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灰蓝色的天空低垂着，仿佛被尘世的喧嚣压弯了腰。′r`a?x~s_w_.￠c!o-m,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糖炒栗子和爆米花混合的甜香味，沿着一条泥泞而狭长的小路，鹔鹨澒踏着水迹，一步一步地朝那顶红白相间的大帐篷走去。他的步子缓慢而有些迟疑，雨点落在他黑色的呢帽上，渗进帽檐，再从帽檐滴下来，打湿了他的睫毛。他并不在意这些细小的不适，只是将目光牢牢地钉在前方那张醒目的招贴画上——
一位身着金边红袍的小丑张开双臂，笑容仿佛能够从纸面渗透进现实世界，而在他头顶之上，一头庞大的白狮正凌空跃起，爪影斜斜落下，映在灯火辉煌的场馆之中。
“马戏团……三十年未曾来过了。”鹔鹨澒低声自语，声音像从梦中抽丝剥茧般飘渺。他的目光中没有欢喜，倒像是穿越时间河流的一缕探寻，在寻找什么旧日之物。
一个提着雨伞的小女孩从他身边跑过，脚下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裤脚。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片水痕，又抬头望向女孩奔向帐篷入口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带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柔和。
他走到售票处时，队伍己经排得不短。¨c¨m/s^x′s′.￠n_e*t~雨虽然没停，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奇异的光彩。孩子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兴奋地指着海报上的飞刀手和独轮车演员，家长们则交换着眼神，有些疲惫，也有些期待。鹔鹨澒站在队伍最后，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沉默地望着前方一双双急切的脚步。
“先生，要几张票？”轮到他时，售票员抬起头，用机械却不失礼貌的语气问道。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窗内贴着的时间表：“今天是最后一场？”
“是的，晚上七点开始，现在入场还有三十分钟。”
他沉吟片刻，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略显陈旧的纸币：“一张。”
售票员看了他一眼，接过钱，撕下一张泛着淡金色边缘的票：“C区第七排，靠左侧。”
鹔鹨澒接过票，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帐篷入口。他的身影在灯光映照下拉得极长，像一条藏在旧梦里的影子，缓缓游入光的边缘。
帐篷内的空气带着一丝干草和动物皮毛的气味，不刺鼻，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那些尘封的记忆。\3+叭?墈\书·蛧/ ^最￠芯?彰-结~哽\薪`筷,红色的绒布帷幔高高垂下，座位一圈圈地围绕着中间的表演场，仿佛一个巨大的眼睛，而观众正是眼球中瞪大的瞳仁。
鹔鹨澒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时，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质感。他的身边坐着一对情侣，女孩的眼睛闪闪发光，男孩则不住低声逗她笑。他对此毫无兴趣，视线越过他们的头顶，落在那尚未点亮的舞台上。
灯光忽然暗了下来，西周喧哗声也在瞬间被吸入黑暗中，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握住了喉咙。片刻后，一束聚光灯猛然射下，照在舞台中央，一位穿着星点缀满礼服的主持人从帷幕后翻身跃出，落地如猫，稳稳当当。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光临奇迹之夜！今晚——只为你们上演最不可思议的梦！”
掌声如潮水般卷来，孩子们尖叫着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年长者也被这股气氛所感染，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而鹔鹨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位主持人，眼中波澜不惊，却又像隐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期待。
节目一个接一个地展开。杂技演员在钢丝上旋转如飞燕，火圈里跃出一头驯得服服帖帖的猎豹，独轮车上的小丑抛起了七个银球，在空中交错成一道道流光。欢呼声不绝于耳，仿佛每一幕都能将现实世界的沉闷撕裂一角，露出梦境的缝隙。
但首到那一段沉默的表演开始——一位身穿黑色长袍、头戴乌鸦面具的演出者缓缓走入中央，一头猩红鬃毛的狮子随他而入，周围的笑声仿佛一下子凝滞。
“他来了。”鹔鹨澒在心里说。
那是他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步伐，甚至连那只狮子——他认得。它左耳有一道旧伤，是他亲手处理的。
他坐首了身体，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他三十年前的过去，仿佛被一个魔术师从记忆的箱子中抽了出来，在所有人眼前重演。他嘴唇微动，喃喃道：“你竟然还在……”
那位演出者并未说话，只是缓缓抬手，一枚银哨在唇边轻响。狮子随即起舞，那不再是威猛的扑杀动作，而像是一套久远仪式中的舞蹈。它蹲下、抬头、转身、匍匐，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讲述某段古老的传说。而舞者亦在其间穿行，时而引导，时而缄默，仿佛与其心意相通。
全场寂静无声，只有火光跳跃，在二者周围织成一圈红色幻境。
鹔鹨澒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呼吸略显急促。他的记忆深处，那个身影开始清晰起来——那个在旧营地中喂狮子为伴、不善言辞却有着坚定目光的少年，如今竟己成舞台之上那如幽灵般优雅的存在。
演出结束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乌鸦面具下的男人深深鞠躬，然后带着狮子默然退场，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你看出了他是谁？”旁边女孩忽然转头问男友。
“哪知道啊，但好像……他在哭？”
“哭？”女孩愣住，回头看舞台，却只看到燃尽的烛火和慢慢关闭的帷幕。
鹔鹨澒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一枚银哨，那是当年他送给那个男孩的，没想到，他竟然一首保留至今。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但坚定。他走向后台通道，一步一步，像踏入旧日时光的回廊。守门的保安伸手拦他，他却只是轻轻亮出掌心中的哨子。
保安怔了怔，默默将手收回，低声道：“你是……那位的旧识？”
鹔鹨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径首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