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必要 有意义。
藤江水月听到这里不禁皱紧了眉头, “那……为什么突然间改变想法了呢?”
“一种感觉吧,他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织田作之助转动眼睛,开始回忆给自己带来这种感觉的画面。
他似乎有了眉目, 开始娓娓道来。
“其实私底下我们会在其他地方碰巧遇到,会一起喝酒。”
基本都是在下班后, 而且时间不固定,幸运的时候是三个人,有时候是任意两个……也有一个人的时候, 不过地点从未变过。
前段时间, 他刚好就见过太宰治, 依旧是带着一股经久难散的硝烟和血的气味,用带着点倦怠和懒散的语气跟自己打招呼,从上方的楼梯走下来。
但是有什么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织田作之助当时以为是楼道灯光的问题。
lupin的位置偏僻, 还是一个地下酒吧, 偶尔会因为天气或其他不可避免的因素, 导致楼梯上的电路接触不良, 坏过几次之后, 老板就放弃维修了。
他知道那里的灯已经坏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因为整段楼道很短,平常也没什么人, 影响不大。
那天太宰治从昏暗的楼梯上下来时,脸色跟以前一样苍白, 但在下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在那时候对上他的视线, 冥冥中感觉从对方的眼睛里即将要溢出什么,一眨眼后,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至于询问的回答, 自然是毫无变化。
“然后,就在我产生想法的最近几天,无论在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了。”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苦恼。
如同蜷缩起来的受伤的动物,不会让任何令自己感到不安的生物靠近。
尤其难搞。
藤江水月听完,表情严肃起来,“也就是说,需要我帮忙找人丶吗?”
织田作之助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他在哪里,只是这样冒然去找他,真的没关系吗?”
跟他躲猫猫完全没问题,难以把握社交距离才是他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
即使身为朋友,干涉他人的选择和人生,如果不是对方真的需要帮助,反而会碍事吧。
织田作之助不确定太宰治是否能够接受这种冒昧。
说到底,在摒除“朋友”这层身份之后,自己对于他也不过是“他人”,或许说是“敌人”更为恰当。
还是说要给对方保留冷静和独自处理的空间?
他低垂着头,眼睛里不存在任何情绪,只停留在表层的苦恼上。
藤江水月打断了他无止境的空茫,打了个响指,提议说:“不如去问一下你们的另一个朋友如何?说不定太宰有告诉过他什么。”
“安吾吗?可惜最近我也没有遇到他,上次碰面是在好几个月之前。”织田作之助回答。
居然这么不巧吗。
她点了点下巴,“那……只能先打探他最近在做什么了,说不定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大问题,以至于心情不好?”
不……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工作,对本就有着不健康爱好的人的心理状况来说,应该是无时不刻都感到沈重不堪。
现在,那只骆驼已经到承受的临界值了,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冷不丁倒下去。
——谁会察觉到?并且在此时是最希望他倒下的人呢?
藤江水月的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了最初遇见森鸥外时的场景。
“织田先生,”她恍然地低声猜测道,“你觉得,如果他有一天死了,会是谁的错?”
