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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谁就休息!否则都别吃饭了,陪我一起减肥!” (1)

于是乎大家又开始闷头读书,好在这群雇佣兵不仅肌肉发达,而且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过一天时间,就把林小姐那个野鸡演艺学院的文化课本背得滚瓜烂熟。

“明天你们几个继续留下来伺候本小姐,剩下的按照这个地址去参加考试!”林小姐满意地点头,“记得要填我的名字和学号!”

期中考试总算是可以应付过去了,我简直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神啊!这日后一旦正式踏入演艺界,那广告电影邀请还不纷至沓来!林夏美滋滋地憧憬着未来。

她今天打电话回去纯属穷极无聊,想找阿离闲扯一会,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林夏始终都相信白起说的话,别看他请示冷冰冰硬邦邦的,也经常讽刺挖苦自己,可那个男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说我这边安全,那就肯定没问题。

哪里想到这边阿离已经急得快把房子烧了……

“小鬼你倒是很忠心啊!”林夏听到阿离这么为自己担心,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算姐姐我平时没白疼你!”

“早知道您老人家过得那么舒坦,我就不操这份心了!”阿离无奈地说。

“白起呢?他是不是也茶不思饭不想的,正准备营救我呢?”

“呵呵!”阿离冷笑着。

“呵呵?你小子想说什么?”林夏警觉地发现了问题。

“也没什么,他就还那样呗,该吃吃该喝喝,好像还胖了两斤。”阿离故意挑起林夏的火气,“刚刚还跟玲珑姐喝茶来着,聊了一下午啊,门关得死死的,也不让我进去!”

“玲珑!”林夏眼皮一跳,又想起了那个自己讨厌的女人,心里暗骂了一声狐狸精!竟然敢趁着我不在家泡上门来,简直是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

“小夏姐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阿离明知故问。

“我有发火吗?我有么?啊——哈哈哈!”林夏蹩脚地遮掩,语气一转,急切地说,“告诉白起,我不想再在这里耗着了,赶紧把我弄出去!”

“你还是多住两天吧,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呢。”阿离故意气她。

“住口!赶紧叫他接电话,我要回家!”林夏憋不住了。

“就等你这句话呢!”阿离憋着笑,对第一诊室那张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嗓子,“老板,小夏姐的电话!”

阿离本来没指望白起会开门,可没想到他真的出来了,穿得很整齐,拎着雨伞和出诊箱,看上去要出门的样子。三天了,整整三天白起都没有出门,今天终于是时候了。

“喂……”白起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

“我要回家!”林夏气急败坏地喊着,“赶紧把我弄出去,这个地方我不想待了!”

“好的。”白起平静地回答。

话筒里一阵寂静,林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白起很少会这么心平气和地答应自己的要求,而且今天他的语气仿佛也温和了不少。

此时阿离看着一辆黑色冲锋车停在胡同口,低声问白起,“要走了吗?”

“嗯。”

白起答应着把电话随手扔给阿离,独自缓步走向大门。冲锋车没下来人,只是打开了车门,车内黑洞洞的,仿佛是口深井,随着白起走进车里,车门也无情地关闭了。

“他走了么?”林夏还没有挂电话,“那些绑架我的人,他们究竟要让白起做什么事?”

“小夏姐……你最好还是别问了……”阿离神色黯淡地说。

“为什么?”

“你只需要记住,老板今晚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是出于他的意愿就可以了……”

“什么?”林夏真的发火了,对着话筒大吼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告诉他我在这儿还安全,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警!”

虽然林夏看不到,但阿离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不相信白起,他可是曾经振臂一呼山河变色的男人啊!

此时此刻,乌云正飞速地从北方接近,侵蚀着天边最后一道晚霞。再过一个小时,新闻中不断滚动播报的月全食即将到来,到那时月球、地球、太阳会形成一条直线,整个月球都会进入地球的阴影之中,血红的月亮将要伸起。

风雨欲来,黑夜将至,一切都将在今晚有一个结果!

