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法如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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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幽谷,午后清凉。
这片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营地中,个个人都在享受难得的片刻轻松。
但帐篷内,贾菲菲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停的在踱步转着圈子,转圈的速度时快时慢,但却始终未曾停下。这样慌忙不安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发觉自己浑身都已经出汗,衣服湿透了。额头原本就油腻腻的头发,此刻被汗水浸湿,竟然服服帖帖的全部贴在一起。她胡乱的捋了一把,把刘海抹到一边。她透过帐篷上开着的一张小窗,向外张望。一名路过的穿着白大褂的大夫,看到了她的脸,看到了她的双眼,未曾犹豫,直接把小窗用帆布遮挡严实。这下,帐篷内空气不流通,更热了。
贾菲菲没有和那人争辩,她眼看帐篷唯一一处光源和换气通道被遮挡,阳光明媚却清凉的午后,这里竟然幽暗无光闷热。
看过了太多的警匪电影,知道太多的跌宕情节,无论现在的状况是真是假,她都不敢轻身试法。长时间未进食未补水,贾菲菲明显感到自己浑身无力,精力不济,她叹了口气,团膝坐在帐篷的一角。她在身上抹了抹双手沾的泥土。不经意间,竟然碰到了一盒香烟。
细想,这烟可能是夏恬的。
烦闷之际,贾菲菲从烟盒中夹出一支细长的烟卷,叼在嘴里,但翻来覆去却找不到可以点燃香烟的火柴或火机。
贾菲菲更加烦闷的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把香烟透过门缝递了出去,她小声的向在门口站岗的小兵,小声说道:“兄弟,有火柴么?给姐姐把烟点着行不行?”
帐篷门口,小兵看到了香烟,听到了贾菲菲的话语声。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关注自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把香烟点燃:“为了安全,我没法子把火机借给你,只能把香烟给你点燃。你抽吧!不过话说在前面,再有一小会儿,我这班岗就结束了,一会儿换另外一个人来这里守着你。”
贾菲菲把点燃的香烟收回,重新团膝坐在帐篷边,她好歹倚靠着帐篷的边缘,给自己的后背一个借力的空间,重重吸了一口烟。这烟重重呛了她一下,贾菲菲费力的咳嗽了几声,嗓子眼竟然火辣辣甜腻腻的疼。
但这是她在这密闭空间里,仅有的一点私人物件了。
贾菲菲费力的继续抽下去。一支连一支。每当烟接近燃尽时,她便续上一支。四五支烟的功夫,帐篷里竟然满是女士烟草的香馨。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人搭理贾菲菲。她有些无奈,自己就这么被晾在了一旁,无人搭理。
“兄弟,还在么?”贾菲菲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她想从这个小兵嘴里得到更多信息,但透过帐篷门帘的缝隙,她却没有找到小兵的身影。听到贾菲菲的呼喊,一个满脸是粉刺的年轻人扭过头,木讷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消停会儿,别出声,老老实实呆着!”
贾菲菲愕然。她无计奈何,只能重新坐回到地上,捡起刚刚放在地上的烟头,发现地上的潮湿空气,已经把半支细长的香烟浸湿,烟头早已经熄灭。
贾菲菲负气,把这半支烟向远处扔去,百无聊赖的仰起头,数着帐篷顶端一只只胡乱飞舞的苍蝇。
被牢牢禁锢在狭小的帐篷里,贾菲菲的情绪已经由开始得知自己成为人质时的恐惧,变成了如今的麻木。
她索性躺在了之前摆放钢丝床的平坦的地上。尽管潮湿感、阴冷感瞬间袭来,但在此刻的贾菲菲看来,她至少可以直直腰,让自己因为紧张、恐惧而过度疲劳的身子,得以片刻休息,以期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种种。
“挺美啊,坐起来!”不知是谁掀开了帐篷的窗帘,向帐里的贾菲菲喊道。
贾菲菲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之前进入帐篷的衣着笔挺的老兵,也就是那个所谓的首长。“成为人质也罢,可他竟然剥夺了我的午饭、剥夺了我休息的床!”想到这些,贾菲菲气不打一处来,她泛起了女人的小脾气、轴脾气,竟然又把头扭了回去,不再看窗口。
“呵,行啊!”老兵执拗的放下帐篷窗帘,“既然你不怕山里地面上这各种的昆虫,不怕可能寄居在地上的噬人蚁和有毒的小虫子,乐意躺地上,就躺着吧!”
