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满树白丝舞
牧王七人到来时，已经暮色沉沉了，恰逢磅礴大雨忽至，天地间一片黑暗，难以视物，七人受黎小楼之邀，居住在其家中，很快就去张罗饭菜了，不知是不是比较投缘，黎小楼拉上了温婉，如此一来，牧王等人的戒备之心稍稍减弱了点，毕竟，饭菜中下蛊，最是让人纠结。
堂屋中，戴礼蒙半个主人般为牧王几人端茶送水，一副很熟悉的模样，牧王望着戴礼蒙嬉笑道：“戴礼蒙，作为导游，你不是该和鬼先生住一起吗？怎么在这乐不思蜀了？”
“哪呀？小楼姑娘心气高呢！哪会看上我，我是住习惯了，不喜欢换住处。”戴礼蒙呆滞片刻，苦笑不已。
“鬼先生住哪？尤家兄弟住哪？”牧王面色一正，沉声问道。
“鬼先生与蚩婆婆有旧，住在东寨了，尤家兄弟也住在东寨。”戴礼蒙望望外面的倾盆大雨，摇摇头道：“这天气，根本就没法走动，等雨停了，带你们走访一下。”
牧王与胡梁柱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如此大雨，己方无法行动，敌方必然也处处受制，强行查案，还不如养精蓄锐……
丰盛的菜肴上桌，香气很是诱人，寨主黎天早已归来，大家自然准备吃食了。
温婉隐晦的向牧王等人点头，示意饭菜干净无毒，黎老却是从怀里掏出一对雪白的老蒜头，冷硬着脸道：“蒜越老，就越好，杀毒消菌忘不了，大家吃瓣蒜，开开胃。”
黎天方正威严的面孔，当场就有点冷了，作为一寨之主，怎么会不知晓这是普通人的防蛊手段呢？
黎小楼笑嘻嘻道：“黎叔叔家的老蒜子可辣可脆了，小楼在家吃饭时常常想起呢！”嘻嘻笑着，从黎老手中拿走三瓣老蒜子，给了黎天、戴礼蒙一人一瓣。
有了黎小楼调节气氛，饭桌上也就热闹了不少，黎老并没有用碗边的竹筷，从怀中木盒里取出一双银筷子，旁若无人的一道菜尝一口，不时对牧王几人点头，黎天的脸色，那是越来越难看，任谁在自己家里如此被人防备，绝对像吃了苍蝇般……
黎小楼还想补救，拿出一壶老酒，对牧王几人招呼道：“十年以上的老酒，错过，会后悔呦！”
“不啦……不啦！”牧王吞吞口水，摇头道：“办案期间，禁止饮酒，多谢小楼姑娘好意了。”
“哼！”黎天一把夺过酒壶，一个人闷声闷气的独酌起来。
冰冷的气氛中，丰盛的晚餐匆匆结束，黎小楼带领牧王等人进入一座宽敞的客房，指着地上那面宽大的床板道：“人多的时候，通常就在床板上横着睡，既节省地方，也热闹的很……至于温婉，跟我睡好了。”
“你们先聊着，我去收拾碗筷了。”黎小楼捶捶酸痛的大腿，盈盈而去。
七人坐在长而结实的床板上聊着，戴礼蒙端着托盘送茶水来了，精明如他，自然明白众人戒心很重，放下茶水，就准备走了。
黎老喊道：“提壶开水来。”
“哦。”戴礼蒙答应着，很快，从外面提了壶水来。
待戴礼蒙走后，黎老望着托盘上的茶水直摇头，苦笑道：“不入蛊门，不懂蛊事，有没有蛊，真是难为人呀。”黎老端着托盘，让王成推开木窗，把一杯杯热茶全倒了出去，大雨之中，倒是谁也发现不了异样。
黎老用白开水把杯子全烫了一遍后，为大家倒上白开水，苦笑道：“白开水，更健康。”
“白开水有啥？有时办案，连水都没有呢！那才是真的艰苦。”牧王对黎老点头致谢，把一杯杯水分发至众人手中，吹拂杯中的热气，小小饮了一口，作一副陶醉模样，只是脸憋的通红……
“哈哈，小牧真逗！装逼遭雷劈了吧！”胡梁柱笑的前仰后合：“这么烫的水能这么快喝吗……哈哈哈……”
慢慢的，屋中只有吸溜水的声音，除此外，静悄悄一片，往七人脸上一看，一个个面孔僵硬，双目中呆滞而疯狂，一杯水，顷刻间喝完……
“咣当！”咣当！”“咣当！”
一个个水杯跌落地上，这时，七人呼吸急促不已，眼瞳一缩，如见恶鬼般，身体颤抖不已，最疯狂的是胡梁柱，双手一把掐住自己的脖颈，喘的跟离水的鱼儿般……
雨幕中的吊脚楼群安宁祥和，灯光很少，寨民们早早的睡去了，只是，大阴之日的夜晚真的能安安静静的度过吗？亦或是，在等待……
黎天从磅礴大雨中望向村寨口的老槐树，久久伫立，一道通天彻地的闪电，从遥远的天际劈打在巨人般的望天树林中，隐约间，有烟火一闪而逝……
黎天蓦然笑了，毫不犹豫的脱掉上衣，一步步走向雨幕之中，屋中的黎小楼焦急道：“雷劈异类，也劈人，真的劈着，就死了。”
