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知道入魔,孺子可教。只不过,可惜了。”
神像饶有兴致地看向白溪,漆黑如墨的眼睛反射出淡淡的轻蔑。
他终于抬起手,在看不见的气流中,两股力量疯狂扩张,冷光四溢。
在黑红两道激光迸出的瞬间,两个身影同时移动,无数道剑气与死气交错一处,在洞穴中发出清微爆破的声音。飞沙走石之间,两人不断转换身影,不知过了多少招,她再也支撑不住,被神像甩了出去,正好落在杨嫣前面。
杨嫣眸色越发深沉,她凝神静息,真气聚于手中,雷霆一击之下,结界应声碎裂。
白溪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没有一丝起伏,手中的长剑也跌落在地。
杨嫣看着褚昀重新站起来,以飞蛾扑火的姿势,朝着那神像奔去。
结局显而易见。
她把手放在白溪颈上,脉搏细微的跳动揭示着她还活着。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略带粗暴地灌进白溪嘴里。
就在这时,褚昀也被再次击倒,这一次,他也爬不起来了。
杨嫣探了探白溪的脉搏,从地上捡起了她的剑,脚下倏地出现一道净化法阵,朝着神像缓缓走去。
白溪恢复了些意识,在看到杨嫣的动作时,伸手拉住她的衣襟。
杨嫣轻轻拂开她的手,将九节向阳竹抛了出去。
带着勃勃生机的青色光芒闪烁着淡淡的功德金光,照射在黑暗的墓穴中,瞬间压下了不祥的死气,与此同时,杨嫣将褚昀拽到白溪身边,给他嘴里也塞了一丸苦药。
做完这一切,杨嫣举着长剑,刺向了暂时被阵法困住的神像。
神像眉头一皱,就要动手,可偏偏这时,他的力量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冷哼一声,将杨嫣狠狠地弹了出去,同时伸出手掌,一道黑气封住了心脏的位置。
杨嫣后退几步,用剑尖划破手掌,手中乔珏,一道清光划破漆黑,朝着神像后心刺去。
同一时刻,杨嫣一跃而起,直攻而来,神像手中黑气凝结,朝着她打了过去。
杨嫣咬着牙,将净化法阵开到最大,以自己生命为燃料,燃烧起熊熊青焰。
艾肯脱胎于幽冥之地,唯一害怕的,只有“生”。
死气已经蔓延到了杨嫣的脖子上,她的眼神依旧很亮,很温暖。
褚昀缓过一口气,抬手将一道黑色的雾气打入神像眉心,神像的神思瞬间被苏启占了上风,他朝着杨嫣笑了笑,敞开双臂让她将宝剑扎入胸膛。
剑尖刺入之后,突然停滞,无法再进半寸。
杨嫣脑子灵光一闪,侧身将长剑刺入自己身体,剑身迸出耀眼的白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长剑,再次刺入神像心口,神像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随即,“咔咔”几声,黑色的烟雾如潮水般涌向褚昀。
神像张了张嘴,手指微微颤抖着,叫了声:“阿嫣。”
熟悉的语调让杨嫣露出了最美的笑颜,她缓缓滑落在地上,握住了苏启冰冷的手掌。
另一边,褚昀爬到白溪身边,无穷的死气让他有了些力气,血气也涌了上来,随即吐出几口黑血。
“醒醒。”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白溪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褚昀,你回来了。”
褚昀揽着她的肩头,轻声道,“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地面又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山石滚落,熔浆翻腾。
苏启用残存的力量将自己的肉身和杨嫣放入玉棺,这时候,神像崩裂,散落到各处。
苏启的魂魄钻到肉身,将妻子护在了下面。
杨嫣身体里飘出来一道青色的灵力,钻入白溪体内。
白溪再次听到了杨嫣的声音:“小七,替我活下去。”
她大脑一片空白,机械性地扶住身边精疲力竭的褚昀,“褚昀,阿嫣没了……”
褚昀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了,他强行伸出手臂,打开了一条离开的通道。
“走。”他说着,就要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你干什么?”白溪懵懵地问。
褚昀嘴巴张张合合,到底没能说出来,倒在了地上。
白溪看了一眼快要闭合的甬道,又看了看褚昀,将他拖了起来,一边躲避纷纷落下的石块,一边奋力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只记得最后一眼,苏启抱着杨嫣,相拥着掉进了塔底的无尽黑暗中。
耳边又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放眼看去,是一块巨大的雪球滚落下来。
白溪按住褚昀的脑袋,将他强行往后一带,只听“嘎嘣”一声,她的胳膊折了。
