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惹祸上身
向碧婷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走进袁家的后院，袁茹正坐在窗口边绣花，在她身边伺候的丫头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活，轻移莲步，朝向碧婷走来，“二小姐，你好。”
她的声音就像柔和的风一样，轻轻地吹来，缓缓地散去。
她素爱清净，在袁家，她没什么朋友，不喜欢与人交流，更别提与人玩耍了，她的父亲给她说过几门亲事，都被她以死相逼给推掉了。
向碧婷道，“我是过来让你见一个人的，我答应过她，让她见一见你。”
“是她吗？”袁茹的声音里含着哭腔，哪怕她已经竭力掩藏，那些藏在皮表之下的情绪，到底还是会从别的地方表达出来。
“是她。”向碧婷道，昨天夜里她已经过来送过信了，如果八小姐同意见红萤，那今天她来，就让她进袁家的门，若是不愿意，那就把她堵在门外好了。
今日她来，袁茹亲自安排了人在袁家门外等着她。
“她，好吗？”袁茹问，她挥了挥手，让随从的仆人和婢女都先退下去，只留她和向碧婷二人一起走入屋内，关了门窗。
向碧婷打开那个玉葫芦，只见一缕青烟从葫芦中飘出来。
那青烟在昏暗的房间里幻化成人形，她容颜依旧，只是身体冰冷。
袁茹走过去，抓住红萤的衣袖，却不敢去触碰红萤的身体。
红萤微微笑道，“八小姐，我来看你了。”
“恩。”袁茹点着头，却不敢抬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火红的袖子，泪水落下。
红萤往前走了一步，纤细漂亮的手指去揩她的眼泪，“别哭，往后你要过的很幸福，知道吗？不然我会不放心的。”
“恩。”袁茹一个劲地点头，她的眼睛，始终没抬一下，她害怕面对她。
“好了，别哭了，不然我会伤心的。”红萤慢慢地把她拥进怀里，往事她一字都没提，“我要进入轮回了。听说轮回过后可以重新做人。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到你过得不好，知道吗？”
“你等着我好吗？”袁茹道，这一次，她抓住了红萤的手，有些事情红萤不提，不怪她，可她却不能装作不知道，或者说……过去了就算了，她还做不到这么无情。她知道，红萤的死和她父亲脱不了干系，“我和你一起去。”
“别说傻话。”红萤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在说傻话，我可要不放心了。”
“那你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你就放心了吗？”袁茹道，她背过了身去，往事历历在目，那一年她随父母去上香祈福，在寺门前遇上一个买花的小姑娘，那姑娘穿着红衣，手里抱着桃花，朝她走来：小姐，买一束桃花吧，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明媚的阳光下，那人比花还要好看，她伸手拿过，看了许久，却不知该付多少钱，只是抬眼看着她，极少与人交流的她不知该说什么。
那姑娘却笑道：送给你了，祝你幸福。
说完，那姑娘就跑了。她拿着花，站在那里，一直到婢女来寻她，她才回过神来。
后来，她的母亲问她花是哪里来的，她却答不出话来，那姑娘，在那一刻，便成了她心中的秘密，一藏就是多年。
从那以后，每隔几天，她就会去寺庙上香，有时候也会在寺庙中住上一段时日，每天，她都会到寺庙门口去买一束桃花。
有时候她不方便出门，便会吩咐仆人去买。
可桃花就开那么一段时间，过了那花开的时节，便凋谢了。那买桃花的姑娘，也开始卖别的花了。
各种野花，还有一些稀少的，需要从别的国家和地方运来的花。
日子细长如水，她以为那种日子会永远的延续下去，有一天，趁着月色，她一个人偷偷地跑
到寺庙门口，蹲坐在她与那姑娘见面的地方，望着明月出神。
熟悉的花香从后方吹来的风里飘来。她回头看去。正见那女子红衣如火，怀中抱着一束雪白的牡丹。
姑娘把花递到她的跟前：给你。
她接过花，依旧如同初见一般，不知该说什么。
那姑娘却从挂在肩上的口袋里取出一包烤肉来：味道很好的，你也来一块。
她看着她笑，看着她吃，看着她出神，莫名其妙的，她竟然就在这样的月色下，倾过身去，吻上了她的唇，夺走她一块肉。
那姑娘惊愕地看着她，愣愣的，仿佛一个木头。
她却按住了她的手，因为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这么做，这个人一定会逃跑。这一次她终于抢先开口说话了，她道：我喜欢你。
什么？
那姑娘仿佛被吓疯了一样，眼睛呆呆的，嘴巴半张着，手里的烤肉掉在了地上。
她说：我姓袁……叫袁茹。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戏文中的人怎么与人介绍自己，此刻，她便学着做了。只不过她说话的方式更加僵硬，态度更加紧张，也更加鲁莽。
她说：我家住在洛水县，家里还有很多兄弟姐妹，父母都是好人……
她也语无伦次，面对身旁的这个人，她仿佛看到这个世界从混沌未分走到了海枯石烂。仅此一眼，就见证了出生和死亡，这个过程，她只要她在。
许久，许久过后，那女子才道：我叫红萤，就住在这寺庙旁边的一个小屋里，我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母亲，听人说我母亲以前在青楼里干活，我就是她和别的男人生下的，但是那个男人跑了。
红萤……
她记下了这个名字，她说：真好听。
那天，红萤没有跑，而是陪她一直坐到深夜。
她们的感情，安静的就仿佛这月。可有一天，暴雨来临，一道闪电劈下，月消失了，她们的感情，也就这么结束了。
