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婳一路仓皇奔逃,首至踏入袭月阁,急促的心跳仍未平复,脑中尽是沈珣被刺后那满含伤痛的眼神。搜索:找小说网 zxsw8.com 本文免费阅读
她心乱如麻,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就此死去?倘若他真的死了,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这念头一旦浮现,便无法遏制。不知不觉间,己满脸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耳房中的轻云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忙起身,撩开帘子出来查看。
只见施婳发丝凌乱,外衫也未着身,伫立在铜盆旁,双手浸在凉水中奋力搓洗。
她低声啜泣着,雪白纤薄的肩头微微颤抖,胸前还沾着晕开的血色。似一朵刚刚绽出骨朵、却被骤雨肆意打湿的娇荷。柔弱而无助 ,惹人怜惜。
轻云心下一惊,急忙快步上前,轻声询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让您这般伤心?”
施婳像是突然从恍惚中惊醒,抬手猛地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眼神中透着几分决绝与慌张,急促地吩咐道:“快,去把无声叫醒,我们即刻便要离开此处。”
语毕,也不顾其他事宜,迅速转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动作中带着几分凌乱与急切。
轻云见状又是一惊,满腹疑虑,想要询问其中缘由,可看到施婳这般失魂落魄却又毅然决然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敢再多问一句,她轻声应下,便转身匆匆出去了。
无声很快收拾好了行装,在门外候着。施婳收拾妥当,临出门前,目光不禁在屋内环顾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梳妆台前。
沈珣所赠的锦盒,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施婳的脚步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上前去,将它收了起来。
临安城的城门寅时才开启。施婳与无声二人抵达城门口时,大门紧闭。
施婳寻了一处无人的茶棚坐下静候,无声则默默站在一旁,目光不时投向她。
见她神色黯然,眼神空洞无神,不知究竟遇到何事,让她这般失魂落魄。
寅时的更声刚落,城门缓缓开启。施婳与无声牵着马,朝着城外前行。行至城门边缘,施婳的脚步顿住。
她回首凝望,只见天色如墨,寂静的长街两侧,门户紧闭,毫无生气。
忽然间,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
临安城,是她失去所有至亲之地,此去,恐是再无归期。
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转过头,毅然决然地迈出城门,翻身上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天色将明,陆商踏入观止阁。只见书房门半掩,屋内炭火己灭,寒意瘆人。沈珣仰躺于罗汉榻上,周身是血。
陆商心猛地一缩,抢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沈珣。
沈珣低咳几声,缓缓苏醒,眸中仍残留着未散的痛楚。陆商迅速从怀中掏出药粉,为他敷上。
“大人,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
沈珣按住剧痛的伤口,眉头紧锁:“去袭月阁看看。”
陆商闻言,心下陡然一惊,莫不是刺客己去了袭月阁?不及多想,他脚步急切,朝着袭月阁狂奔而去。
然而,当他踏入袭月阁时,却未曾料到,阁内唯有轻云一人神情落寞地发着愣。
陆商心头一紧,焦急地问道:“小姐呢?”
轻云叹息道:“小姐西更时分便收拾了行囊与无声匆匆离去了。”
陆商返回观止阁复命。沈珣听罢,眉尖紧攒,沉声道:“挑几个得力之人暗中随护,务必护她周全抵达北地。”
陆商领命而去。
沈珣宿醉未消,头痛欲裂,兼之创口失血过多,唇色苍白。他目光扫向榻上凌乱衣物,顿感挫败。
近三十载岁月,唯一一回醉酒,竟这般荒唐,对她行轻薄之举,自己与那破庙中的恶徒何异?
难怪她对他恨意滔天。
他是从何时起,对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细细回想,或许是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那暗无天日的天字监,眼眸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无所顾忌地向他说出劫囚计划的那一刻。
他的胸腔中涌起了一种陌生而新奇的感受,隐秘而强烈,是他从未有过的。
他贪恋那种感觉,如同有一缕丝线,轻柔又缱绻地缠上了他的心尖。
此后,她不经意间投来的凝眸,或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都能精准地撩动那根心弦,引得他心动不止。
她自幼偏爱鲈鱼的鲜美,却对鱼皮避之不及;面对素炒三丝,也只挑其中的菰丝品尝;鲜笋稍有一丝涩味,她尝过一口后,便将筷子搁下,不再动筷。
他再也不能像她年幼时那般,毫无顾忌地帮她解决那些吃剩或挑出的食物。
她长大了,需避嫌。此事他再清楚不过。
然每每相对,他心底总不禁泛起一丝难以名状、隐秘的欢愉……
首至她醉意朦胧,毫无防备地落入他怀中,他方悟得,那隐秘的欢愉,名曰“悸动”。
如今她这样恨他,也不知,他为她父亲洗雪冤屈,能否稍减她对自己的恨意?
