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他还想回家看看（结局章）

“他死了？”顾决不敢相信，那个神秘又来头不小的老头子，竟然就这么死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母亲也死了……

他的母亲早就死了，这一次，是真的魂飞魄散了，什么都没留下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真的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顾决的双腿忽地一弯，他跪了下去，心里空空的，他心里的恐慌和野心竟然也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他伸出手，接住了从空中飘落下来的灰尘，还有一些残骸，他不知道哪一片残害，哪一粒灰尘是他的母亲……

他什么都不知道，哭着，眼泪流出来。

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声音。

“韩夏……”向碧婷比刘孜快了一步，她先把韩夏抱起来，企图用自己的力量帮韩夏维持形体。

可是没有用。

看到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紧紧地拽着刘祺的手，她说，“祺儿，别怕，凡事都有母亲，往后母亲绝不离开你半步。”

“我不怕。”刘祺道，他扑在韩夏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

“别怕，会没事的。”向碧婷咬牙道，她合上双目，一滴泪水滑落下来，落入了韩夏的身体里。

她说，“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什么？”韩夏吃惊道。

太阳是暖洋洋的，可照在她的身上，却如同火烧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她转眼去找刘孜，刘孜正从漫天的硝烟中跑来。

可在刘孜的面前又有袁文杰的人在挡路，他们把刘孜围在了中间。

向碧婷放下手中的聚灵剑，双掌合十，口中念起一串咒语，韩夏听不清她到底念了什么。但她却感觉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在拉着自己，好像正要把她拉去什么地方。

“二小姐。”她紧紧地抓着向碧婷的手，却听向碧婷口中道，“吾以吾之身献于汝，望汝能不负于我，替我看世间风景，享世间福分，爱所爱之人，多多行善，不做恶事。”

“二小姐……”韩夏摇着头，她不敢相信。她甚至也不愿意。

可这一切，哪里由得她自己。

她只觉得眼睛一花，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看不到向碧婷了。但是……她却透过向碧婷的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

向碧婷把自己的身体献了出去，她却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将去哪里，她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她跑过去接住韩夏的时候，她感觉到韩夏是渴望活在这个世间的。而她自己，却早已经疲惫，所以她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当她感觉到韩夏的魂魄进入自己的身体的身后，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刘孜。

就那么不经意地一瞥，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袁文杰的千军万马压过来。

韩夏拿起向碧婷的聚灵剑。她是第一次拿起这把剑，但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无数次拿起过这把剑，这把剑在她手中运用自如。

向碧婷的修为和乐娥的修为在这一瞬间融为一体。

天地之间，烈日炎炎……

在断尾坡的高处，忽然冒出来了千军万马，悬崖陡壁之上，还有数千军士吊着绳子爬过来。

袁文杰看到这一幕，他吓呆了。

“爹，我们该怎么办？”袁尚云也被吓坏了，他跑到袁文杰身旁。

袁文杰把目光投向顾决。他想杀了顾决。

可却又有无数乱刀乱剑挡在他和顾决中间。

顾决站在悬崖边，什么都没做，对这一场变故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一支箭凌空射来，射穿了顾决的身体。

顾决吃痛，但也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垂下眼眸，盯着那插在自己身体里的箭，然后，很快就又有另外一支箭射来。

他依旧不躲不闪。

而是不急不慢地取下挂在腰间的口袋，他把口袋打开，里面飘出来的，是他抓起来的亡魂。

这些亡魂，都是听他的命令行动的。

但是今天，他没有对他们下达任何命令。

而是看着他们在阳光下如同烟花一般绽放。

烟花……他从未认真地看过烟花。

今日，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天空……他笑道，“母亲……”

可欧阳蓉羽却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母亲……”他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但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回应。

他噘起了嘴，不由失望地道，“母亲……这些，不像你，不像……你更美一些。昨夜……那漫天烟火，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也是最痛，最痛的风景，原来，世间风景，真的会伤人。”

“啊——！啊——！”顾决仿佛疯了一般的放声喊道。

他忽地纵身跃起，凌空翻身一跃，狠狠地一拳，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挥打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这屹立了千年不倒的断尾坡也随着他的这一拳震动了几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撕心裂肺地问道。

