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年从洗手台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还是麻的,有些发软。
他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萧寂打开水龙头,若无其事地洗了手,用厚纸巾细细将每一根手指擦干净的动作,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感觉到了羞耻。“你他妈非得这么擦手吗?”他红着耳根问道。萧寂将用过的纸巾丢进纸篓,帮方隐年将凌乱的衬衫重新塞回去,替他扣好皮带扣,系好领口的扣子,亲手将方隐年重新打理整齐,这才捏了捏他的腰:“我先出去了,你缓缓,别太久。”说罢,先一步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这间宅子因为带着前后两个院子,门也分前门侧门,萧寂从洗手间出来,便直接从侧门去了后院。他坐在台阶上,刚拿出支烟叼在嘴里,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正翻过手心,看着自己的手指,想着刚才方隐年气急时脸上的神色。一只圆溜溜的棕背小伯劳便从房顶扑棱棱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了萧寂的掌心之中。四目相对,萧寂将伯劳放在了地上。小伯劳原地转了两个圈,展翅时,只有右侧的翅膀是完全展开的,左侧的翅膀却好像不太好使,软塌塌地耷拉着。萧寂将那支烟拿下来,揣进了口袋,伸手拽了拽伯劳的右翼,又拽了拽它的左翼,不出意外,左翼应该是骨折了。他用食指推着鸟屁股,把鸟往远处搡:“走开。”伯劳被他推了个跟头,开始躺地上装死。萧寂看着躺在地上的伯劳,思绪突然回到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跟凤凰交手的时候,也曾掰断过凤凰的左翼。但凤凰是个倔脾气,不会躺地上装死,反手就将右翼的利刺捅进了萧寂的胸膛。萧寂盯着伯劳看了一会儿,重新伸手,将它抓了回来,捂在手心里。伯劳一开始是想要挣扎的,但万物有灵,在发现萧寂似乎是在帮它以后,整只鸟便老实了起来,只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小豆眼,看着萧寂。不多时,萧寂重新将伯劳放在地上,拽了拽它的左翼,跟它说:“飞吧。”伯劳展翅,在萧寂头顶飞了两圈,又落回在它肩膀上,用鸟喙啄了啄萧寂的脸颊。萧寂难得被小动物这般亲近,用食指摸了摸小鸟头,问它:“饿了吗?”伯劳歪了歪鸟头。萧寂便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小花房,在花房外的围栏上,锁定了一只正蜷缩在蛛网中间,硬币大小的黑色蜘蛛。伯劳和萧寂的视线都落在蜘蛛身上,萧寂问伯劳:“点心,吃吗?”伯劳捣腾了一下两只小鸟腿,似乎有些期待。萧寂便伸手,从蛛网上,捏起了那只蜘蛛,送到了伯劳嘴边。“去吧,离我远些,我没功夫照顾你。”伯劳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叼着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飞回了房顶,看起来似乎还挺通人性。“你在跟谁说话?”一道男声从萧寂身后传来。萧寂回头,对上了程诺的目光。程诺的注意力一直在萧寂身上,从萧寂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但很快方隐年也去了那个方向。程诺其实很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两人的苟且录下来,曝光出去,但目前来说这点事完全不足以动摇方隐年的根基。 过早暴露,对他也没什么好处。过了一会儿,方隐年回来了,萧寂却一直不见人。程诺还问了方隐年一句:“萧寂呢?”方隐年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我解手还得盯着萧寂?”坐在一边的lie插了句嘴:“去后院的侧门也在那边,萧寂可能是出去了。”程诺没吭声,只是起身装作想要去看看后院的模样,想瞅瞅萧寂这么半天是在搞什么鬼。结果刚一来,就听见萧寂说的那句:“离我远些,我没功夫照顾你。”“你在打电话?”程诺见萧寂没回答,又问了一句。萧寂摇了摇头:“我要是说,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你信吗?”程诺一愣,先是环顾四周,在确认后院除了他和萧寂再没第三个人影时,才蹙眉道:“什么人?”萧寂盯着程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她说,她叫崔莹。”程诺一僵,一阵寒气从脚底直冲大脑,顿时毛骨悚然。这是早些年程诺家和方隐年家的恩怨。方家在国外起家那些年做的是刀尖舔血的买卖,程诺本姓崔,崔家的人算是方家的手下。但归根究底,因为利益,程诺的父亲,背叛了方老爷子。两家当时斗得血雨腥风,原本该是崔家赢,但就在程诺的父亲最后一次设局准备致方老爷子于死地时,一直爱慕方老爷子的崔莹,临时背叛了自己的亲哥哥。崔家满盘皆输,程诺的父亲对着崔莹大发雷霆,狠狠给了崔莹两个耳光。结果当晚,崔莹就吊死在了家里。那时候程诺年幼,崔莹的死状几乎成了他整个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后来崔家被报复,程诺的父亲自知难逃死劫,这才找人偷偷将程诺送了出去,改名换姓,到了现在。这些事是绝对的秘密。当年方隐年尚且还在襁褓,都不知道崔莹是谁,方家洗白,将手伸回国内,为的就是给方隐年留出一片净土,但凡脑子没毛病,绝不会跟方隐年提到这些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寂没理由会知道崔莹。程诺后背汗毛倒竖,半天才缓过劲来,死不承认:“你在说什么鬼话?”萧寂很少会笑。他的面部表情一直很有限,但此时此刻笑意却一直挂在嘴角,闻言,接了一句:“见人说人话,见鬼,当然要说鬼话了。”说完,他才敛了笑意,与程诺擦肩而过,往屋里走去。“等等。”程诺喊道。萧寂回头,等着他开口。程诺喉结动了动:“我跟你的事,一笔勾销......”“我跟你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事不是吗?”萧寂打断程诺,一副不解的模样:“程大影帝,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