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游离之间

我从卫生间跑回卧室，却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错愕间，身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笑声又让我惊惧不已。

如果像那天晚上一样，只是从门外传来奇怪声音的话，毕竟隔着一道门，至少我还不会感觉到那么害怕。

但是这次，我很清楚的听到声音是在屋子里面，而且发出声音的一定就是白天一直缠着我不放的黑色小孩。

恐惧的同时，我的脑子里却止不住的一直在想窦有道和我说过的话，他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屋子里面是绝对安全的，可是为什么这次事情会发生在屋子里面？

我站在那里，并没有顺着声音的方向马上转身。既不敢往前迈出一步，又不敢转过身子。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刚才只是自己听错了。

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虽然我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心理安慰，但是我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希望刚才只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事与愿违，没过多久身后再次传来的一阵短促笑声，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只好顶着发麻的头皮，慢慢的转过身去。

一寸，一寸。

我的目光跟随着身体一寸一寸的移动着，几乎以每秒钟挪动一厘米的速度慢慢转身。

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你在路上走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我想你绝对会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一看究竟，因为这是正常生物的应激反应。

然而当你陷在恐惧之中的时候，尤其是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住的时候，当你意识到自己成为了猎物，我想你肯定也会像我一样，绝不会迅速转身。

这其实也是生物的本能反应，生怕由于动作过大而刺激到狩猎者，导致对方忽然猛然扑来。

因为刚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卫生间的灯，所以借着卫生间微弱的灯光，整个客厅里的情况我勉强能看的清楚。

当我终于彻底把自己的身体转过来，彻底面向客厅以后，却发现整个房间里空无一物，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我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整个身体保持着僵直不动，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听觉和视觉上。

这个时候果然又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这次我也终于彻底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就在靠近窗户的位置。

我猫下腰，慢慢的向窗前挪动，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尽量避免引起对方的注意。

就在我移动到距离窗子还有一米多一些的位置时，我忽然察觉到了异样，那就是窗边的窗帘下面，多出了一双脚。

听说在人感觉到恐惧的时候，动态视力会本能的变好，能看清楚自己在放松的状态下看不清楚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借着微弱的灯光，却清清楚楚的看到，我的窗帘下面有一双脚。

怕虫子的人或许可以理解，假如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硕大的蜘蛛，在你找到能够扣住蜘蛛的容器之前，视线绝对不会离开蜘蛛，因为生怕在你没留神的间隙，它就跑远了。

在我盯着这双脚的同时，我的大脑也在飞速的思考着：我的厨房有刀具，门口的鞋柜里面还有一根可以作为武器的棍子。

但是我现在站在窗前不远的位置，距离这两个地方都有一定距离，而我的视线却根本不敢离开窗帘下面的这双脚。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就算我手里有棍子或者刀具，这些东西对于藏在窗帘后面的这双脚的主人起作用吗？

如果藏在那里的是个毛贼肯定没问题的，但是贼怎么会发出小孩一样的笑声刻意让我注意到呢？

也许窦有道留在我家里的各种法器对于眼前这双脚的主人来说更加管用，但是我完全不会用，窦有道又再三叮嘱这些法器不能擅自挪动，如果我现在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挪动法器说不定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可就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根本没有勇气掀开窗帘看看藏在后面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下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抬起脚用力猛踹窗帘后面的东西。就算不能踹晕他，哪怕是踹疼了他，然后我和他厮打在一起也可以，总之我要先发制人。

于是我铆足了力气，抬腿，用力一蹬，一脚揣向了这双脚的上方本应该是身体的部分。

但是出乎意料的，我踹过去之后却并没有击中了什么的实感，只是感觉到这一脚透过窗帘直接蹬在了墙上。

等我调整好姿势，再低下头看的时候，发现窗帘下面的脚已经不见了，再掀开窗帘，后面却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刚才脚和墙面接触碰撞之后，反馈过来的疼痛感。

这就好比你看到一只苍蝇，有100%的把握把苍蝇打死，于是用尽全力挥动苍蝇拍，拍下去之后却发现苍蝇还是逃掉了。

也许旁人看得清楚，但是当局者迷。你自己肯定不知道这个苍蝇是怎么从你手边溜走的。

这个藏在窗帘后面，露出一双脚，并且发着咯咯阴笑的东西，就这么凭空在我眼前消失了。

而且黑色小孩可不是苍蝇，这么大的人，从窗帘后面溜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确定了窗帘后面没有东西，我只好又转过身，借着微弱的灯光，再次扫了一遍整个屋子，这次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不管怎么样，眼前的东西已经暂时消失了，我紧接着还要回到卧室处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我自己还躺在床上。

我刚朝着卧室走了几步，忽然却又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这次声音的位置，是在头顶。

我猛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个黑色小孩，倒悬在天花板上，冲着我咧开了那张足有半张脸大小的怪嘴。

我吓的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自己的房间。

三更半夜，其实我即便跑出家门也无处可去。

王大哥和璎珞一前一后赶去了王家屯，我又不认识窦有道的家，手里也没拿着电话，根本联络不到任何人。

但是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就是窦有道嘴里所说的那个绝对安全的家，现在是绝对不安全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尽快逃离那个地方。

