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初入画中世界

青阳院外有三十多个人守着。每一个人都是童岳花重金请来的。听童岳的意思是要把这里的恶鬼全都困死在里面。

刘孜望着那萧索的院子，心里升起一股凉意，这里面住着他的妻子，他从未忘记过。可他也很清楚，他和他的妻子已经阴阳两隔，人死不可能复生，如今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去陪伴她了，所以他们将是永远无缘再聚，那个重逢的梦，已经只是曾经的一个幻想了。

守在青阳院外的一个老道长过来与年宇说了几句话，年宇又给了他一些钱，然后刘孜等人才得以进入那院中。

那老道长自然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老道姓黄，叫黄易生，有些名头，也会写手段，据说就是他破了那壁画，让活人可以进入壁画之中。

站在壁画跟前，黄易生拿出朱砂，在每个人的眉心都点了一点，“最多只能在里面待两个时辰，而且进入壁画后，每个人所看到的东西都会不一样，全都是因人而异。进去过后，你们要各自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要去顾虑旁人，也许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

“你可进去过？”向碧婷问。

黄易生道，“去过，第一次是我一个人进去的，在里面我看到了上古神兽饕鬄，它守着一闪石门，不让任何人进入，我与它斗了一场，惨败，拖着一身伤逃出了壁画。出来过后，我养了半个月的伤才有好转，童老爷得知我进得去壁画，就又从外面招呼了二三十个人来，让我开启笔画，他要亲自进去把那里面的恶鬼杀个干净，我再三劝住，没有办法，只好跟跟童老爷一起进去，我们一共三十二个人，进去过后却是谁也见不着谁，而且每一个从壁画里面出来的人，都是遍体鳞伤，也还有三个人没出来，另外死了二十几个，活下来的也就几人而已。我们活下来的人后来交流自己在壁画中的经历，才发现，我们每个人所看到的，都不一样。”

“都不一样？”向碧婷吃惊道，她的手指，拂过壁画上凸出来的线条，若有所思。

“后来又一次，童老爷又偷偷地进去了一次，但这一次过后……”黄易生垂下了眉眼，神情哀伤，轻声叹道，“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了。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这很可能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也可能……是通往鬼门关的路啊。”

“放心，不会是鬼门关的。”年宇扬了扬眉，“若是鬼门关，她们又怎么会是被囚禁的恶鬼呢。”

“黄道长，请你开启壁画吧。”年宇道。

黄易生点点头，让众人都后退开来。他以自己的血在壁画前画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年宇看着那图案皱眉，向碧婷看着那图案叹息。只有刘孜什么都看不懂，他期待进入，可又害怕，那天雨夜发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眼前闪过，他还记得顾决咬在他脖子上的痛感。

他还记得他在喊韩夏走！让她快走！

那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开口赶她走。那一声‘走开’出口后，他的人和心，都已经死了。

今日站在这壁画前，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了。

忆起当年，他不敢亲自上前去对她说一声爱她，弯弯绕绕地请了媒人，备了彩礼，礼节齐全的娶她过门，在新婚之夜对她说，娶她，是他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

在娶她之前，他已悄悄地在自己心里与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无论世界怎么变，他都只想与她相遇，分离，重逢。

可当别离来临的时候，他崩溃了。

当死亡的消息传到的时候，他丧失了自我。

当重逢奇迹般降临时，他伸手，却抓不住，一切都宛如幻影，一阴一阳，两个世界，相望相念，难相守。

旁人对他的侮辱在他心上烙下了一个鲜红的伤疤，羞耻感将他包围，他只能开口赶她走。

逃得过所有的外来伤害，却始终逃不过内心深处的羞耻感。今日，他站在这壁画前，任由那夜的事情，和曾经的往事一遍又一遍清晰地从脑子里再一次走过。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在说，不逃了，这辈子都不逃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逃了。

永远，不再开口让你走！

他的眼睛，盯着那壁画，仿佛在说着这句话，直面一切，无所畏惧，心中的羞耻与所受的侮辱，还有曾经的懦弱与流浪，都成了泡沫，逐渐从眼前消失。

一道银光冲壁画前闪过，地上的落叶纷乱地飞起。

年宇往前走了一步，踏入壁画中。向碧婷后退了一步，她与刘孜并肩而行，冰凉的手抓住了刘孜的手，“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你……”刘孜挣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她身前，“不必。”