拾壹

十五支石心小队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巡视着大厦的每一个入口,天空中还有一架直升机随时待命。

他们今晚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除了那辆黑色冲锋车外,不许任何人接近背后的那栋大楼。他们可以随意开火,不管是什么人!

大楼27层的庇护所,冲冲保卫之下的巢穴,此时却回荡着一个稚嫩清脆的童声。

“九十一!”

“九十二!”

“九十三!”

……

屋子里摆满了医用器械,阿盈站在两张手术床中间,双手捂紧眼睛,认真地数着,那只牛仔布偶“伍迪”静静地躺在白色被单上。

她并不知道这两张手术床是做什么用

的,但是她很开心。因为今天她终于离开了从小生活的那艘大船,到了陆地上。而且今天她还见到了自己最爱的爸爸,爸爸也很开心,和她玩捉迷藏。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阿盈放下手,揉了揉眼睛,正要开心地喊话准备开始找爸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医生叔叔!”

阿盈蹦跳者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白起。她才七岁,还不到白起的一半高,只能抱住他的一条腿。虽然他只见了白起一面,可对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防备,依然开心地笑着。

“你怎么也来啦,是要跟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爸爸太狡猾了,我都输了三次了!”

可她并没有得到白起的回答,他的表情被低垂的黑发遮挡住了。阿盈诧异地看着他,轻轻去拉他的手。

“叔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阿盈!不要去碰白起叔叔,他不喜欢跟别人身体接触。”

上官炼忽然在房间中现身。他的话是说给阿盈听的,但眼睛却一直看着白起,对这个男人,他始终难以放下戒备。

“爸爸!”阿盈撇下白起奔过去,也是一把抱住了上官炼的腿,兴奋地说,“我抓住你啦!”

“好!好!你赢了这一次!今天开不开心?”

“开心!”

“今天爸爸也很开心!”上官炼即使再怎么伪装地笑,也遮掩不了他邪恶的目光,“因为这位白起叔叔答应要为爸爸做手术了……没错吧,白医生?”

“真的吗?叔叔你真的答应救爸爸吗?”阿盈不可思议地望着白起。

此时的白起比平时更加阴郁,眼中的蓝色随着情绪的变化越来越深。

“对了!白医生,林小姐向你问好。”上官炼阴险地威胁着白起。

而阿盈却还在关心着白起的身体,她走到他面前,笑切地问:“叔叔,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白起摇摇头,轻轻揉着她水草般柔顺的头发。

“我很好。”

“这么说就对了!白医生是个识时务的人!”上官炼双手摊开,再用力的一拍,像个刚刚在牲畜市场上达成了一笔交易的商人,“准备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和那位妖的女护士走了进来,开始做手术的准备工作。

女护士把阿盈从阿盈身边抱走,换好了手术服,放在洁白的床单上。白起依然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就像一棵柔顺的小草被包裹在纯白的袍子里,无力反抗,也无心反抗,任人摆布着。而上官炼却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为自己换衣服的手下,跳到床上躺好。

“可以开始了!”他已经等不及要迎接新生了。

“爸爸……”阿盈忽然小声地开口,“我怕……”

即便她的心意从未动摇,一如既往地坚决,但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对这一切时,依然会流露出恐惧。那恐惧就像墨水一样,在她澄碧如海的双眼中慢慢浸染。

“怕也来不及了!”上官炼撕下了伪装,凶相毕露,不耐烦地吼道,“给她那个破娃娃!”

女妖护士挑着妖艳的眉梢,把已经被扔到床底下的伍迪,又扔给了阿盈。阿盈有些惊慌,她最爱的父亲刚刚凶恶得就像是一只野兽。

“这下没有问题了吧!”上官炼急不可耐地望着白起,“还等什么呢?”

