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节奏的诈尸

“滴答……”一丝凉意自脸上传来，有些冰冷。

下雨了。

秦琪儿说完这话之后再次冲我笑了笑，笑容平和且略带怜悯，很像是在跟一个将死之人告别。

“不死，不休？”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并没有再试着往外走。

“有后悔过吗？”秦琪儿的铁锹似是挖到了什么硬物，停滞片刻之余转头看着我道：“如果先前便听我的离开此处，就不会有这一幕发生了。”

我缓缓摇了摇头：“谈不到后悔与否，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那就带着你的天命守在这儿吧，守到你也成为它们的一部分为止。”秦琪儿冷冷一笑，俯下身去用双手扒拉着墓穴当中的泥土。不多时后，一个看上去颇为古老的黑色铁箱被她从中搬了出来。

箱子看上去有半米见方，很沉重的样子，秦琪儿将它从墓穴中挖出来时显得有些吃力。

摸索了一阵之后，也不知她在箱子上按动了什么地方，箱子盖“咔哒”一声弹开了。而她似乎并没有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的意思，只微然扫视了一眼之后，便再次重重将铁箱的盖子合上了。

“嘭！”沉重且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在雨夜的夜空中传出了老远。

我没能看到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相比对她而言时极为重要的。

“我要走了。”秦琪儿双手抱起箱子往坟地外面走着，不过在经过我身侧时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我笑了笑：“你指的是遗言吗？”

秦琪儿不喜不悲地看着我：“看来你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保重。”

“哦。”秦琪儿目光有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随之将怀里的箱子抱得更紧了几分，大踏步地朝坟墓之外走去了。

在她走后，雨势似乎又增加了一些，谈不到多大，只是更为细密且延绵。

“滴答……滴答……”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侧处，曾经被秦琪儿用以定住阴魂的骷髅头骨似已跟我带来的人脸面具融为一体。仿佛两块俱都丧失了全部力量后焦黑不堪的木炭一般，再无半点力量可言。

我缓缓盘膝而坐，将它们捧在手心里静静看着。

很多事，都是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造成现在的处境，我并不后悔自己为此而做出的一切，毕竟那是出于本性而衍生出的行为；同样我也不会怨恨秦琪儿，正如她自己先前明言过的一般：她并不在乎除她之外的人是死是活。

一个太过自我的人，并不会以加害他人为最终目的来做一件事。因为在她的心中，从未存在过“其他人”这种概念。

同样是本性，有些残酷，却也真实至极。

“早知道应该看看天气预报的，带把伞来也是好的啊！”我笑着脱下外套来顶在了头上，默默抬头看着漆黑不已的天际发着愣。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或许就是等死了吧。

“渴死？饿死？还是孤单至死？”我反复询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滴答……滴……嗯？！”眯眼静坐许久之后，我几乎已经适应了那些雨滴落在我身上的节奏，然而在这瞬间，所有雨水似乎瞬间被阻挡了。

“哈？哪位天使大姐这么开眼，这是给我送伞来了吗？”我自嘲地连连轻笑着，同时眼睛微睁朝上方的天空处看了过去。

而只看了一眼过后，我脸上的笑容便已因此而凝固了。

一只阴灵就这么在我伸手便可触及的上方处漂浮着，青黑色的躯体间隐有蓝色的电弧闪烁，一张因为本能的兴奋而张开的嘴里，细密尖厉的黑色牙齿不断磨动着：“嘶……嘶……嘎吱！”

我微然抹了一把额头上身处的冷汗，努力让自己笑得尴尬且不失礼貌：“其实偶尔淋淋雨也蛮有情调的，要不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在这坐会儿也挺好……”

“嘶嘶……嘶！”阴灵愈加兴奋地骤然抬头用其独有的方式鸣叫了一声，只片刻之间，原本忌惮于那张阴差鬼面而不敢上前的阴灵们便纷纷聚集了过来。

位于它们之间满脸无奈的某人，再度感受到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层次的满满恶意。

“老子还就不信了，你们谁敢上前？！”我骤然起身暴喝了一声，原本蓄势待发的众多阴灵竟是同时动作一滞，而后不约而同地朝后方连连倒退着。

我有些怔然地看着这一幕，口中有些纳闷儿地叨念着：“我这是练成了？”

就在我有些无语地四下扫视着那些迅速飞离的阴灵时，在我身侧不远处的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的敲击声：“嘭……嘭嘭……嘭嘭嘭！”

