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波又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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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说,能把我的队伍维持在现在的这个程度,在经历了这么多,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庆幸的。
从最早的我和刘长水、夏望秋、李国良四人,到后面陆续加入了陈刚、孙仗岩,再到如今加入了权斌和李想。
除了陈刚的死,是被人伏击偷袭,让我们痛苦不已,我基本上面对所有的危险,都能想出效果或强或弱的对策。
我的意思是,面对这山里的危险,已知的、未知的,在大家的集思广益下,多多少少都能有些对策,能基本保障我们的全身而退。
但我听到李想的话,听到他说的“养罴为患”四字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李想这小子话不多。他一边是要面对吴飞——自己的首长,一边是要面对夏恬和我——他的重点保证任务。尤其是在他得知我和吴飞,在26年前那不可调和的矛盾后,他夹在这两者之间就更难做人了。所以,与其多说,不如少说,与其傻干,不如多干,他尽可能的照顾到方方面面的感受,不让我们任何一方有异样的感觉,也不让自己夹在我们之间难做。
所以,我听到李想的话,立刻就感到了事态的紧迫。
我拽着李想,提着枪,来到石屋的门口,向屋外的甬道里查看。为了看的清清楚楚,我把一支刚刚点亮的荧光棒,扔到了甬道远方。
视线范围内能够看到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罴的数量之巨、罴的体型之巨,已经超出了我们火力的覆盖范围,超出了我们携带火力能够达到的破坏力。
“夏记者……”李想对我说道,“我想,我们没携带单兵火箭,对不对……”
“开玩笑!快跑!”我对李想说着这话,心里也打鼓。
往哪里跑,又要去往哪里?
我们被堵在了一间石屋里。只有一条甬道直达石屋。我们在石屋里,甬道里满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罴,压根已经不能让我们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嘿嘿……”李想英雄末路般的笑了笑,“往哪里跑啊!干脆,拼了吧!”
李想端起枪就要射击。
“即便想开枪,也不要在这里!”我扶住李想的肩膀,朝着李想的耳朵大声喊着,“我们现在要退到石屋里,然后把这些罴拦在石屋门口。如果我们织起的火力网足够浓密,能够把罴拦在屋外,那他们的尸体或许会堵住门,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想听了我的话,眼前一亮。
他定是听出了我的主意确实可靠,朝我点了点头,和我一起,扭头就往回跑。
“首长,快来!”跑进屋后,李想一边举起枪,一边招呼着吴飞和郑勇,“我们得把这些巨罴,挡在木屋的门外。”
吴飞的注意力,原本一直在孙仗岩手里的剑上,他听了我的话,向郑勇招了招手。
我把目光投向孙仗岩,发现他的注意力现下已经完全在手中的剑上了,想来已经无法全情投入作战,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搁置在一边。
话说归齐,吴飞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持枪面对如此的巨兽。
“我的天啊!”第一只巨罴映入我们的眼帘,我听到吴飞吃惊的说道。
这只巨罴要有两人多高,他甚至要猫着腰、低着头,才能从甬道钻进石屋里。
因为过于惊讶,大家都忘记了开枪。
“开枪啊!”四下望了望,朝大家喊道。
“这他妈哪里还是罴,简直就是大象!”我听到吴飞喊道。
“我们必须把它们拦在门口,它们的尸体一具一具在门口堆积,如果他们的尸体足够多,堵住了门,我们或许有一线生机。”我一边点射着开枪,一边大声喊着。
第一只罴被我撂倒,它巨大的身躯,横着倒在门口处,一下子就堵住了半张门。后续跟进的罴,必须要迈过它巨大的身躯,才有可能进到石屋里。
枪声聒噪半晌,这才把孙仗岩从臆想中拉回。
他发现我们如今竟然面对如此的威胁,终于忖量不住,把剑插回“剑冢”,端起枪从土台上跳下,朝着石屋的门口处胡乱射击。
“注意!老孙!”我对孙仗岩喊道,“打活的罴,别打已经被干死的!我们要把罴的尸体,一只只摞起来,让它们堵住石屋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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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枪响,一声声回响,一声声聒噪。
我的目光里,有血光,有火药被引燃的闪光,有那一团团的血光。
我看到了,罴的尸体,在石屋的屋门口,一叠叠的被垒高,然后越来越高。
但,更多的罴涌上来,他们把尸体铸成的墙推倒,然后继续涌上来。
“不要打死尸!打活的!”我高声喊着,希望大家注意到对我们更有威胁的活着的有攻击力的罴。
但,这终究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我们的轻武器,在重量的巨罴面前,是多么的无助。
可是,面对这样的对手,即便我们带来了重武器,又能如何呢?