白起缓缓走到两张手术台的中央,打开了自己的诊疗箱。

第一层是一个兽皮针囊,里面是七根贯髓针。白起把它们放在一边,打开了箱子的第二层。

一排银亮的小刀安静地躺在天鹅绒底衬上,造型各异,有的用来剖开皮肤,有的用来切割肌肉,有的则是破骨的利器,每一把都寒光闪烁,释放着森森的冷气。

厨师有厨师的刀,医生也有医生的刀。

这套避血刀,一共十二把,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宝物,因为被它们割开的皮肉不会流一滴鲜血,可以说是每个外科医生在梦中才能拥有的工具。

“不需要麻醉吗?”上官炼疑惑地问。

白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点燃了一支修长的手工纸烟,又从烟盒中拿出另一支,连同打火机一起扔给了他。

“这就是桃源乡吗?你专用的麻醉剂?”上官炼狐疑地端详着那支烟,白眼一翻低声对白起说,“先给她用!”

白起轻蔑地皱了皱眉,走到阿盈面前,轻轻地向她脸上喷了一口烟。那烟雾散发着一股烈酒般的醇香,让人忍不住把它们吸进去。

“谢谢叔叔……”阿盈眼神朦胧地说,到了这个时候,这孩子还把白起当成自己的恩人。

“睡吧……”白起冰冷的手拂过她的眼睛,“醒来时就是个美好的世界了……”

“动作小心点,不要弄坏了我崭新的心脏。”上官炼吩咐道,“还有,既然记忆都是存储在那个心脏里,我希望自己醒来时能有个好心情!不要搞砸哟,白医生。”

“帅哥!”妖女护士伏在白起耳边轻轻说,“别

想搞花招,医疗技术我懂的未必比你少!”

“那你来做手术?”白起冷冷地说了一句,转回去拿起了十二把避血刀中最小的那把,在手中轻轻一捻,光洁的刀身映着他冷峻的脸。

天际边缘传来滚滚雷声,又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海底冰冷的寒流涌上来,如怪兽的脊背般嶙峋,带着腐败的咸腥味道。

杨戬如一只黑鸦般轻轻落在货轮后甲板上,轻车熟路地躲过了看守,悄悄潜入船舱之中。这次不同于上一回,他并没有再去别的货仓中搜索,而是直接去了最底层的货仓。

他今晚是要带阿盈离开这里的。一株柔弱的小草不应该被封闭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她应该去接受阳光雨露滋养,自由地生长。见识到外面的世界,阿盈应该会很开心吧,她的墙上贴着一张游乐园的画,她应该很喜欢游乐园吧。杨戬不喜欢游乐园,那里人太多了,但他不介意带阿盈去,当然还能带她去东方丽人唱歌,虽然法律上规定ktv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但只要用个简单的障眼法,肯定能轻松蒙混过关。

他这样计划了三天,却一直都没有来。

杨戬自从来到这个城市执行任务开始,都是依照命令行事,除了去唱歌之外,他没有做过一件命令以外的事。他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旁观者,不应该介入别人的生活。虽然上面也没有明令禁止这一点,但这却让他很不好意思。

该怎么跟她说呢?我要带你走?是不是有点像之前看过的那个电影啊……好像叫《私奔》……他可以眼睛不眨地杀死恶灵,可有些话却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直到第三天晚上,杨戬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顾虑那么多了,提前打好电话定了一间最大的ktv包房,准备来把阿盈救出来后直接赶过去唱歌。

可当他欢欢喜喜地推开舱门时,却楞在了原地,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本来停放着集装箱的金属地板上,现在只剩下一个积满了灰尘的印记。空旷的货仓中散落着那个小女孩曾经用过的东西,白色床单、小小的台灯、坏掉的电视机……

他慢慢走过去,从地上检起一张被撕破的白纸,上面画着一扇窗子,窗子外是夕阳中的游乐园。画上原本还有一对手拉手的父女,但现在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已经不在了,被永远留在了阴暗寒冷的集装箱里。