索性这块雪球下来后,冻土层有些松动,甚至还隐约透出了一点亮光。
她拖着僵硬的身体朝着那片亮光走去,就听到有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束刺目的光忽然照了进来,她抬手一挡,放下时,出现了殷乘风的脸。
殷乘风将她和褚昀带到了北荒的王城。
此时的北荒王城已经被洪水冲垮,只剩下一点断壁残垣。
殷乘风将两人安排到了中军大帐,自己则出去救被洪水卷走的活人。
“北荒人你也救吗?”白溪气息奄奄地问。
“都是人,不能见死不救。”殷乘风急匆匆地扣上披风,“得先把洪水退了。”
“我帮你。”白溪颤颤巍巍地起身,被殷乘风拦了下来。
“不用,你先休息吧,等我需要的时候再请你。”他说完就要离去。
白溪喘了两声,说道:“我这里有个法宝,可以帮你。”
她强打精神,拿出一个龟壳似的宝贝,“河图洛书……”
她眼前一黑,身体一晃,倒在了殷乘风身上。
殷乘风摸了摸她的额头,悻悻道:“又昏过去了。修杰,把她跟褚昀送到我那边。”
林修杰点头,将两人背了出去。
两天后,白溪悠悠转醒,殷乘风救下了洪水中残存的百姓,成了所有人的救世主。
一个月后,殷乘风将北荒改为北疆郡,并入大商版图。
白溪身体好了一些,想要带着褚昀离开,被殷乘风劝住,跟着他去了炤城。
云华山的医修亲自看诊,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溪看着那位医修,想到了杨嫣,不禁悲从中来。
似乎是感到了她的背上,褚昀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又过了两个月,殷乘风下了诏书,将白溪的身份公之于众,并册封她为镇国大长公主。
册封这天,褚昀终于醒了过来。白溪坐在他的窗边打盹儿,他伸出手,摸了摸她头顶。
白溪一个激灵,仿佛自己还在梦中,“你终于醒了。”
褚昀笑了笑,声音嘶哑地说:“外头的声音太吵了。”
白溪无声地笑了笑,“醒了就好。”
她起身倒水,褚昀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儿?”
白溪喂了他些温水,回道:“北都,大商的皇城。”
褚昀沉吟了一会儿,说:“殷乘风一统天下了?”
白溪点点头,“他还封了我做镇国公主……等你好些,咱们就离开。”
褚昀极度不爽,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闭着眼睛,慢慢转动体内的真气。
虽然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褚昀的恢复力特别惊人,第二天便能下床,第三天就同白溪挂印而去。两人离开北都,并不急着回落音山,在江湖中好好逍遥了一番。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三年之后,白溪有了身孕。褚昀怕她在落音山憋闷,就带着她下山游玩,到了渭水河畔,遇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那容貌与苏启一模一样。
白溪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问褚昀,“才过去三年,不是三十年,对吧?”
褚昀皱着眉头,心道莫非当年苏启没死?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赌这个万一,双双隐身,跟在农夫身后。
农夫的家在半山腰,是个不算很大,但干净敞亮的青瓦院子。
他在院子里转了转,似乎在找什么人。
正巧邻居家的二婶挑水回来,对他说道:“阿苏啊,你媳妇去姜家给老三看病了,一会儿就回来。”
“好,我知道了。”男人笑了笑,回到屋里烧水做饭。
白溪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将手中的玄雷符收回囊中。
她本该离开,心里却有着一丝怯懦的期待。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手里提着篮鸡蛋走了回来。
白溪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女人抬起头,赫然便是当年仁心仁术的道医杨嫣。
白溪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第一次诚心诚意地感谢上苍,将她最好的朋友还给了她。
摸了一把眼泪,她对褚昀说,“咱们走吧。”
褚昀下巴一扬,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白溪摇摇头,“活着就好,其他的,不重要了。”
褚昀“嗯”了一声,与她离开了半山腰。
“他们这样也挺好的。”白溪说。
“我们这样更好。”褚昀牵着她的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