说完这话,老兵走了。这次他走时,没有撂下帐篷窗帘。
贾菲菲的心里,却打起了鼓,她心里怕极了各种长相怪异的小虫子。
好在帐篷的窗帘重新打开,光线充裕了,有了空气流通,不再像之前一样憋闷。
她索性又坐起身,着手把裤管扎紧,把袜子套在裤管外。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当成人质呢?既然当成人质,为什么又要救治夏恬呢?”贾菲菲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问题,却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总要想办法,消磨些时光。”
当惯了记者的人,有一个相似的习惯,就是坐不住,很难看见一个称职的记者,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平静的呆着。这会要了他们的命。一台电脑、一部手机、一本书甚至仅仅是一张报纸,都足够他们消磨掉难捱的时光。但现在,贾菲菲身边什么也没有,她只能这么无计奈何的呆着。
可事已至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贾菲菲也没有办法。她又站起身子,在帐篷里转圈踱步,犹如刚刚被捕捉装入铁笼的野生动物。
贾菲菲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站定身子,闭目,深呼吸,伸伸胳膊、压压腿,开始在帐篷内,做起了瑜伽。
这样试图获得身体、心灵与自然相协调的运动,反倒让贾菲菲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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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变得软软的,精神变得松弛了许多,贾菲菲几乎融于了这尴尬的环境中。
心虽杌陧,但终于渐渐进入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往我境界中。
以至于,贾菲菲不知道,帐篷的门帘是何时被掀开的。
以至于,贾菲菲不知道,帐篷里何时进来一个陌生人。
不知过了多久,贾菲菲才感觉到帐篷里,传来了陌生的呼吸声,感受到自己身边,有另一个陌生的磁场。
她睁开眼,赫然发现,面前站定一人。这人,有一张骇人的布满疤痕的脸。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你来这里干什么?”贾菲菲看到这人面相恐怖,有些不安。
这满脸布满疤痕的老兵,发现贾菲菲终于注意到自己,反倒满面的笑岑岑。
“我执行过不少任务,抓到过不少俘虏,有人慷慨就义,有人心甘赴死,有人格外恐惧,有人知无不言,但像你这样,在我的帐篷里练瑜伽的,我还是第一次碰上。第一次自己偷带烟进来的,我也是第一次碰到。”疤面老兵说道。
“你注意,我不是你的俘虏,你也不是在战争中捉到我的!”贾菲菲说道,“如果在战场上咱俩遇见,还不是谁是死谁是活谁是俘虏呢!”
“可以啊!姑娘,你是真有个性!”疤面老兵说道,“女俘虏前些年我也捉到过一些,有牺牲色相逃跑的,有苦守气节自尽的,像你这样主动不吃主动不喝主动不要床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们到底是个什么队伍?”贾菲菲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刚才进来个当官的,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给我送来的饭菜倒也算合口味,但他竟然把老娘的馋虫逗起来后,就不让老娘吃饭;竟然看老娘躺着舒服,就把床撤走!”
贾菲菲越说越生气,情绪越说越激昂,她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指着疤面老兵问道:“你和那个人模狗样的,到底谁官大?我到底听谁的?”
贾菲菲又向帐篷外胡乱一指:“他们到底听谁的?”
疤面老兵的笑容有些忍不住,他伸出手,示意贾菲菲控制情绪:“姑娘,你冷静些,别激动,别激动,这座营地,这70多个打仗的、20来个大夫、不到30个护士,加在一起120来人,都听我的!”
“既然如此,给我吃的、给我喝的、给我床!”贾菲菲像下命令似的,对疤面老兵说道。
“好办,好办!”疤面老兵慢悠悠踱步到门口,向站岗的满脸疙瘩的哨兵递了个眼神,只消得片刻,便有3、5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把食物、汤水和折叠床,重新端回了帐篷内。
不逞多让,贾菲菲见状就吃。三下五除二,就把米饭蔬菜吃了个精光。
随即,贾菲菲又喝下一整瓶矿泉水。
她用手背,把自己嘴角的油花、菜汤抹干净,回头,发现疤面老兵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何时,有人给他搬了把椅子,他此刻坐在了贾菲菲身旁。
“首长,有烟么?”贾菲菲问道。
疤面老兵顺手掏出一盒烟,一只打火机,扔在了刚刚架好的折叠床上。
“我也吃饱了喝足了,咱把话说在明处!”贾菲菲想了想,既然肚子填饱了,心情变好了,就没必要抽烟了,于是她坐在床上,一边把烟盒拿在手中把玩,一边说道,“我不是你的俘虏,刚刚,那个穿衣服挺整齐的老兵,说我是人质,怎么回事儿?”
“姑娘,你既不是俘虏、更不是人质,而是我请来,要给我们帮大忙的!”疤面老兵说道。
“屁话,请我们来帮忙,就这个态度?”贾菲菲问道。
“姑娘,你别害怕,也别着急,更别愤怒。俗话说恐惧到极致,就是愤怒。”疤面老兵又笑了,他看贾菲菲不抽烟,自己伸手,要回了香烟和火机,点燃一支,缓缓吐出口香烟,又缓缓的说道,“你可能不认识我,夏恬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救你们,也算是责无旁贷。夏恬的爸爸,也就是你的男朋友夏令生——夏老三,他跟我是老相识。我叫吴振邦。夏老三、陈刚和刘长水,他们仨叫我吴飞!”
“没听说过!”贾菲菲说道,“我是三哥的女朋友,倒也见过刘长水,但你说的陈刚,和你吴飞,我压根也没听说过!”
“姑娘,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又涉及不少机密,想来,夏老三不会全盘跟你说个明白!”疤面老兵说道,“你要是愿意听,我就和你从头开始讲。”
“那你说说,我听听!”贾菲菲说道。
“1990年,夏天,夏老三刚刚进入报社不到2年时间,因为在一组卧底暗访暴力流氓团伙的报道中,成效卓著,受到单位和上级领导的关注、批示和表扬,夏老三被正式调入重要新闻组,成为报道政治的时政要闻记者,正式入职前,单位推荐他去参加一次赴鄂中北原始森林的科考报道。”疤面老兵掸了掸烟灰,指了指四下,“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