但是，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脚下的土地应着他的这一声嘶喊裂出一条细缝出来，两口棺材从裂缝中缓缓地上升到地面。

顾决又是一掌劈过去，两口棺材皆碎裂开来。

随着棺材的裂开，两个男人的尸体被炸飞在了地上。

虽然他们都已经死了多年，但他们的尸体并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也没有腐烂。

“是爹！”刘孜和韩夏看到刘铨德的尸身，都扑了过去。他们不知道顾决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让尸身多年不腐烂，而且……他又是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尸体运到此处来的，全都无人得知。

可就在刘孜和韩夏要靠近那尸体的时候，顾决又是一拳打过去，那尸体被打成了碎片，碎片如同落叶一般在空中散开。

而那另外一具尸体，也遭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刘铨德，顾琰！”他痛恨的望着他们的尸体碎片，他的眼睛通红。他恨透了他们……

可他却发现，自己除了恨，什么都不能做。

在这个时间，他没有需要保护的人了，也没有人需要他保护了。

他站在这片土地上，他看着刘铨德和顾琰的魂魄慢慢地从黑暗处暴露到阳光底下，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消失。他什么都没做。

而他们，也什么话都没说。

在这乱箭横飞，刀戟相对的断尾坡，他却觉得这个世界好安静。

他看看刘孜，又看看向碧婷。他知道，向碧婷已经不是向碧婷了，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韩夏的灵魂。

他看到韩夏推开了自己的母亲。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与自己的外公同归于尽。

他又想起自己亲手杀了父亲，还有养父……

死亡，将他包围着。

“爹。”他跪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他喊一声爹，可他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自己的父亲，他的印象里，只有刘铨德的冷漠和顾琰那无情的鞭子和木棍。

忽然。一柄灌注了法力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的目光看着自己掌心中的泥土，凝滞了……

他的呼吸，和心跳，还有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全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泥土，沾染了血的腥味，好难闻。

最后留在他意识里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只听那握着剑的人喊了一声，“恶灵，散！”

然后顾决的身体和灵魂，便如烟一般消失了。

那执剑杀了顾决的人也好像油尽灯枯了一样，软软的跪坐在那里，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李大人！”刘孜和韩夏一起跑过去扶着他。

李亭生轻轻地拍着他们的手，道，“没事。”

“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刘孜道。

李亭生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这条命，是注定要送在这里的。就好像我父亲以前告诉过我的一样，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是没有人能逃得出自己的命的，我生来就是这条路上的人，最后，也注定要走上这条路，拿起这把剑斩杀鬼道妖魔。”

刘孜和韩夏沉默着，这条路上有多少孤独和痛苦，她们都明白。

李亭生叹道，“是走到尽头了。”

“李大人还要带我们回离阳城呢，怎么会是走到尽头了呢。”韩夏哭道。

“傻孩子，好好活着，莫要辜负了二小姐的好心。你也要好好地替二小姐看这个世界，活着，那普通平凡的日子，是我们这个世界里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李亭生道。“我努力了一辈子，就是希望……可以好好地看一场日出和日落。这一辈子，我在离阳城外看了数百个平静祥和的日出和日落，所以……我没什么遗憾，我死后，我的身体会化作尘埃，灵魂，也会化作风。”

“李大人……我知道了。”韩夏应道。她虽然回来了，可她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活下去。

李亭生抓着她的手，就好像是明白她在害怕着什么一样，他坚定的眼神，在不停的对她说：什么都不要想，不要问，不要怕，好好的活下去，一切都会没事。

“我会照顾好韩夏的。”刘孜也保证道。

李亭生的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的眼角眉梢都微微地上扬起来，幸福慈祥的表情凝聚在他的脸上，他的人和他的灵魂，一起随风散了去。