“呵，不是天天盼着我死吗？怎么？良心发现了？”黎天站在雨中，背对着黎小楼，身躯挺拔，从容镇定。
“从很小时，我就……一直想问，爸爸的死……与你有关吗？”黎小楼身上的柔弱之态渐消，转眼间，变得冷静且坚定。
“呵，哪有那么多的阴险诡诈！这只是一个不足千人的小村寨而已。”黎天仰起头，让雨水肆意的浇在脸上，沙哑的声音道：“蛊师养蛊，蛊虫相噬，徒有众人，择最优而授之。那年也是七月半，蚩婆婆的考核是在望天树林中过夜，谁能更轻松的走出来，谁就是她的传人，却不料，林子里养出了大毒物，那一夜，拼死相搏，我与黎名最终杀死了它，但也染上了三花蜈龙蛊，相扶出林求救，半道上，黎名毒发去了，而我，则活了。”
“你，不信我！洛神，不信我！蚩婆婆也不信我！二十年了，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我！”黎天坚韧的情绪失控，大声道：“抚养你们姐妹，我是愧疚，不是我害了黎明，而是师兄护着我，伤的更重……”
滔天雨幕中，黎天大步前行，泥泞中义无反顾，卸下重担的他，精气神达至完美巅峰，风雨雷电只如杨柳拂面而已……
大槐树，高且大，任风雨侵袭，安然不动，而树身上的一众白毛却是遭了殃，一个个拼命的搂住大槐树粗糙的树皮，再没有一丝伪装，或是显出了它真实的模样。
黎天在树前呵呵笑道：“牵丝王，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抉择，就在今晚！或死或超脱！”天地间，忽然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仿佛就在头顶半空，简直吓破人胆，黎天仰头道：“欲化灵蛊，必遭雷劫，你避不了了！”
黎天再不言语，默默地向上攀爬，一众白毛好似闻到血腥的狼，即使是在大雨中，也前仆后继的蠕动向黎天裸露的皮肤，只一会，黎天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白毛，如此诡异的景象，他毫不动摇，身手矫健的攀上一根大枝丫，那里格外奇怪，居然没有雨水落下，干净整洁，一如往常。
仔细一打量，勉强能窥其全貌，那上面的枝丫格外的密，像一座天然的避雨棚，槐树叶与槐树花构造出一方小小的翠绿、雪白天地，对于树上的灵来说，这就是宫殿……
黎天仰头扫视，却是迟迟无法确定，只好等待，不一会，又是一道雷霆炸响，轰鸣之声，真有毁天灭地之威，黎天借势吼道：“天雷马上就来了，除了依附人类，你没有别的选择！”
槐树间，寂静无声，或许，寂静就是回答，但，黎天显然不会认同，诱惑道：“灵蛊是天地的宠儿，不是虫子，是神灵，难道你不期待吗？”
“来吧！拥入我的怀抱，我与你一同驰骋这广阔天地……”黎天描述了好一番天地美景，最终让步了：“你只要愿意成为我的本命灵蛊，依然可以居住在此，只用偶尔响应我的召唤即可，自由……你依然自由。”
槐花摇动，一根根奶白色的长毛从花心中钻出，任风雨凌虐，巍然不动，雨中的大槐树一下子诡异恐怖无比……
奶白色的长毛两两一碰，合为一体，变得更白更长，飞速舞动如银蛇一般，不过十个刹那，合一的白毛成了一条真正的银蛇，悬空停在黎天眼前，无眼无耳无鼻无嘴，可谓应有尽无，而黎天很确定银蛇在看着自己，无比的认真……
黎天坦然对视，毫不犹豫的挺起胸膛，银蛇忽的一仰头，周身水波一般震荡不已，那些附着在黎天身上的白毛顷刻间如雪消融，没入其身体之中……
“咚！”“咚！”“咚！”
黎天心跳如擂鼓，雨水敲打的惨白皮肤红润似血。
“啊！”
黎天一声惨叫，心脏中鲜红的血液翻腾出点点白色，而后，更是有一滴心头血强悍的挤破血肉皮肤，从胸口射出，弹射在银蛇之上……
“吱！”“吱！”“吱！”
不言不语的银蛇，忽然发出老鼠般的叫声，飞舞着融入黎天胸膛之中……
“轰隆！”
那简单的声音，好似触犯了天地威严，煌煌天雷直从九天之上劈来，高大的老槐树顷刻间焦黑一片，藏身于那一方花叶小天地中的黎天浑身黑漆漆的，有焦香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