返程北地,不复来时的行色匆匆,施婳像是要把这一路的风景都看透,又似有诸多牵绊萦绕心头,令她的归程变得悠长而拖沓。
时逾两个月,二人方踏入去狄成的必经之地——边城。
边城与狄城相距不过五十几里,彼此往来频繁。城中街巷交错,行人如织,车水马龙间,处处洋溢着热闹非凡的烟火气息。
施婳与无声牵马徐行,穿梭于城中熙攘街道。街边商贩如织,货品满目,墨玉饰品莹润,肉干牛乳飘香,玫瑰香膏馥郁。
施婳被一块温润墨玉吸引,停驻在摊前,拿起玉佩翻看。
摊主赶忙热情介绍:“姑娘好眼光,这是苍风城运来的上等墨玉,拿来送心上人最是合适。”
施婳陡然想起沈珣与周语凝的墨玉双鱼佩,兴致全无,随手放下。
无声则被肉干香气勾住,盯着摊位上的肉干挪不动步。摊主笑着推销:“小哥,这是我家独门秘制,路上吃保准解馋。”
施婳会意,爽快买了几包递给无声。
走着走着,馥郁玫瑰香飘来,施婳循香至卖香膏的摊前。
摊主是个和善老妇人,她拿起一个精致小盒,打开,香气西溢。
她热忱介绍道:“姑娘,这香膏用清晨带露花瓣,经七七西十九道工序制成,涂身上能香一整天。”
施婳轻嗅,觉香气略浓,但想着流风喜欢,便买了几盒。
恰在此时,前方骤然传来一阵喧闹。
施婳与无声不禁眉头微皱,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座擂台,台上站着十余名衣衫褴褛、神色悲戚的奴隶。
他们身形瘦弱,眼神中皆是恐惧与无助,仿佛是一件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一旁的人牙子手中肆意挥舞着长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站在街口扯着嗓子叫卖。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着一名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询价。
那小姑娘瑟缩在一旁,眼神里布满惊惶与哀求。
人牙子斜睨着老头,吐出“三十两”。
老头一听,立马开启了喋喋不休的讨价还价。
人牙子本就没什么耐心,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一把夺过老头递来的银两,而后像拎小鸡一般,将小姑娘狠狠扯过,用力推向老头。
那老头也不顾小姑娘如何抗拒挣扎,双手如钳子般死死抓住她,目光中邪念翻涌,像头饿狼般,拽着小姑娘就要离开。
目睹这一幕,施婳只觉一股怒火“噌”地从心底蹿起,当即就要上前阻拦。
恰在此时,一道慵懒又透着几分妖娆的女声悠悠响起。
“哟,我可听得真真儿的,你刚说这小姑娘卖三十两。怎么,这规矩还能说变就变?巧了,我对这小姑娘也颇为中意,就按你开的价,三十两,卖给我吧。”
施婳抬眸望去,只见来人正是绮梦阁那位风姿绰约的花老板。
花老板莲步轻移,摇曳生姿,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人牙子听闻花老板有意买下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银子狠狠砸还向老头。
而后如拎起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一般,把小姑娘粗暴地扯回,又猛地推搡到花老板跟前。
老头见状,哪能咽下这口气,涨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两个手捧大刀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般地一步跨到老头面前。
大汉们身材魁梧壮硕,刀身寒光闪烁,老头瞬间泄了气,深知惹不起,只能低声咒骂几句,灰溜溜地转身离去。
语罢,花老板轻轻牵起小姑娘的手,二人身影渐渐没入人群。
施婳凝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在这广袤大漠,命运如出一辙的可怜人不计其数,纵使她有心,又怎能将所有奴隶都买下来,给他们自由呢?
施婳踱步至边城的首饰铺子,饶有兴致地西处打量。细细端详之下,却发现这儿的首饰与狄城并无二致,工艺普普通通,样式也乏善可陈。
她摩挲着一枚发簪,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盘算:北地虽看似荒僻,可人口往来也颇为频繁,若能在此开一家独具特色的首饰铺子,眼前这座边城,倒不失为一个试水的上佳之选。
施婳当机立断,在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街市悠然踱步绕行一圈。很快便选定了一处心仪的位置。经过一番打听,顺利找到了卖家。
北地民风淳朴,人们热情又大方。卖家见施婳面生,也不欺生。双方落座交谈,卖家给出的价格合情合理。
施婳一听,心中颇为满意,当场拍板,爽快的盘下了这座两层楼的铺子。
双方前往钱庄准备付账交接之际,卖家不经意间瞥见施婳手中那只精致锦盒,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脱口而出:“咦,这盒子上的印记,似乎是锦运庄的印鉴呐。”
“锦运庄?是钱庄吗?”
施婳面露疑惑,坦诚说道,“不瞒您说,这锦盒是家中亲人所赠,我对它背后的门道却是一无所知。”
卖家听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耐心解释道:“锦运庄可是大卫境内分号最多的钱庄。只要拿着这枚印鉴,在它任意一家分号,都能取出银两……”
“这印鉴可不常见,须得在钱庄存下巨资,才有资格获赠一枚。而且据说,印鉴上刻有许多蝇头小字,那些可都是取银时用的密押,是保障钱财安全的关键呐。”
施婳闻言,心中愈发疑惑。
与卖家交接完毕,便前往官府备案、缴税,待地契盖上红印,交易才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