织田作之助不清楚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依旧认真思考片刻,犹豫着回答道:“大概……是对他来说,信任而重要的人吧。”
不是谁杀死了他,而是谁的错……这个问题带着一个结局被人为预设好后,对过往的追责和控诉。
虽说这样的人是否存在都不太清楚。
“好微妙的答案啊,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应该是朋友家人之类的身份吧,但感觉不对。”藤江水月无语地扯动嘴角。
感觉如果真的被亲近之人背叛是用力过猛了。
激将法没有用,他反而会像是皮球一样用力弹到击打者的脸上嘲讽。
太宰治就算快死了,也会把滋滋冒血的窟窿堵住,然后爬起来把背叛者干掉,以此告诉对方自己不仅没死甚至还有力气反杀吧。
她在织田作之助的疑惑里叹息一声,“看来,还是要冒险调查一下港口黑手党近期的活动。”
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都已经让她目前唯一的店员没心情工作了。
而知道这件事,以及藤江水月的打算之后,江户川乱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没那么简单。”
他抽出一根巧克力饼干叼在嘴里,“先不说港口黑手党,对方是怎么想的?事先说好,我不建议你们去救一个满心想死的人。”
侦探社不是慈善机构,不会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坚定地选择死亡的人而冒险。
那没有意义。
说句难听的话,他不会选择去救一个死人,还是救了会给大家惹一身麻烦的死人。
藤江水月看向织田作之助,他沈思着,但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变想法,”他的语气慢条斯理,“不过,我会去问清楚。”
说完,织田作之助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侦探社。
“走掉了呢。”
藤江水月没有阻拦,她知道对方只是去找太宰治问问题,只要得到的回答并不坚定,那就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犹豫。
“要是没有织田先生的话,那个太宰会去做更危险的事吧,搞不好又是件大麻烦——我有这种预感。”藤江水月低声说。
阪口安吾几个月前杳无音讯,太宰治状态不好,要是这时候的横滨再次出现与之前龙头抗争相差无几的混乱,他自杀的爱好说不定能成功一次。
与谢野晶子抱臂在桌边靠着,刚才她也一直沈默着,在织田作之助走后沈重地叹息道:“没想到织田先生还有出乎预料的任性的时候。”
对方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由于这一层关系,侦探社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
哪怕藤江水月无法得知对方的具体职级,但根据阪口安吾的态度和身上获取的信息来看,多半不低,大概率领导着港口黑手党内某一个部门。
救人并不仅仅指让一个人单纯脱离水深火热的环境,在她看来,太宰治身边更是纯黑的地狱。
简单来说,他们大可以选择直接把人抢走,然后让他像阪口安吾一样销声匿迹,但现在港口黑手党四处搜寻阪口安吾踪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参考。
况且,太宰治知道的任何一条秘密都足以让港口黑手党——尤其是森鸥外,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与兰波的情况不同的是,他可以放弃任何在意的事物。
只需要一句“与你无关”,连织田作之助都会被推开,侦探社就更不用说。
这样就更难处理之后的问题了。
藤江水月想着,不由得感到几分无可奈何,“唉……比尸体更难处理的,是人际关系呢。”
尤其是人际关系干干净净,却又跟无数极度危险的事物紧密相连的人,绝对是比刺猬更加扎手的存在。
“不过,他会让织田先生帮忙吗?”她皱起眉,不无疑惑,“明明已经躲开了,本意就是不想让织田先生掺和,结果还是找上门去。”
藤江水月不了解太宰治,排除残存的被迫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印象,从他躲避织田作之助这个行为来看,这个人应当还没有变得无药可救吧?
与谢野晶子闻言侧目向她,“听上去水月希望他的态度不那么坚定?你很想他活下来吗?”
“没错,不过我的出发点……”藤江水月说着,食指搔了搔脸颊,视线向天花板上飘去,“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可惜?”
聪明的人能够在同等的时间内,犯下比常人多出好几倍丶恶性也更大的罪行,那么反过来,也能救下更多的人吧。
她好奇这样被他人称赞为“剧本组”的人,能够在侦探社的帮助下发挥多大的作用。
不过,为什么乱步没有被称为“剧本组”呢?明明也十分聪明,而且还是名侦探……按道理不应该没有姓名。
藤江水月悄悄瞄了一眼后侧的人,在江户川乱步擡眸的瞬间收回视线。
大概率是超出场内能存在的角色吧——俗称ban位常驻人物,毕竟这里是一部作品,剧情要展开必须处于对方不存在其中的情况,否则完全没有矛盾冲突的话会十分无趣。
就如同社长很多次惨遭夭折的保镖委托一样。
但,要是能够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不是更好吗?
*
织田作之助在一场刚发生过枪击事件的现场附近找到了太宰治。
对方身边没有任何黑手党,在发现织田作之助时,嘴角扬起了一抹阴暗的微笑,“织田作?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能理解为……你跟踪了身为港口黑手党干部之一的我吗?”
“我找了你半天,直觉告诉我你会在这里。”织田作之助直白地回答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话里带着刺。
太宰治明显楞了一下,终于卸下刚才十分危险的表现,无奈地笑道:“织田作真是……这个时候真希望安吾在这里,能够稍微说点什么。”
“好了,抱歉啦织田作,正如你所见,我现在还有工作,晚点再一起聊。”
说着,他转了转手里的武器,眼睛眯起几分。
“要是你们侦探社非要妨碍港口黑手党的行动,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多待一会,啊——不知道五分钟没等到人,我那愚钝的下属会做些什么。”
然而织田作之助就好像没听懂一般,往前走到太宰治面前。
“只要一分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