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傅昭昭摸着满床的绣花转而摸到了小腹的伤口,忽然手上一顿,泪光纵横,满腹委屈四处涨溢,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当年。
那时祁逍还不是皇帝亲封的小王爷,她也不是所谓的郡主。祁逍还只是个挂了名的小王爷,而她傅昭昭是皇太后养大的孩子,自小便是被看做公主的来对待的。
傅氏宗族虽然不喜欢她,但是由于她和祁逍和皇室的关系都还不错,对她也还算不错,中规中矩罢了。
两人作为朋友。
这么多年来祁逍似乎一直都知道傅昭昭的心思,但是为了维护这段薄于纸的关系,祁逍忍让了太多。
直到后来他成为了楚贞玉的副官以后,那些事情的结果才逐渐浮出水面。
祁逍偶然得知自己母亲与傅昭昭的母亲有些天恨仇怨,因此两人便就逐渐疏远了些。
那是一个风景正盛的晚春,桃花都谢了多数,莫玉瑶偶然见到传说中容貌比皇帝更为英俊的秦王爷,就沈沦了。
傅昭昭的母亲莫玉瑶对秦王爷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就算得知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子也还愿意嫁给她为妾。
彼时这位和王爷定亲的女子正是那位名动江南的第一美人陆春和。
坊间传闻,这位美人是江南巡抚使陆升平的嫡女。
那位才色双绝,广受民爱的神奇的女子。
王爷替皇帝去江南探查民情,偶然遇见为百姓施粥的心善的女子,只因凝视过久就深深沈入其中,故而心之所向。
她有着一双清透的双眼,秦王爷见过无数美女,可是这样清透明媚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
久而久之他便深陷其美貌才色之中。
陆春和此人,性情温和心地善良能歌善舞,既不懂得欺辱他人,也不会拿身份压着他人,或许这才是秦王爷动心的真正原因罢。
陆升平脾气古怪,一直看不起秦王这种王公贵子。所以他的条件就是陆春和嫁过去,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归陆氏抚养,入陆氏族谱,所以这第一胎孩子便就会在陆氏长大。
若是一般清白无是非的人家,陆升平自会乐意嫁女往之,但是帝王之家人人心狠手辣,女子之间免不了勾心斗角,他并不愿意心爱的女儿嫁进这种高门大户里去。
自古以来官家嫡女和王公贵子的故事多是悲剧结尾,因为双方利益受到了冲突,所以两人婚姻最后大都不得圆满。
陆春和得到王爷青睐,很快嫁入了王府。随后伴着阵阵锣鼓声,王爷的如夫人莫玉瑶也进了王府。没过多久随后陆春和就怀上一子,那时候莫玉瑶并未眼红,因为这孩子是姓陆。但当陆春和怀上第二胎的时候,她终于怒了。
莫玉瑶是当时权倾朝野的丞相之女,性情娇纵,心心念念想做之事一直无所不用其极。
丞相只想让她位及皇后,不曾想她铁了心想嫁给这位王爷。丞相爱女心切,自从她嫁进了王府,就一直打击着陆氏,以及这位不问世事的王妃。
莫丞相甚至有意让莫玉瑶的孩子称帝,自己好独揽大权。
莫玉瑶从未将陆春和放在眼里,吃穿用度都是和陆春和等着来。
这两人相处不甚愉快,仇怨深加已久。
“姐姐,你瞧,这院子里的花开得甚好,你快些过来。”莫玉瑶撵手折了一枝花,俯身浅嗅,“真是难闻。”
莫玉瑶之意不言而喻。
自从她嫁进王府,没有一日不是在显摆自己的身家。时间一长府中众人都知晓这位王妃懦弱至极,根本不是如夫人的对手,而且大都相信王妃之位很快就要易主。
她每日不是写诗看书就是下棋弹琴,活像一个放在盒子里的精美的花瓶。
“是,开的正美。”陆春和道。
“姐姐,自从我嫁给王爷,每一日我都在想,王爷为何会对你如此上心?你不会管理府中事务,王爷便向圣上请了一个女官来协助你,你记不住明京城内的诸多贵女名讳和关系,王爷便自己拟了典籍书册为你介绍,你喜欢满园春色,王爷便为了你种了这些花。不过你不知道,我讨厌这种花,跟你一样,看着纯白无暇,实则恶心无比。”
“你为了这一桩婚,不惜损害自身?你靠着你父亲的势力不顾一切的嫁给王爷,是为了什么?”陆春和皱眉道。
“如今朝中风起云涌暗流涌动,我看你父亲马上就活不成了,如若你愿意自贬为妾,带着你所有的人离开,我便让我父亲留着你和你家人的贱命!”
