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班六世被侍卫架起时,双腿已如灌铅般沉重。·兰`兰+文*学? *无+错_内\容!
教袍下摆沾满雪水与污泥,在寒风中冻成硬邦邦的冰壳,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裂响。
他茫然地望着圣彼得广场上渐次散去的人群,那些曾在弥撒时向他高举双手的信徒,此刻正低头踩着他跪拜过的雪地,脚印杂乱地覆盖了那片浸透屈辱的土地。
贝尔纳多快步上前想为教皇整理衣襟,却被侍卫用长矛拦住。
\"退后!\"大明士兵的拉丁语生硬而粗暴,矛尖在贝尔纳多胸前划出一道浅痕。
他怀中的血书文书剧烈震颤,仿佛里面封存的不是羊皮卷轴,而是整个教廷在风雪中破碎的心跳。
那卷文书上的血迹已从暗红转为黑褐,边缘卷曲如枯叶,却依旧在苍白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朱文正已返回高台,正接过侍从递来的暖炉。
他指尖摩挲着炉身錾刻的游龙,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广场,最终落在乌尔班六世佝偻的背影上。
\"将教皇阁下带去偏殿歇息。\"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处置一件用过的器物。
侍卫立刻粗鲁地拖拽着乌尔班六世前行,路过圣彼得大教堂正门时,教皇突然挣脱钳制,扑向门廊下的圣母雕像。
\"圣母玛利亚...\"他死死抱住冰冷的大理石基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s?o,e¨o\.!i\n!f.o,
雕像悲悯的目光俯视着他,鎏金的衣袍在风雪中蒙尘。
乌尔班六世的额头抵着雕像的裙裾,浑浊的泪水混着雪水滑落,在石座上晕开蜿蜒的水痕。
\"您曾见证圣徒们用鲜血扞卫信仰,如今却要看着您的仆人蒙受这般屈辱吗...\"
侍卫不耐烦地扳开他的手指,拖拽中教皇的指甲剥落,鲜血滴在雕像洁白的基座上。
贝尔纳多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突然想起三年前教廷鼎盛时,这座雕像前永远燃烧着百盏长明灯,如今灯盏尽碎,只余寒风卷着雪沫穿堂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偏殿里燃着炭火,却驱不散乌尔班六世骨子里的寒意。
他瘫坐在石椅上,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双手——这双手曾为新生儿祈福,曾为垂死之人涂油,此刻却残留着锦靴上绸缎的触感。
殿门吱呀作响,大明罗马布政使刘敬之带着两名儒士走进来,将一卷文书摔在桌上。
\"这是贡赋清单与课程表。\"刘敬之的华语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通过通译传到乌尔班六世耳中。
\"每月需缴纳黄金三百两、白银五千两,修士们每日卯时起身学《大明律》,午时研习《论语》,酉时还要背诵汉文三字经。\"
他指了指随行的儒士,\"这位是国子监派来的博士,今后负责督导教廷的教化工作。¤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乌尔班六世颤抖着展开清单,数字如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教廷全年收入不足清单数字的三成,而课程表上,神学典籍被挤到了最末页,标注着\"课余选读\"。
\"你们这是要彻底埋葬天主的教诲...\"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最后的火光。
刘敬之冷笑一声,突然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教皇眼前晃过,削落一缕花白的头发。
\"教皇阁下最好认清现实。\"刀刃贴着乌尔班六世的脸颊插入桌面,\"英王殿下仁慈,留尔等性命已属天恩。下月初一若交不齐贡赋,休怪刘某法不容情。\"
刀锋反射的寒光刺痛了乌尔班六世的眼睛。他看着儒士们正在墙上张贴《圣谕广训》,那些熟悉的宗教壁画正被一张张撕下,露出斑驳的墙壁。
当格里高利七世的画像被扯下时,教皇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那位曾让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赤脚站在雪地里忏悔的教皇,画像边角还留着历代教皇敬拜的吻痕。
圣彼得广场的积雪在午后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泥泞。
百姓们围在大明军队设置的粥棚前,捧着粗瓷碗的手冻得通红。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偷偷捡拾着仪式残留的糕点碎屑,被士兵用矛杆驱赶,踉跄中撞翻了一位老修士的乞讨钵盂。
\"让他们吃吧。\"朱文正站在行宫露台上,看着这一幕对身旁的军师说。
他刚收到捷报,威尼斯城邦已献上运河图籍,佛罗伦萨的银行家们正连夜赶制降书。
\"饥饿的百姓最容易驯服,给他们一口饭吃,比十万铁骑更有用。\"军师躬身应是,递上密探送来的卷宗:\"殿下,教廷那边有异动。\"
卷宗里是密探绘制的草图,标注着梵蒂冈密室的位置与往来人员。
朱文正指尖点着图上的红点:\"乌尔班六世这把老骨头,还想做困兽之斗?\"
他想起广场上教皇亲吻靴子时那瞬间的僵硬,原来那不是屈服,而是隐忍。军师低声道:\"法兰西、西班牙的余孽昨夜潜入梵蒂冈,恐怕他们要联合反抗。\"
\"正好。\"朱文正嘴角勾起冷笑,\"本王本就嫌接管得太顺利,总得有人跳出来做个榜样。\"
他将卷宗扔回桌上,\"传谕南线部队后撤三十里,让叛军以为有机可乘。另外加派密探,盯紧梵蒂冈的每只麻雀。\"
与此同时,梵蒂冈的地下密室里,烛火在寒风中摇曳。
乌尔班六世将一枚青铜十字架按在石桌上,十字架底部的暗格弹开,露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这是十字军东征时留下的密信。\"他声音嘶哑,\"上面记录着欧洲各国隐藏的军备库位置。\"
贝尔纳多与三位枢机主教围在桌前,看着教皇用颤抖的手指划过那些古老的拉丁文。
\"法国义军出兵五千,西班牙海盗团舰队已在西西里集结。\"马太枢机主教压低声音,\"只要教廷号召圣战,全欧洲的信徒都会响应。\"
乌尔班六世拿起羽毛笔,在信纸上签下名字。墨迹在粗糙的羊皮纸上晕开,像一滴正在扩散的血。
\"告诉各国义军首领,我会在月圆之夜点燃烽火。\"他将火漆印按在封口,\"到时候大明军队会被牵制在边境,我们趁乱夺回罗马。\"
密室门突然被敲响,贝尔纳多迅速收起密信。
进来的是负责洒扫的老修士,他颤抖着递上一块撕碎的面包:\"刚才...刚才看到大明士兵在丈量圣彼得大教堂,说要改成祭坛...\"
话未说完就被马太捂住嘴。
乌尔班六世看着那块掺着麦麸的黑面包,想起广场上百姓争抢米粥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即使夺回罗马,百姓们会支持我们吗?\"他突然问。
烛火映照下,几位枢机主教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连年战乱让欧洲人口锐减,谁能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追随谁。
贝尔纳多低声道:\"圣父,信仰能支撑他们渡过苦难。\"
乌尔班六世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年轻时研读的《圣经》章节:\"当世人都背弃你的时候,你更要坚守信仰。\"
可如今他不确定,自己坚守的是信仰,还是教廷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