现在我跑到大街上，哪怕是随便看到一个路人，一辆路过的车子，甚至是一只流浪的野猫都好。

总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逃离，寻求帮助。

总之我绝对，绝对不想在屋子里面继续逗留了。

我连电梯都没敢坐，这一路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从十楼下到了一楼。

我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

我跑出楼道，飞奔在小区里，满身是汗，头也不回，不顾一切的往大街的方向跑着。

老实说，平时我的工作都是早九晚五，就算是加班，也充其量不过两个小时，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从来没在大街上溜达过。

等我跑到大街上才发现，原来夜晚的小区门口，格外的荒凉。

既没有半个路人，也没有一辆车经过，只有夜晚的风肆无忌惮的吹动着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好像隐藏着什么鬼怪似的。

不过好歹我是跑到了楼下，已经远远的离开1002的房间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楼上飞踹的那一下用力过猛，还是下楼的时候跑得太快扭到了脚，再加上丢了一只鞋子，我一瘸一拐的沿着街边不停的往前走，时不时的回头，生怕那个黑色小孩再追过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道路的远方，非机动车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远远的看去，好像是有人骑着自行车向我这边过来了，我心里一阵窃喜，终于看见个活人了。

我边招着手边迎着远处的黑影走了几步，走到路灯下之后，我忽然察觉到那个黑影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具体感觉到的是什么，我只是因为感觉到奇怪，所以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随着影子渐近，我才逐渐看清楚，过来的人骑的不是自行车，而是三轮车。

再走近一些，我才确定，是一个人晃晃悠悠的骑着观光三轮车。

现在是午夜，这附近又没有什么值得一去的旅游景点或者步行街，而且就算是白天，在这附近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骑着这种观光三轮车。

现在机动车逐渐代替了非机动车，即便是偶然出现的三轮，也一定是烧汽油或者是电动助力的。

像这样的人力观光三轮车，追溯到我上一次见到，恐怕要有十年左右了，所以我不由得心生警戒，站在路边不敢妄动了。

骑三轮车的人逐渐来到了我面前，把三轮车停下。

三轮车主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虽然在远处就觉得这辆三轮车有些可疑，但是到了眼前我才发现这个骑着三轮车的人问题更大。

我努力想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穿着，但是什么都看不清。

这感觉就好像你在人群中寻找你的朋友，但是在找寻的过程中，用眼睛扫过的其他人一样。

我的视线明明在他的身上，但是却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脑袋好像停止了思考一样，无法分析这个人的一切。

我只知道眼前站着一个人，他的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这个人擦完了汗，对我说了一句：“上车。”

即便这句话我听到耳朵里面，我也仍然分析不出来他的性别，年龄。

没有任何语气，语调，甚至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我就不记得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了。

而且，我听到这句话之后，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我的身体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乖乖的上车了。

上了三轮车之后，车子两边的帷幕拉上了，我只是听到有些生锈的三轮车轴“吱呀”“吱呀”的响，我只是感觉到三轮车不停的向前移动着。

应该说现在的感觉，就像做梦。

我只是感受着三轮车的摇晃，大脑却无法做出任何思考和判断。

不知道走了多久，“吱呀”“吱呀”的声音停了，这个时候我才恢复了一些知觉，随即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偷偷的把落下的帷幕打开了一个缝隙，前面蹬三轮的人的背影烙印在我眼前。

第一反应就是两个词，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现在眼前蹬三轮的这个人没有了任何动静，两只脚也像固定在了车蹬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壮了壮胆子，把帷幕彻底拉开，发现三轮车停在了一座白石桥上。原来刚才听到的水声，正是桥下流过的河水。

这个地方我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我所在的城市还有这样一座白石桥。

我大声的向前面问到：“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三轮车夫没有回答。

“你听到了吗？这里是哪？”

我再次提高了嗓门又问了一遍，三轮车夫仍然一动不动。

我从三轮车后面站起来，伸出手拍了拍三轮车夫的肩膀。

我只是轻轻一拍，竟然把三轮车夫拍到了地上，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三轮车夫骨瘦如柴，弱不禁风。

因为三轮车夫根本就不是人，躺在地上的，分明又是一个纸人。

在我的印象中，自己随后只是盯着纸人眨了眨眼。

可是当我再次抬起眼皮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好好的躺在1002的床上。

我赶紧坐起来揉了揉刚才还疼痛不已的脚踝，发现并没有像我想象一样扭伤。

我又翻身下地，发现床前的两只拖鞋摆放整齐，一只没丢。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底，很干净，完全不像光着脚在路上走过的样子。

所以我不禁开始怀疑起刚刚的种种经历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我站起来，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但是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却发现，卫生间的灯，确实亮着。

正愣神的功夫，我的手机响了。

是璎珞发过来的微信。

微信里面有只有一句话和一张照片。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到王家屯了，看到这个我一下子想起了你做的梦了，你看这个眼熟吗？”

跟在下面的是那张照片。

照片里正是我在梦里出现过的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