莫玉瑶把那一枝花丢到地上,用脚碾得粉碎。
“......”陆春和不语。
“谁让你这么恶心?高高在上的圣女模样实在令人恶心!我就是看不惯你,你待如何!”莫玉瑶道。
莫玉瑶径直冲向陆春和,反手来了一巴掌,打得异常响亮。一众婢女慌乱了阵脚,“如夫人做什么?!你这是逾越了!”女官扶着陆春和,面上似是微愤神色。
“你一个奴婢也敢跟我叫嚣!我是丞相的女儿!我父亲丰功伟绩在身,辅佐皇帝多年,劳苦功高!我若是想当皇后,那皇帝也得给我几分薄面,你一个奴婢居然敢违逆我!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一群蠢货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春和你听着,如今江南事发,你父亲倒卖我朝练兵冶金矿物,那是掉脑袋的工事!我说呢,你跟你父亲一样,贱命一条。”
莫玉瑶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陆春和,一身的骄傲都在此时迸发,一众人等纷纷跪下,府中情势甚是迷乱。
“姐姐,你若是愿意让位与我,我便让我父亲向皇帝陛下进言饶了你们的贱命如何?”莫玉瑶道。
“你......”陆春和轻轻抚着那块红肿的脸颊,不仅脸上发热,而且脑袋也是一时间迷糊不清。
“如此便遂了你的愿,还望以后不要为难她们。”
陆春和起身,女官婢女们搀扶着她,一路摇摇晃晃的回了中院。
那时陆春和又怀上了一胎,为了保全孩儿,陆春和不得不受下这些折磨,况且朝中局势迷糊不清,王爷又不得不站在莫氏身边,陆氏岌岌可危。
陆春和放眼望去,庭中一片菏泽,芳香四溢。
陆春和轻叹,“我的孩儿,你父王现下在宫中受皇帝陛下审讯,一时间是回不来了。”她抹泪却在仍在言笑,“我的孩儿,阿娘似乎撑不住了。”
门外有人叫喊着,“你不能进去,王妃已经歇息了!”
陆春和信步到庭中,“谁人在此喧哗。”
“王妃,她们要把您接到其他地方去住!”婢女红莲怒声道。
“......”陆春和低头不语,只是捏紧了衣裙。
来人气势汹汹,是何人指示一看便知,“我们如夫人说了,现在王府不安全,为了保障王妃的安全,还是请王妃移居到山中吧,更何况山中清净,清闲自在得很,正适合王妃这样的性子。”
“你大胆!王爷尚未回府,一个如夫人怎敢指示王妃做事。我们王妃可是怀了......”
陆春和握住婢女的手,“如此......甚好。”
“王妃!她们要逼死我们啊!你怎么......”
陆春和咬着牙还是道了一声,“多谢妹妹,你回去罢。”
“哼,王妃好自为之。”来人怒声斥责道。
陆春和不知怎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一下子就摊倒在了婢女身上,“为了我的孩儿们,这四个月来我忍辱负重经常低着头做事。如今朝中众人都站住了脚,我父亲就成了两大阵营的敌对对象。他们都各怀鬼胎,如今我父亲的处境很是不好,王爷也陷入了造反称皇的舆论风波,被皇帝陛下扣押在了宫中,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不会出事的。”
“但愿如此。为了我的孩儿,我们还是听着莫玉瑶的话去山里住下吧,红莲,真是苦了你了。”
“王妃不要再说了,我等自愿追随王妃,无论风雨。”
“什么!你说陆春和又怀孕了!”莫玉瑶不由得握紧了杯子,从杯中倒影看着自己的眉目朱唇,“是我模样不够动人吗?还是王爷喜欢的只是那等朴淡蠢懦的货色?为什么我和王爷同房多次,这肚子一直不曾有过动静!”
“额,王妃,莫非是那贱人做了手脚?”婢女跪着说话,声音不由得大了点。
“她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怎么敢对我下手!应该是王爷,对,一定是王爷对我养身子的药做了手脚!”
莫玉瑶似乎更加愤怒了些,擡手就把杯子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杯子碎裂,碎片飞溅到婢女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婢女忍着剧痛,神色惊恐还有些无奈,只得轻声问道,“王妃若是恨不过,便想个计策把她的孩子弄掉不就得了。”
“她怀的孽种,我自然是要收拾的。更何况我马上就是王妃了,我生的孩儿才是小王爷,她的孩子必须死!而且她跟她父亲都得死,对了,那个在陆氏的孽种也得死,莫要挡了阿爹的路才对。死人才好,死人才不会违抗命令不是吗?”
