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鸿门宴
唐楼,刘家。
刘宗缘此时正坐在我的面前,还是那副正经的扑克脸,但比我第一次来时拒人千里的姿态已经好得多了。
原来那日刘熙答应我帮忙收拾工地的阴魂,所用的道破法剑都是趁着他爹不知偷出来,扯大旗装虎皮,实际上他本身的道术修为最多算得上同辈人佼佼者,距离宗师级别还有老长一截。
得知儿子瞒着自己接下单子的刘宗缘一路追踪,于是有了破庙中的一幕。也亏他老人家来得及时,否则变成烧猪的铁定是我俩。
只是苦了哨牙李,莫名被杀,这不得不使我怀疑背后有人想将我们杀人灭口。
刘家是那种古老的屋子,花纹阶转,白色风扇在头顶悠闲的转动,阴影在人的身上一下下拂过。
刘宗缘背着身站在神台前,恭敬上香,嘴里念叨:“臭小子,过来拜拜列祖列宗,要不是有他们保佑,十条命都不够你死!”
刘熙双脚交叉在茶几,咬着苹果,假装听不到的样子。
我夹在中间,半会儿才问:“刘世伯,刘老爷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你一直很反对我们牵涉此事……”
刘宗缘合十拜了拜,坐回那张专属的藤椅,这事啊,说来话长。
原来刘世乾家风严谨,打小就教育子孙后代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不为五斗米折腰。也因为如此,刘世乾一直在外奔波,和家人聚少离多。即便这样,小时候的刘宗缘对这个父亲还是很敬重的,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他那样道术高明斩妖除魔的大英雄。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三十年前,朱君正放火烧屋以达到驱逐居民完成拆迁计划,然而一向嫉恶如仇的刘世乾不但没有谴责,反而为朱君正出谋划策,摆下了那个镇压亡魂的风水阵,为谨慎起见,甚至将那具都掌蛮的石棺埋入阵眼。
得知此事的刘宗缘大失所望,和父亲日渐生疏,然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朱君正抗衡,只能眼不见为净,不但自己不管,也不让自己的儿子去管。
“所以我常说,人在做,天再看,一个人的生死祸福都是天注定的,若逆天强求只会招来灾祸……”刘宗缘好像上了发条似的,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刘熙显然已对这一套感到烦闷,一个投篮手,将苹果投入垃圾篓里。站起来,往门外道:“爸,我有事出去一下,不用等我吃饭了。”
“怎么着,我是你爹,说你两句还不高兴啊?”刘宗缘还在外面喊,但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我心里暗暗好笑,这对父子真是奇葩。做爹的看起来严肃,实际上跟个慈母似的,既心软又啰嗦。
刘熙叹道:“哎,你不知道。打小我妈就不在了,我爹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的。不过我就是受不了他那套,整天空谈什么天道正邪,自己却穷得叮当响,要不是他那臭脾气,我现在也不用住在这破唐楼了。依我看,他不喜欢别人提起爷爷,但自己却对爷爷那套信得十足十。”
说完之后,刘熙忽然觉得说这么多不符合自己酷酷的个性,转移话题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给出个主意?”
我耸耸肩,“尸体的锁魂钉已解,你爸又给他们超度了,估计工地也没事了,工程可以如期开展,你我那笔钱也到账了。可我只怕咱没命花这钱,就像你说的,朱君正不会放过我们的。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
自打那天之后,我们就再也见过朱天娜,去找她也被她的仆人忠叔告知本人不见客,但改付的酬金却一分没少。
“那我们坐以待毙?”
“暂时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但我们不妨先去给哨牙李上柱香,祭拜祭拜一下他。”
哨牙李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
在那里,我见到了秀秀和她的妈妈,母女俩哭得肝肠寸断。
我们安慰了几句,上了香,出门的时候刘熙掩着鼻子道:“我看不惯这种情况,这点钱你帮我拿去给她母女吧。”
我挠挠头,尴尬笑道:“我真有此意,没想到你先开口了。”
我看了看,刘熙递过来的那沓钱至少有五万。也是他那笔酬劳中的一半。
连着我给的,应该帮轻一下哨牙李遗孀的负担。可她愣是不收,说感谢我们的好意,在这之前已经有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那人自称是她丈夫的雇主。
我和刘熙的第一反应都是朱天娜来过,但她说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可靠的老人,敢情就是忠叔。
忠叔受朱天娜之托,来给哨牙李的遗孀送来抚恤金。
朱天娜还算良心未泯,知道哨牙李是为谁死的,可她为什么不直接露面呢?
我们均是百思不得其解,刚走出街口,发现有人朝我们作揖微笑。
那人和我们有过数面之缘,却是忠叔。
一番寒暄之后,忠叔告诉我们,后天是朱天娜的生日,邀请我们二人出席,并且很礼貌地给我们发了请帖。
我差点就说出你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嘛……朱天娜生日邀请我们,分明是受她爸爸指使摆下的鸿门宴。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早晚要见,早点会会这朱君正是何方神圣也好。
于是我们在酬金里抽了一部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朱天娜的生日晚会,与会者肯定非富则贵,这个场子我们可丢不起啊,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要装上一装的了。
晚上八点,朱家大宅。
没有想象中,灯火辉耀,门前停满了各式豪车,衣着光鲜的名媛绅士在管家的接待下踏上延伸到府邸内的红毯的画面。
灯火阑珊,偌大的门庭反而显得幽静。
忠叔早已在门口候着,我们都有点受宠若惊,一路领着我们进宅子。
华丽的水晶灯下,只开了一大桌,座中多是些青年,最大的不过四十,而且看打扮气度都是富家公子或者成功人士。
当中居然还有两人我是有过一面之缘,一个是当日在酒吧有过争执的林万云,另一个则是章玉华。前者厌恶地朝我瞪了一眼,后者微笑举杯打招呼。
我当下无视林万云,对章玉华点头还礼,同时感到有点奇怪,这朱天娜把我们一大帮人请到这里为了啥?
忠叔笑道:“二小姐喜静,不喜吵闹,老爷晚年得女,因此一直待二小姐如掌上明珠,一切随她。今天到座的,都是二小姐珍重的朋友。”
我压低声音跟刘熙说,先看看他们想捣什么鬼再作定夺,这里怎么说都是朱家的地盘。刘熙无所谓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用你说,我又不是傻子。
过不多时,朱天娜陪着一个老人在一众仆人的拥簇下缓缓入座。众人纷纷上前道贺,大献殷勤。
而我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老人身上,和想象中的腹黑、阴鸷不同,眼前的朱君正一团和气,满脸慈祥,要不是他穿得雍容,第一眼看上去简直跟早上在公园打太极的老爷爷没啥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