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寂盯着黑衣人面具下狭长的凤眸:
“听闻北辰王暴戾恣睢,杀人如麻,狼子野心,此番虽说是嫁,但想来凭我这般平常容貌,普通心性,嫁过去怕是也难讨王爷欢心。”“我有自知之明,北境是北辰王的天下,我孤立无援,是如何也应付不了他府中那些妾室的,若是还要受妾室磋磨,受夫君冷待,日日勾心斗角,独守空房,不如死了清净。”一番话,说得那黑衣人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说出一句:“哪些混球竟空口白舌造出这些个谣言来?北辰王府何来的妾室?”话必,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眉头一竖:“你套我话?”萧寂波澜不惊:“北境的迎亲队伍今日刚到,你便送上门来,杀了三皇子还能在大越宫内如入无人之境,这等身手,戴玄铁面具,你不是林珩吗?这还用套话?”黑衣人闻言,不禁暗骂。还是北境之人单纯,还是战场简单,看谁不爽,杀了便是。只要身手够好,剑够锋利,战场之上能随机应变,凡事便能迎刃而解。不像这大越皇城,人人长着成千上万的心眼子,连说话都是模棱两可,话里有话,看似全是废话,实则全是门道,绕得他晕头转向,烦得厉害。正欲再说些什么,耳尖动了动,突然听见远处似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他心下一惊,迅速收起横在萧寂颈间的短刀:“来不及了,都是自己人,帮我,回头我必让王爷多宠幸你两回,绝不让你独守空房,遭人磋磨。”萧寂此时心中只觉得有几分好笑,却并未拆穿,只是掀开自己榻上的被褥,对他道:“上去。”黑衣人一僵:“你眼瞅就要大婚了,就这般允了旁的男子上你床榻?”萧寂抱肩看着他:“不然呢?你有什么好主意?我将你送出去,领一份大功?”眼下情况特殊,黑衣人一边劝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一边咬着牙翻身上了萧寂的床榻。萧寂跟着上了床,用被褥将黑衣人藏在自己身边,熄了烛火。很快,侍卫的脚步声便在殿外院子里响了起来,抵达寝殿门外时,被守在外面的敛秋拦了下来:“公主歇下了。”带头的侍卫掏出搜查令,言语倒是客气:“三皇子遇刺,各宫各院全部排查,公主也不例外,还请姑娘让公主行个方便。”皇子遇刺是大事,敛秋闻言也不敢耽搁,对侍卫说了声稍候片刻,便推门进了萧寂寝殿,隔着屏风:“主子,三皇子遇刺,侍卫带命搜查。”萧寂淡淡嗯了一声,带着些困倦。敛秋得了令,这才将寝殿大门打开,对侍卫道:“进三个人,莫要扰了公主清净。”萧寂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兄长是太子,过去因为“福星”的身份,在皇帝面前也得宠,向来说一不二。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货色,此时即便拿着搜查令,也不敢在萧寂面前太过放肆。况且萧寂马上要远嫁,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祸上身。于是,带头的侍卫也给了敛秋几分薄面,点了两个人,进了寝殿,并未大声喧哗,只是点了烛火,开始四处搜查。待一无所获后,侍卫头领正想离开,却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收回迈出去的步伐,跪在萧寂床前:“请公主下榻。”此话一出,萧寂便察觉到被窝里的人身子一僵。 他隔着窗幔,冷声道:“敛秋,拉出去,杖毙。”侍卫头领闻言连忙俯身:“臣奉命行事,并无错处,敢问公主寝殿内血腥气由何而来?”萧寂还没说话,敛秋便怒了:“大胆奴才,公主身子不方便也要向你汇报吗?!”侍卫头领被训斥,只低头不语,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萧寂声音不大,但话语很强势,并不跟侍卫解释,只道:“回去启禀陛下,就说本宫睡下了,不允许你搜查本宫的床榻,本宫任凭陛下处置。”侍卫没那个胆子跟萧寂硬刚,虽心有不甘,却还是领命离开,转头就对身边手下道:“去向圣上禀奏,九公主拒不配合搜查床榻。”手下侍卫喏了一声,向御书房跑去。待萧寂寝殿的门重新被关严,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确认那几个侍卫不会去而复返,黑衣人才一把掀开被褥:“可会连累你?”萧寂却并不在意,冷哼一声:“他若是识趣,便不该向我父皇提起这事,若是提了,便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了。”萧寂就寝了,男儿身的真相最容易在此刻暴露,萧寂眼瞅着就要及冠,若是在此之前,男儿身被发现,“福”便成了“祸”。这事关大越的国运。若是皇帝知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长眼的侍卫为了个刺杀三皇子的刺客,差点坏了国运,后果可想而知。皇宫是吃人的巨兽,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善恶可分。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更遑论是在这里当圣母了。搜查结束之后,各宫各院门口还安插了侍卫,以防刺客再次偷偷溜出去。萧寂下了榻,从窗户缝隙向外瞧了瞧,回头告诉黑衣人:“你走不了了,在刺客被搜查出来之前,任何人都别想踏出皇宫一步。”黑衣人暗骂一声晦气,从榻上坐起来,捂着自己渗血的伤口:“明日辰时之前,他们会抓到刺客的。”他堂堂北辰王,在大越皇宫之内没几个眼线还了得?眼下他出了事,待辰时之前若还没动静,手下的人自会替他顶罪,想法子让他脱身。萧寂看着他的伤口,沉默片刻:“给你的人传信,就说你已经脱身,明日一早,你随我送亲的队伍一起出宫。”黑衣人深吸口气,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正欲说些什么,整个人便向后一仰,没了意识。萧寂将人扶住,捏住他的手腕,片刻后,唤了声:“敛秋。”敛秋闻声而入:“主子。”萧寂叹气:“去拿解毒丹。”敛秋方才就察觉出了不对,但萧寂没喊他,他便装作不知,眼下萧寂既然没有瞒他的意思,他便也没忍住问出声:“您闲着没事儿管这刺客作甚?”萧寂一边扶着黑衣人躺好,一边撕开他肩头上的衣物,看着断箭之下还在咕咕渗血的狰狞伤口,抬手握住了那支箭:“刺客?这是我未来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