那是她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年，袁文杰给她找了一个还不错的婆家，她拒绝了。第一次，袁文杰以为是她瞧不中男方的文采，所以第二次又给她找了一个才貌双全的人，还是被她婉拒了，袁文杰便想，对方不会功夫，可能她喜欢会功夫的。所以这一次，又给她找了一个文武双全又有貌相的年轻少年，那少年只比她大一岁，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文武才学，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这一次，她也拒绝了。
身为父亲，他实在是气急了，他问她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她一言不发。
袁文杰虽然平日对自家儿女关心很少，但到了该娶妻嫁人的年纪，那些大事，他也会管，而且还会很上心，他希望他的儿女能够与好的良人一起组成家庭，也能扩大自家的权势，所以，在这些事情上面是一点儿问题都不能有，他暗中派人去查问袁茹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与什么人接触，喜爱些什么。一查下来，他火冒三丈，当下就安排了几个人，趁着夜，把红萤母女给杀了。
这件事情，他一直瞒着袁茹，全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给她寻找合适的人家……
父女二人，对这些事情都是心知肚明，可是谁也没提，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心里，却早已将对方视作仇人，甚至是恶鬼。
有几次，袁茹都往袁文杰的茶水里下了毒药，但她到底是不够狠心，每次看着他快要喝下那杯茶的时候，她就找借口把茶水抢过来倒了。
袁文杰心里也明白，可他一个字都没说。
“红萤……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眼来看着这个日思夜想的女人。
红萤摇摇头。
可她……她的手缩回了袖子里，低下了头。她说：那你……能好好地抱一抱我吗？
红萤抱着她。
她靠在她的肩上，手摸着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紧紧地握着。
她问，“你怪我吗？”
“傻子。”红萤轻声道，“我心中有恨，可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恨你啊，我也不忍恨你，若是连你都恨，你要我还怎么去爱这个世界呢。”
“真的吗？”袁茹苦笑一声，“如此，那往后，我们还在一起吧。”
她手中的匕首忽地一下刺穿了自己的腹部，一下就中了要害。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她躺在红萤的怀里，嘴边带着笑容。
“带我走。”她说。
“你……”红萤皱着眉头，是痛苦，可也有欢喜，生不能在一起，死了，总该不会还有人来打扰她们吧。
滚热的泪水从袁茹的眼角滚落下来，她说，“带我走吧，我疼……”
伤口，真的很疼。
当初，红萤也是被人一剑刺中了那个位置死的。
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触碰到那个伤口时的感觉。那会儿，一股痛感从她心底蔓延到全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红萤的尸体旁边离开的，等她恢复知觉的时候，她是在一个农人的家里。那个农人说，他是在山上看到她的，见她一个小姑娘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但她知道，是她父亲安排人救的她。
她的父亲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好。”红萤终于点头了，她答应了她，带她走。
向碧婷在旁边看着，心里一片冰凉，她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到袁茹牵着红萤的手向她走来。她们一起朝她拜了一拜，然后钻入了她的玉葫芦里。
向碧婷看着地上的尸体，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对她来说，这是一桩命案，一桩会危及到她整个家族的命案。
那么多人看着她走进袁茹的房间，然后等她走出去的时候，那活生生的八小姐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这是她有口难辩的事实。
但她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她没动现场，什么都没碰，只是开了一扇窗，逃走了。
即便袁文杰会找来，她也要先做完手里的事情。
她绝不能把她从壁画中带出来的魂魄都交给袁文杰。
不过她也没先去阴司，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向家院子里吹的风都比别处更冷。
向碧婷跪在爷爷的面前，她说，“我闯祸了。”
老人坐在漆黑的凳子里，手里拿着根漆黑的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我知道，老人和小孩，都已经送走了，就留下了几个看家护院的。”
“让他们也走吧。”向碧婷道，“此事……是我的错。”
“你可记得阴阳家的规矩？”向老爷子问。
向碧婷道，“记得，不管活人的事情，不感情用事，凡事只讲规矩，离了规矩的事情，就是没道理。但这话，本来就说的没有道理，我们也是活人，规矩也要讲究人情味，我们做事，不能离了人。”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向你大哥学一学。”向老爷子叹道。吐了一口长长的烟丝来。
“爷爷，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向碧婷问，一繁在壁画中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