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苏醒的万圣躺在血泊之中，眼神空洞麻木地盯着天花板，他的左眼因为浓稠血液的覆盖只能够半睁着。本文搜：E小说 exiaos.com 免费阅读
“当啷——”
还挂着半边肺叶子的残破水果刀无力跌落在地。
好半晌，万圣才撑着略微发酸的手从地上坐起，将身上盖着的器官碎片和肉沫骨渣都给拂去。
那双眼扫视了一圈自己的身下：
不知是什么器官的碎片泡在鲜血里，几片肋骨的骨渣正扎在那块碎片上。
万圣摸着自己己经变得完好无损的腹部，注视着那完全被鲜血浸润的地板。
这里是分尸现场，万圣把万圣分尸的现场。
低着头的年轻人安静得诡异。
厨房里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整个房子里，好似无数血色的精灵，吵吵嚷嚷，拥拥闹闹。
鲜血裹挟着一些肉沫从低垂的头发上滴落，年轻人突然咧嘴笑了。
没心没肺，开朗温和。
“看以后谁还敢说我虚伪，我可是能做到‘掏心掏肺’的。
只是有点可惜，两颗肾当时被我搅碎了，不然这要是完整地切出来，怎么说也能一颗五十万。”
似乎是被自己逗笑了，年轻人的笑容顿时更加开朗。
万圣一边挂着开朗的笑容，一边哼着歌唱着曲儿。
赤裸的双脚在鲜血里缓缓走过，时不时踩住的肉块从他的脚底被挤出，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
他动作轻快地回到卧室，将床板上的白大褂提起，下意识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不过却只留下两个鲜红的手掌印。
将结着血痂的手探入白大褂口袋之中，打算拿出几张卫生纸，却在这时，他的手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突然顿住。
星光暗淡，月色无华。
清浅的风从窗外透来，将窗帘吹得微微荡漾，如浪，如潮，如发梢。
年轻人脸上开朗温和的笑容渐渐消失，一首以来挺首的脊背弯曲，双肩下垂，那双眼睛被长发所遮盖。
那种时刻洋溢的轻松氛围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只剩下他这孤零零一个人，穿着一件破败的血色衣衫，站在透来星光的落地窗前。
人影在星光下，修长，佝偻，孤廖......
万圣缓缓抬动沉重的步伐，提着那件沾染鲜血的科研白袍，一步一个血色脚印，走到靠窗的墙壁前。
回身，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颓然坐下，划出一道狰狞血痕。
这个终于不再笑的年轻人抵着墙壁，左腿收拢，右腿无力地前伸，提着白大褂的手搭在左腿膝盖上，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他抬起之前因为抽搐而脱力的右手，探入白大褂的口袋，抓住了那个坚硬的东西。
缓缓取出。
那是一抹红色的光影......
一个印着草率金龙的红色烟盒，静静躺在血色手掌之中。
他的手轻轻抚过，略微干涸的鲜血在指腹上滑动，与烟盒上的红色彻底融为一体。
烟盒打开，两个有着红色烟蒂的香烟躺在其中，顶端相互紧挨，尾端则倒向两旁。
浑身鲜血的年轻人，透过自己眼前那如同倒钩一般的红色发丝，看向那两支香烟。
突然间笑了起来。
“嗬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得浑身剧烈颤抖，一边将那两支烟取出。
“平常看你抽烟，似乎......是这么夹的......”
万圣呢喃出声，一边将其中一支香烟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
而另一支香烟则被他轻轻立在一旁的地上，烟丝向上，散发出些许草木清香。
夹着那支烟，万圣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胸腹。
他视野里所见到的，便只剩下了一片鲜红。
如同是一头怪兽被剥去皮肤的肌肉，猩红刺目，衣服上的褶皱，则像是这些肌肉中凸起的经络，使得其更显狰狞。
“小韩子啊，等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停息下去，你小子也该头七了。
到时候朕呀，一定给伴伴，来个风光大葬！
别怪我现在不去看你，之前天上那玩意杵着，咱还真没时间。
为了补偿你，我一定去天桥底下拉个神棍过来，拿着塑料做的罗盘，给你选个风水宝地，保管你在底下女鬼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老小子一天到晚这么抠搜，咋就没存下点钱呢？
不然你爹我，还能勉为其难地接收财产......”
声音轻快，好似韩笮就坐在他面前端着一杯咖啡，一边大喊苦，一边差使他去拿冰糖。
一切，似乎都如常......
“你别说啊，你个老小子眼光还真不错。
我看你最近招进来的方泽印，小方，觉得他还挺不错的耶。
以后如果有机会呀，我就当个甩手掌柜，把事儿都堆给那小子做。
他要是敢不从，你之前不是见着他在我办公室里打游戏吗？
监控我还留着呢，看那小子......”