而刘孜和韩夏，也在他消失的瞬间莫名其妙的昏迷了过去。

等刘孜醒来的时候，他是在洛水县的藏凤山上，年宇在山上的亭子旁边盖了一间小屋子。屋子外面搭了一个凉棚。

凉棚里坐着一男一女，女的可爱宜人，男的温柔儒雅。

那两个人的眼睛看都不往刘孜这边看，但他们却知道刘孜醒过来了。

只听那男的问，“不过来喝一杯吗？新茶，可是朋友从离阳城送来的。”

“什么？”刘孜诧异地应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凉棚中的男人是年宇，那女子是曾经青阳院中的女鬼小樱。

小樱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鸟儿，鸟儿也冲刘孜叫了两声。

刘孜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

小樱给他添了一根凳子，让他坐。

“傻了吗？”年宇问。

刘孜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断尾坡一战，朝廷赢了，袁文杰等人全军覆没，曾与袁文杰有交易的贼寇也都已经全部抓捕，刘家大坝的水灾一事，朝廷没有追问，但地府那边已经判了，因为受害者和凶手都已经魂飞魄散，没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此事也不好再给出什么交代，只是让大家都加重警惕，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刘孜默默地点了点头，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也不知道找出凶手还能有什么用。不过听到年宇说往后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了，他的心也稍微宽了一下，不由轻叹一声。

小樱给他倒好了茶，递给他道，“尝尝，味道甘甜。”

刘孜谢过她，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他问，“小樱怎么会在这里？”

年宇笑了笑。

小樱主动接过话道，“是向家的二小姐把我和许多曾经被关在青阳院中的亡魂一起送到了地府，鬼君说我们受了很多委屈，再还了我们公道过后，便说可以满足我们一个愿望，我便说我想陪着年师父，也就来了。”

她说罢，又逗着那鸟儿，继续道，“这小家伙本是莫霜姐姐捡来的，到了地府，我以为它会许一个转世为人的愿望，没想到它竟然说要跟着我，我便把它也一起带来了。”

小樱笑起来面若桃花，两眼明亮如星辰。

看着她，你会很难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苦难和悲伤二字。

刘孜想问韩夏在哪里。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会在哪里呢？

他想，她一定会很好。

他喝完了小樱递过来的茶，又敬了年宇一杯，深深地鞠了一躬，“刘孜在此拜谢师父。”

“我知道，你是要走的。”年宇道，“不用谢我，当初我决定让你走入这个世界，也是我的私心，如今袁家父子已灭，你也算是没有辜负师恩。”

“你要去哪里，就去吧……”年宇知道他说不出道别的话，便主动对他挥了挥手。

刘孜走了两步，又回头。

年宇对他道，“这一次，送你到这里来的，是离阳城的人，他们从断尾坡救起你的时候，你因为疲劳而昏迷不醒，功力也在散去，他们害怕拖出大问题来，所以就把你送过来了，此处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我知道了。”刘孜道。

这一次，他真的头也不回的下山了，下山后，他去了阴阳家的老宅，老宅已被别人翻修，住了新人。他也去了曾经和姚岸一起住过的地方，那里，还是一个空院子，没有新人，也没有旧人。最后……他去了西门家的老院子，他闭上眼睛，推到了西门家的墙，一把火，把西门家的院子烧了个干净。

做完了这些事情，他还想回刘家大坝看看。

所以他便租了一头驴子，慢悠悠地出了城。

那租给他驴子的，是一个很矮的男人，男人长着一张三角形的脸。

看着刘孜悠悠走远，铺子里又一个小伙子走出来，在他耳边道，“鬼君，人间之事现在已了，地府那边在催您回去。”

男人摸了摸下巴，望着远方道，“我知道了，你去把我的马儿牵来，咱们这就走。”

那小伙子听到话便行动，不一会儿，便牵了一匹矮马回来。

男人带上黑色的斗笠，坐上矮马，悠然地唱起小曲与那男人一起消失在了这座城。

但这条巷子里，依旧响着他的歌声。

“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黛……”

在城外的路口，有一辆马车停在道路中间，挡住了刘孜的路。

马车旁边，站着一个容貌姣好，温柔娴雅的女子。

刘孜看到她，惊讶地从驴背上摔了下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不！是他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着他。

“相公。”她一路小跑过去，扑入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