我们的人手,远在这巨罴的数量之下。
我们或者是,被这些罴打死。或者是,与这些罴同归于尽。
总归没有一条道路,能让我们逃出生天。
枪声不间断,响了大概十分钟。
最先预警的是孙仗岩。他朝我们喊着:“谁还有子弹?我的子弹要被打光了!”
随后是李想。
扣动扳机时,他是最积极的人之一。
我们都在期望他,节省的使用自己的能量。
但他无所保留。
他的包袱最重。
他背了至少有400发已经安装到弹夹里的子弹。但现在,子弹已经打掉了至少300发。
几次冲突面前,他是都是最舍得使用子弹的那个人。
现在,他的背包已经皱巴巴的,想来,背包里已经剩不下多少子弹。算起来,最多还有3个弹夹。
但巨罴不会判断我们的子弹还剩下多少。在郑勇伤口的血腥气的吸引之下,我们只不过是活生生的猎物,随时可能让他们饱餐的鲜活的冒着热气的肉。
“最后一个冲锋枪的弹夹了!”李想一边扣动着扳机,一边对我们喊着。
我们都看到,他把冲锋枪的子弹打光后,迅疾抄起了腰间别着的手枪。
“节省子弹!”吴飞高声的喊着,“从现在起,我们只打罴的眼睛!”
吴飞的话有道理。
粗略一数,我们如今,至少已经打死了不下20只体态巨大的罴。这些罴,在石屋的门口处,堆积如同小山一般。再次冲上来的罴,不得不扒开厚重的尸堆,才能露出头来。
但我们的射击目标,已经变得更加狭小,准确度也变得更高。我们知道,该如何选取更具准确性的方式,给他们致命一击。
“打罴的眼睛!”我重复着吴飞的话,说道。
但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经堆积如山的罴的尸体,在巨罴巨大的冲击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不能放过任何一只!把它们都堵在门口!”眼看尸堆即将被推倒,李想冲到了罴的尸堆面前,他双手紧紧的抵住尸堆,试图用自己尚存的力道,抵御住罴群对尸堆的冲击。
他一边用力推着,一边回头望向我们。
我们都听到了,他喃喃的说:“无论如何,这堆不能倒……”
然后,我们就都看见了。
李想瘦弱的身体,如若一落叶,被巨罴尖利的爪牙勾起,挡在半空中,他的右肩被一只伸出头来的罴,重重的咬了一口。
血光崩裂,肌肉纷飞。
李想来不及尖叫一声,就痛的失去了知觉,躺倒在罴的尸堆旁边。
陈刚已经被伏击的狙击手打死了,李想也可能即将死去,我的夏恬、我的夏望秋、我的贾菲菲……
我来不及多想,只想到了一个个我已然承受的和不能承受的人的离去,心里爆发出强大的愤怒。
“向前突击……”我举着枪,高声喊着,一边瞄准着一只只罴的眼睛,扣动着扳机,一边向前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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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一个“闯”字。
我的意思是,在当时看来,我们手握的筹码,仅剩下吴飞、郑勇两把微型冲锋枪,我的一把半自动步枪,和孙仗岩的步枪。李想冲锋枪里的子弹已打光,他正在尸堆旁边不省人事。
只有把这个尸堆里的尸体堆高,把这个石屋的门口填满,我们或许才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我不住的扣响着扳机。我感到额头上一股股的汗滴。
“都给我躲开,别开枪了,快来这里,上来!”我听到身后,夏望秋喊道。
回头望,夏望秋已经爬上了刚才他无论如何也不爬的土台之上。
“想活命的,都给我上来!”我听到夏望秋这么喊着。
可吴飞、郑勇、孙仗岩、刘长水和我,没有人愿意上去。
“夏老三!”我听到吴飞喊道,“你快带着这个小伙子上去!”
