚着碧无的后背。

她整个身子都是冰凉的。

两人相拥坐了好久，碧无感到体温渐渐回归便将蕴和推开，再次望着自己的双手，“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这是你第几次出现这种状况？”

“第三次。”

“这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碧无闭上眼睛，“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解决办法就是每日沐浴经文？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我答应了白露要照顾这两个孩子，就一定要做到。”

蕴和气结，早知道她是主意极正的人，却没想到要为了一个诺言亲手毁掉自己的身体。

碧无召来挂在屏风上的外袍，为自己披在肩上，“蕴和，我们是同一种人，况且我的记忆力很好。别人答应我的，我答应别人的，都清楚地记在心里。你不也是这样吗？你答应要娶妙之为妻的。”

“是，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我们一次次错过。我受过苦，可我不想你再受苦。”

碧无冷笑，觉得蕴和说得并不对，“你错了，不只是你一个人苦而已。”

这半个月来碧无并没有见蕴和一面，哪怕他三番两次到扶生馆来，她都忍住了自己。她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理一下头绪，究竟自己费尽心机求来的这份婚姻到底对不对。

有时候，她很希望自己没有飞升成仙，蕴和也没有飞升成仙，他们在第一世错过。奈何桥，彼岸花，黄泉路一一走过，兴许第二世她还能再遇到他。

偏偏，她不是寻常女子，蕴和的资质也不平凡。

“碧无，你爱我吗？”

“爱。”

碧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蕴和的感情，她注视着蕴和，这一双雾色的眼眸还是那么让她醉心。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

“因为我不想你累。”

“你知道我感到最累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碧无轻轻摇头。

蕴和莞尔，将碧无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内，慢慢捧到心口处，“是我真的以为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与你有关，我能找到的东西的时候。你是我失而复得的美好，是我错过会一落千丈的心事。如果你爱我，就不要把我推开。”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可是有些责任，只能我一个人来承担。”

碧无狠狠吸了一口气，招来阮煜，“童郸还好吗？”

“没事了，我给他敷了草药，现在已经睡过去了。明天一觉睡起来，他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听到阮煜的话，碧无这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