声音持续了很久，而且越来越重。

我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吼道：“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坟地里敲门来？还敲得这么有节奏感……家没人！”

不过吼完之后我就反应过来了，坟地里哪来的门？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棺盖掀起处。

“嘭！！”一声格外突出的闷响过后，大半个已然碎裂不堪的棺材盖猛地从秦琪儿先前所刨的墓穴中飞出，而后更有一道身影缓缓从中坐直了身躯，扒开棺材周遭的墓穴泥土往外爬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诈尸？！”我双瞳微缩静静注视着它从棺材里爬出来，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吃黄焖鸡米饭。

“孩儿啊，以后走夜路万一见了鬼千万不要慌，鼻息凝神扎马站定，就这么死死盯着它。”

“然后它就跑了？”

“不，只是让你死得有尊严一些。”

脑中再次浮现出了老头子慈爱而欠抽的面孔时，感慨万千。

尽管只是出于被动而没有逃跑，但我也算是鲜有地贯彻了他生前的教诲了。

“滴答……滴答滴答……”雨点愈加密集了，砸落在地上的黄土中时，很快便将其冲成了一道道泥泞不堪的浅浅沟壑。

棺材里面爬出的尸体突然站直了身躯，而后踏着脚下的泥水一步步地朝我跟前走着。

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我依旧能清晰地闻到一阵尸体特有的腐臭气息传来。而在它走得越来越近时，我更是逐渐看清了它脸上的诸多细节。

其实那已经算不得是一张完整的脸了，大半血肉已经干枯不已，仅留下的几片皮肉也只是虚搭在颅骨之上，每走一步都会伴随着步伐幅度而颤动不已，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抖掉。

而在那具尸体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并未完全霉烂的长款袍服，原本土黄色的衣服因为被埋太久，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了。

令我觉得有些诧异的是，在尸体袍服的前心处，还有一个八卦阴阳鱼的图案，而且看上去还算清晰，这应该是这具尸体上唯一还算得上完整的东西了。

“以后谁再跟我说僵尸怕八卦，老子就把这件衣服套他身上把他打成僵尸。”

那具尸体走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返身回到了自己爬出的那口棺材前。在里面翻找了一阵之后，将一顶已经只剩下骨架的帽子带在了头上。

我见到那帽子的样子时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那特么分明就是一顶道冠。

“死都死了还对生前的职业那么执着？况且这跟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呀！你们不是专门打僵尸的嘛，现在居然自己现身说法出来祸害活人？造孽啊！”

我正在义愤填膺地数落着它的种种劣行时，自那具尸体的喉咙间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随之一阵磨盘相互摩擦般的嘶哑之声竟是慢慢转变成了人类的发音：“你……啪叽！”

周遭刚刚升腾而起的那么点恐怖气氛，伴随着僵尸一个狗吃屎的跟头滑倒在地，瞬间烟消云散。

我见此情形幽幽叹息了一声：“好不容易诈回尸，还把自己弄得跟喜剧演员似的，你还要登台是咋的？”

“闭嘴……你……死！”僵尸似是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断断续续地低吼的同时，猛然从地上蹿起张牙舞爪地照着我扑了过来。

“嘭！”

一声巨响过后，周围又安静了好一阵。

看着身残志坚不屈不挠往起爬的僵尸，我都有点心疼它了：“这玩意儿比你那棺材板硬多了，不然我还能困里头出不去？”

好在僵尸不比那些阴灵，它是有自己实体的，否则脚下这方凶灵之地还真未必能拦得住它。

而就在我暗自有些庆幸时，僵尸却是再度起身猛撞了过来，就这么用它那副濒临散架的小身板不断在我身侧无形的阵壁上猛撞着。

“嘭！嘭嘭！嘭嘭嘭！”

还是那么有节奏感，我一度怀疑此人生前对节奏大师一类的游戏格外痴迷。

而只是片刻之后，我脚下的凶灵之地竟是也开始随着它撞击的节奏不断颤动着。并且周遭那层阻拦我的无形阵壁也在逐渐趋于实体化，上面的裂纹正因为僵尸的撞击而不断向外扩散……

心念急转之下，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所谓的不死不休之地貌似就这么有些荒诞地被破除了，我不必再被困其中。

而坏消息是我在田径项目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估计连一个走路都会摔跤的僵尸也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