吴飞一指已经昏迷的李想,朝我喊道:“看看他的伤怎么样!”
我听了吴飞的话,把目光投向刘长水。
“我的子弹还有不少,三哥,你先上!”刘长水朝我高声的嚷着。
我骤然听到刘长水的话,多多少少还有些疑虑,但看到他鉴定的眼神,知道,现在明智的选择,就是听他的话。
于是,我俯下身,走到李想的身边,抓住他的衣服,拖着他离开战区。
“你们也都上来!”
夏望秋在我身后,高声喊着。
“拦不住它们的,你们快都上来!快点!”
夏望秋在我身后,持续催促道。
我把李想的身子,拖到土台上。刘长水步我的后尘,一边后退,一边开枪,也站到了土台上。
郑勇也回来了。他高声朝吴飞喊着:“快过来!别恋战!”
“妈的!有什么办法赶紧想!你们都退回去了,这里总要有个人顶着!我再退回去,该完蛋操了!”吴飞顾不上回头跟我们说话,高声喊着。
“我能瞄准……”
我的话还没说完,夏望秋已然从“剑冢”上,挑选了剑柄镶嵌了白色宝石的三把剑,陆续抽出。
片刻之间,我分明感觉到,一股潮湿的空气,朝自己的脸部袭来。
我分明看到了,一股清透的泉水,从石屋的四周袭来。这水势汹涌,这波涛浪急,这泉水夹带着风声,这水中夹带着煞气。
只一瞬间,水深已经达到了吴飞的胸口处。
“过来!”我一边端着枪扣响扳机,一边朝吴飞喊道。
吴飞扭头,向我们游来。
但他游近一米,波涛便把他推开两米,他游近两米,波涛便把他推开四米,我们都看到,他距离我们站着的土台,越来越远。
“抓住!”
身边,李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捯出一卷绳子,把绳子扔到吴飞的面前。
吴飞一把抓住。
他身后,堆积如同小山一样的罴的尸体,被这洪流冲走。
仍然在向前冲击的活着的罴,同样被这洪流卷走。
水位一个劲儿的上升,水势一个劲儿的加剧。
“好办法!”吴飞终于也爬上了土台,他胡乱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朝夏望秋赞叹道,“我们又逃过一劫!”
“先别说的这么早!”土台上,站定一隅的权斌,指了指仍然在上升的水位线,对我们说道,“水位仍然在上升,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也会被淹死!”
“爸!”我听到夏恬高声嘶喊着,“我不会游泳!我弟弟也不会”
我心中刚刚燃起的活下去的火焰,瞬间被夏恬这话熄灭。
“爸!”我听到夏望秋高声叫道,“我会游泳!照顾好我妹妹!我们还需要再忍耐十分钟!等到泉水把所有的罴都冲走!”
我四下张望,发现此时的水势,已经没过了土台,湮没了“剑冢”。
我分明看到,刘长水的双腿,在水里一个劲儿的打颤。
“三哥!”刘长水嘴唇发白,浑身发抖。
生死面前,刘长水正恐惧地朝我喊道,“三哥,我不会游泳!”
……
刘长水的话刚一说完,他就被一个巨浪卷走。
他的身影,再也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