向碧婷也没和他犟，更没有时间和他犟。

那银光一闪而过，她们眼前的风景也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刘孜转身去看，向碧婷已经不在了，再往前看，年宇也已经不在了。活泼的鸟儿在树林里上飞下窜，小径的前方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刘孜顺着脚下的这条小路走去。他看到前面的溪水畔坐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长发如瀑，散披在身后。

感觉到身后有人，她回过头来，柔和的阳光下她的皮肤白皙剔透，微微扬起的嘴角在她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勾勒出温暖的笑容，她歪了歪脑袋，对刘孜伸出手去，“刘孜，你过来。”

她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

可他，却从未见过她。

“我这里有一样韩夏的东西，今日我等到了你，自然要把这个东西给你。”那女子说。

“你是何人？”刘孜问，他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再也没有旁人。只是这周围的山，还有这水，都十分熟悉，仿佛曾经在梦中见到过。

“我叫乐娥，凡是进入这壁画中的人，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来的，他们都会唤我一声姑姑。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他们以为我已经魂飞魄散了。我只是住在这溪水河畔没再去见他们了而已。”月娥从石板上站起来，轻移莲步，走向刘孜，纤细漂亮的手指伸入刘孜的掌心，“跟我过来。”

刘孜仿佛梦魇了般地跟着她走，等到了小溪旁边，他看到水中的倒影恍然一惊。

那水中……倒映着的，竟然是韩夏的模样。

阳光斜射下来，照入水中。

在这水底，倒映着的是另外一个世界，而不是水岸的风景。

“这个小水潭叫做镜花池，这条小溪叫做水月溪。”月娥说道，“这镜花池倒映着的就是你心里最想见的人现在所在的地方。而这条溪水，它又有另外一个很神奇的作用，喝了这里的水，你坐在这岸边，就可以看到你念念不忘的那些事情，让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仿佛真的一样浮现在你眼前，只要你闭上眼睛，你就好像还活在过去的那些美好的岁月里。”

“那你可喝过这里的水？”刘孜问。在她说出这话的瞬间，刘孜心里已有所动，能够活在最美好的岁月里，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转而一想，那一切，又都不过是幻觉。低头一看，他爱的人正在另外一个地方，他那颗已经蠢蠢欲动的心，便又沉下去了。他不想自己被幻境迷了心智。

“喝过，正是因为喝过，所以才会一直守在这岸边，若不是你来，我应该还在梦中。”月娥道，她从腰间取出一粒漂亮的珍珠来“这叫记忆珠，是韩夏最痛苦的记忆，也是我要给你的东西，当初为了缓解她的痛苦，我就把她的记忆都做成了珠子，这样一来，可以减轻她很多痛苦，让她对这个世界还有期待，心里还有希望。”

“你……为何……”刘孜接过珠子，看着她，有话要问，可她已在他眼前化成了一缕青烟，冉冉升上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低头看脚下的水，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变作了那个叫乐娥的女子，两岸的树，变成了干枯的石头，一眼望去，山清水秀的世界变成了无尽的石海，唯有他手中的珠子，依旧冰凉刺骨，没有任何改变，还在他的掌心里。

“刘孜！刘孜！”向碧婷从石海中跑来，她的那把黑伞被她收在了手心里，她的脸上挂着一道血痕。

“你没事吧？”向碧婷问。

刘孜摇摇头，问道，“年师父呢？怎么没见他？”

“我也没见到他，刚才你跑哪里去了，我一转眼就看到你不在了，然后便被几个黑衣人围攻。等我甩掉那几个黑衣人过后，就跑进了这片石海，看到了你。”向碧婷道，“你呢，你刚才都经历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女子在溪水边。”刘孜把刚才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只是对那珠子的事情，他一字未提。

向碧婷道，“我们得赶紧找到那些冤魂都聚在何处，不然在这壁画中待久了，你我也会迷失。”

“好。”刘孜应道，可眼前这片石海却变得越来越广，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无论他们从什么方向走，用什么法子，都一直被困在石海中央。

而且这石头，好像还会生长，这石海，眼看就要变成石林了。

天色逐渐暗下，这周围没有任何事物和水，向碧婷已有些受不了，她把黑伞在头顶撑开，背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

“刘孜，你也坐过来。”向碧婷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刘孜也坐到伞下，“这伞虽然不是神器，没什么神奇的功效，但却是以药物养着的，遮着它，能养神，不至那么难受，等休息一会儿过后，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一定可以走出去的，毕竟这壁画里的世界，都是幻境，不用害怕。”

“好。”对这里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不过他也没有恐惧，背靠石头，他的注意力又全放在那颗珠子上面了，他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把珠子紧握在掌心里。

那漂亮的珠子，是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