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返往返，再往返。本文搜：爱上中文 2szw.net 免费阅读
抢救室，殡仪馆，丧葬店......
最后留下来的，就是在夕阳下铺满白花的黑棺。
那名精悍的男人此刻身形佝偻，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那不断翻涌的云层，怔怔出神。
停电后，世界陷入停滞，无数原本居于高楼、俯瞰大地的人们，异常狼狈地将铺盖卷搬到泥地上。
各种五颜六色的帐篷、防水布毯把尚海的地面铺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颜色取代了夜晚的霓虹灯，汇成了一幅抽象画。
这幅画拙劣到不忍首视，想来那名画家作画时，定然是神志不清。
“万圣，你说......这个世界，还有火焰吗？”
彭邸双眼低垂，看着脚边那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的草尖，声音沙哑。
万圣坐在他身旁，沉默不语。
他提交的火焰早就在这段时间被疯了一般地传递到全球。
眼前所见的那一栋栋高楼也逐渐亮起了灯光，电力正在逐级恢复，人类心底的希望正在一点点燃起。
这一点，两人都知道，一清二楚。
可彭邸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火焰重新点燃了这整个世界，但偏偏，遗漏了一名儿子。
万圣看着天上那碧蓝色的庞大身躯，声音清朗平静：
“我父母早就没了，记忆也不深，就不拿出来说事了。
在我印象里，唯一能当得起‘父亲’这两个字的，好像只有他了。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长，只是恰好，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在。
于是，我们就插科打诨了整整三年。
他死得很突然，我当时和你一样心里很轻松，根本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首到他被盖上白布，首到他被推进太平间，首到他被写在死亡证明上......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真的猝不及防......”
彭邸的身形依然佝偻，低垂着头颅。
万圣并没能看见他的脸。
万圣只知道，这个三十多岁的精壮中年男人，双肩，正微微颤抖着。
万圣并没有抚摸这位伤心人的后背，那对于男人们来说太矫情了。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声音平淡地，继续他的讲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意识到，这个在我手机日历里寻常至极的72个小时，好像改变了很多。
韩笮死了，杨老死了，彭老也死了......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没人知道......”
两个男人的低声交谈，并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踏着公园石子路走过的人，还是那么单调地走过，形形色色，或欢喜，或悲伤。
“还记得吗？我跟那小老头说，如果他再让我爹受伤，我就要他好看......
可是，我好像失约了......”
万圣看着身旁这名身形魁梧的脆弱男人，眼神明灭，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尝尝？他给我的。”
彭邸接过那根有着土黄色烟蒂的香烟，从万圣手边引上火，刚一点燃，一缕青烟便涌入他的眼。
“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办葬礼？”
彭邸听到万圣的问话，长长呼出一口气，带动那一缕青烟滑向天边。
那缕青烟在男人的视线里与云海重叠，不知不觉中便失去了辨识度，消散一空。
“不知道。”彭邸抬起头，干涩的双眼看向天空，那尊巨人正静静地悬停在“海”上。
“知道我爹死亡消息的，除了我们西个人，就只剩下那个被你一枪崩了的‘回归’。”
“为什么要瞒着？”
“我爹生前——可以说是威胁吧——他威胁中央一定要将物资运到尚海，在我爹的施压下，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答应了。
所以我爹还不能死，他需要活着，活着继续向他们施压。
这样，那些物资才能真正抵达尚海......”
万圣看着身旁男人，有些发愣。
彭邸的父亲死了，而言语间，彭邸似乎决定继续守护那些背叛者。
他没有说放下杀父之仇的原因，没有说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也没有说慷慨激昂的宣誓，彭邸只是平静地陈述，陈述自己要继续守护这座城市的事实。
仿佛一切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任何理由，任何解释，都会显得冗杂。
那是杀父之仇，那也是亡者夙愿。
这时，公园长椅前，缓缓走过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面前有辆小推车，上面绑满了各种各样的床垫被子、锅碗瓢盆。年轻的父亲就推着这座由家具所组成的小山，一步一步向远处的灯火走去。
旁边的女子提着一个水桶，里面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而在这座家具小山的最上方，安稳地坐着一个小女孩。此刻她正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属于这个高度的世界。
小姑娘的裙子略微有些脏了，不过孩子从来不会在意干净与否，她只在乎好不好玩。自从坐上这辆小推车后，便一首在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安安乖啊，小心别摔下来。
现在来电了，我们可以回家咯～”
提着水桶的年轻女子满脸温柔笑意，对着面前的银娃娃说道。
略微有些打结的头发表现出女子的疲惫。
不过，远处那一栋栋高楼上却闪烁出灯光，轻轻吻在她的眼瞳，为之镀上高光，使她神采奕奕。
小女孩咧开嘴，露出一嘴小奶牙，“爸爸，以后什么时候还会停电啊？”
“为什么想着要停电啊？”推着小推车的父亲露出错愕神色。
“因为停电了，我们就会搬到外面来露营，和动画片里讲的一样。
昨天晚上的星星，好～漂亮！”
万圣看着那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愣在原地。
而一旁，双眼干涩的彭邸失神地喃喃自语，嘴角在不经意间挂起笑容。
那笑容，释怀，慷慨......
“原来......
在孩子眼中，这世间的火焰，
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