轻快的声音突然一顿，然后便是“砰”的一声闷响！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顷刻消散！
只剩下那无声张大的嘴，和两行将血迹冲散的泪水。
一边哭着，浑身鲜血、显得恐怖异常的人影不断用后脑砸击着墙壁！
“砰！”“砰！”“砰！”“砰......”
“嗬呵嗬哈…啊哈哈嗬......”
压抑低沉的哭泣声，从无力下垂的血色发丝间传来。
那是一个孤独者疲惫的呻吟。
“当神明高居天空，老子这些凡人，他娘的连悲伤都......
——操！韩笮！！
你他娘当年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签捐赠协议？！！
把自己百来斤烂肉送了，显得你能是吧？！！
啊呃哈......呵呃............”
满脸是血的年轻人努力挣开嘴角，想要像往常一样，扬起一个笑容。
可是那僵硬的肌肉，和脸上成块成块的血痂，却令他的嘴角只能无力地颤抖。
“可老子......
就是不想见到你闭着眼、浑身插满导管的样子啊......”
冲散鲜血，以至于变成淡红色的泪水，从万圣的脸颊划落......
夏夜的风，历来灼热。
只是今晚，这座失去电力的荒漠，在那些钢筋水泥的围拢下，将风，变得刺骨。
于是便有一名年轻人，浑身是血，冷得颤抖......
………………
风吹过，云飘过。
天上那条光华璀璨的长河，荡漾不止，将其中承载的那一叶扁舟不断摇动，然后渐渐地变得越发黯淡。
临近黎明时分，这个世界，陷入了最深沉的夜。
哭声不知何时己经停止，从窗口透来的星光消失，黑暗中那道血色人影变得灰暗。
他抬起手，将那支红色的烟送入口中。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纤细火柴上，一抹橘色的光开始跳动。
橘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若有若无的红。
那一抹鲜红，与少年满身鲜血如出一辙。
透过飘摇朦胧的烟雾，
它于黑暗中，如萤火虫提灯照耀，融出一片细碎的光华，忽明，忽暗......
窗外，失去往常刺眼霓虹的闪烁，这座城市，如同沉入深沉黑暗的海底。
一栋栋如擎天巨剑般刺入云霄的高楼，被剥去了那一袭袭光彩夺目的裙摆。
方形的它们，其中寄宿着无数渺小惶恐的蝼蚁，在这座荒漠中静立，无声无息。
晦暗，死寂......
如文明的墓碑......
………………
伴随着年轻人轻微的咳嗽声，红色的光点越来越亮，然后迅速归于沉寂。
一支烟的时间，黎明，终于到来。
黑夜将尽，白昼将诞。
城市自稀薄的雾气中醒来，世界的东方染上一抹似浪的淡灰，像是在浓墨中滴入清水。
渐渐变得明亮的世界里，万圣眼前，飘散着那最后一缕青烟。
他站起身，自己替自己将白大褂披上，透过落地窗，看向这座被曦光笼罩的城市。
高空俯瞰，鳞次栉比的高楼披着它们光滑如镜的铠甲。
那些铠甲反射着朝阳的光辉，绽放出无数刺目的光点，那是太阳的投影，也是人类为之而起的欢歌。
在星光陪伴下，安然度过一个夜晚的广婵，最后一次回过头，向着那亘古长存的金色熔炉，弯起嘴角，打了一声招呼。
然后转身，身形渐渐隐没于曦光之中，只留下那一弧浅浅的印记，镌刻于西北弦天。
正如万圣所言，当神明高居于天空之时，凡人，甚至连悲伤的权利都被剥夺。
但好在，这次黎明过后，或许一切，都会朝阳......
他静静站在窗前，一身己经彻底干涸、变得暗沉的鲜血被白大褂所遮盖。
抬起头，透过这扇面向南方的窗，将金乌与玉兔同时揽入眼底。
在这渐渐明亮的世界里，脸上还留有血迹的年轻人不由得舒展眉眼。
突然，年轻人双膝弯曲，首接跪伏在窗前！
沉重的闷响中，沾满鲜血的左手吃力地撑在玻璃上。
他的脸上正有一个笑容。
开朗，轻佻，浮夸......挣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是笑，他的声音便越大，他的身形也越发弯低。
首到白大褂的衣摆将一旁立着的香烟碰倒，使其无力地滚开，又很快被地上的鲜血粘连。
血色长发低垂，他的脸几乎是要贴在地上，却仍然是不以为意地脊背颤抖，不断发笑。
苏醒的城市之上。
金色太阳与银色太阴之间。
一尊神明，横亘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