“王妃所言极是。”
天还未亮之时,几个奴婢未经允许便入了陆春和的内院。几经捣鼓,院子里轰声渐渐,扰得人心慌意乱不得安宁。
“你们不能搬走这些,这些是王妃的陪嫁!你们就算再不顾及我们,也是要留些银钱的哇!你们这是要活生生的饿死我们!”婢女红莲喊道。
“王妃若是要去山中,这些陪嫁自然用不上了,我们这是托了如夫人的指令,把这些陪嫁拿去换了银钱买点补品给王妃补补身子。”领头的婢女斥声道。
“王妃你好歹说句话啊,这些陪嫁可是老爷花足了心思才给你备好的。如若就这样给了那如夫人,那我们以后的日子真的就是全靠仰仗他人鼻息才能过活啊!”
红莲跪着把陆春和的袖子攥得死死的,红着眼睛轻声道。
陆春和还是噤声不说话。
“王妃,到了辰时,您就可以乘车去往青陈山了。”领头的婢女勉强作了个礼,就吩咐好些人把院子里整理好的珠宝首饰和陪嫁都擡走了。
陆春和不顾婢女阻拦,逞强到书案处提笔写了一封信,“王爷回来若是知道我身处他处,一定会来寻我的。为了我们的孩儿,我一定要努力活着,再努力些。”
可是等不到王爷回到府中,莫玉瑶先下手为强做掉了陆春和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因为莫玉瑶不知道陆春和怀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没有思虑过就直接用毒打掉了。
等到王爷洗清了嫌疑,性命得保,再次回到府中的时候,就已经得知陆春和父亲被诬告倒卖国家重要物资而后被皇帝抄了家明年处斩还有王妃陆春和妄图刺杀如夫人失败想同归于尽最后事发自杀的消息。
王爷一直相信陆春和的性格和为人,是和玉荷花一样宜室宜家的性子,是不可能去刺杀莫玉瑶的。
陆春和玉陨后,莫玉瑶顶着风头舆论顺利升成了王妃。
秦王这人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自从陆春和死了,他就一日未曾振作起来。直到陆氏护卫带着祁逍奔波数月回到王府中,得知了陆春和的遭遇以及那个被害死在腹中的孩子的事。
王爷又找回了爱妻之子,就开始着手调查莫玉瑶和丞相陷害忠臣良将的那些龌龊之事。
丞相害怕自己的事情败露,更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牵连,于是就让莫玉瑶改嫁给了明京城内的一位傅姓公子傅祁。
莫玉瑶生下傅昭昭的时候,正是秦王爷调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时候。皇帝很快做出了决断:赐莫玉瑶一根白绫,将莫氏府中一众子弟谴送边疆为兵。
只是可惜陆氏子嗣唯存祁逍一人,所以皇帝感念颇深,对这个亲侄子关怀备至,从不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包括亲近祁逍。
皇帝知道秦王妃陆春和死于非命,一查竟知莫氏女莫玉瑶心狠手辣远害人不浅不如陆春和温顺静宜室宜家,于是便除去了她在祁氏族谱的名。
傅昭昭还记得当年父亲一家带着她在母亲吊死的屋外跪谢天恩的场景,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后来父亲另娶,家中无人待见她,皇太后觉得她可怜至极才亲自教养她。可她傅昭昭仍是傅氏女,以后也是要以傅氏女的名号出嫁的。
傅昭昭为了不与母亲一样辱没傅氏门风,从小就苦读诗书典籍,勤通音律。她从小就喜欢琵琶,听说先秦王妃是江南第一美女,以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技艺而闻名遐迩,她便更喜爱琵琶了。
虽然自己不如那位王妃讨人欢喜,可她毕竟是祁逍的阿母,若是自己与王妃有几分相似,说不定祁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罢。
傅昭昭对祁逍的痴恋程度不亚于莫玉瑶对秦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互为“青梅竹马”的他们渐渐有了隔阂。
自那以后祁逍不再和傅昭昭通信,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的祁逍似乎一去不覆返了。
傅昭昭嫁过来的这些年,她恨自己生得不够好,命格不够好,技艺不够好,如今得知祁逍不顾一切要娶当年认识的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的时候,她恨死了。
爱而不得居然是这个滋味。
所以她百般寂寞之下和一个长相甚是英俊的侍卫私通了。
“没你,我就等不到今天,等不到可以和祁逍对抗的这一天。”傅昭昭抚摸着侍卫的脸。
傅昭昭轻轻拂上侍卫冰凉的手,嘴里念叨着:“没办法,你必须死。为了我的大业。”
那人嘴里含糊不清,双眼紧闭,面相憔悴不堪,傅昭昭一声怨气一声叹气,“唉......”
“郡主,陛下带着沈婕妤出门游玩去了。”凝枝不满道。
“一个沈稚的替身居然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显摆自己。”
傅昭昭想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一个替身罢了,弄死便弄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