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雨水狂暴地冲刷着甲板,但依然洗不掉这艘船肮脏的锈迹。

货轮的前甲板上,吊车缓缓吊起集装箱,准备要把它扔进冰冷的海水中。集装箱的铁门在风雨中摇曳,敲打出沉重的哐哐声,仿佛丧钟般响彻整个海面。

一道黑鸦般的身影飞上驾驶室的天花板,俯下身用暴怒的拳头生生打破了能抗击台风巨浪的玻璃窗,碎片飞起仿佛愤怒的海浪。

今晚这艘船上只有两个船员留守,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甚至能徒手和灰熊搏斗,但在这个银发的男人面前,却如同任人摆布的婴儿,被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抓起,狠狠地掷出窗外,摔在暴雨横流的甲板上。

沉重的脚步声穿透雨夜,向那个还在挣扎的雇佣兵逼近,他的队友已经生死未卜了。他被摔断了腿骨但依然能拔出防身用的手枪瞄准射击。

二十发子弹不到一分钟就被射空了,但那个银发的男人却毫发无损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如铁钳般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雇佣兵艰难地说。他当然清楚老板的规矩,以他们每个人犯下的罪行,被人俘虏可是死路一条,但泄露了秘密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还有他的家人!

电闪雷鸣之中,杨戬仿佛一尊审判天使。

“哈哈哈哈!”雇佣兵发疯似的笑了起来,“接下来你怎么办?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实话告诉你,这世界上所有酷刑我都尝过!你能逼我说出一个字,我就是杂种养的!”

“阿盈。”杨戬指着悬空的集装箱。

“说了你什么都逼问不出来的!你是野兽吗?是听不懂人话么?”雇佣兵嘶吼。

“阿盈。”杨戬重复了这个名字,手上加力,捏碎了他的喉骨第一环节。

“别以为我会怕疼,你要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从战场上……”

“阿盈。”喉骨第二环节碎裂!

“阿盈。”

“阿盈。”

“阿盈。”

……

杨戬不断重复着那个名字,骨头碎裂的声音淹没在暴风骤雨之中。

遥远的岸边,高耸的灯塔之上,瞭望员正看着望远镜中无尽的海潮发呆,远方漆黑的世界中忽然开出一朵火焰之花,绚烂美丽,却转瞬而逝,如同在这暴虐地风雨之中消逝的生命。

北京郊外,戒备森严的庇护所里。

上官炼从沉睡中苏醒的第一时间便看到了白起冰冷的双眸,手术已经结束了,比想象中还要快!

“什么声音?”上官炼愕然坐起,警惕地看着正在手术床边收拾诊疗箱的白起。

“老板,哪里

不对么?”

“你难道没有听见?”上官炼吃惊道,“听——如此强烈的节奏!你竟然没有听到吗?”

“老板……”妖女邪魅一笑,“您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

上官炼恍然大悟,扒开自己身上的手术袍,望着胸口有力地起伏,不禁哈哈大笑。

“太美妙了!太美妙了!这就是青春的滋味啊!”

“现在可以开香槟了吧?”女妖笑道。

“开!马上开!我已经等不及要喝我新生后的第一杯美酒了!”上官炼抑制不住兴奋,他仔细检查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炫耀着对她说,“你看看我的皮肤,是不是像初生的婴儿般光滑!再看看这肌肉,紧实得就像是十七岁的少年!我感觉自己现在年轻了四百岁!整整四百岁!”

白起背对着他们,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在他面前那张已经被遗忘的手术床上,阿盈幼小的身体蒙着一层白床单,只有头还露在外面,一台体外循环机器维持着她的生命,充当一个临时的心脏,只要那几根管子拔掉,这个女孩就彻底死去了。即使不拔掉也没有意义,现在又能去哪里给她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呢?

阿盈还在睡,仿佛永远都不会苏醒,她的脸毫无血色。

“睡吧……”白起轻声说,“醒来后就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了。”

“这个就是我本来的心脏吗?”上官炼凑过来,指着盘子中一颗青灰色的心脏问。

那颗心脏仿佛早已陈腐,上面覆着棉絮一样的丝状物,在空气中迅速氧化,渐渐干枯,直到变成一颗深灰色的石头,皲裂得仿佛干旱已久的大地,裂缝中不断释放着恶臭的味道。

“还好换了一颗新的!”上官炼嫌弃地捂着鼻子,耸了耸肩。

“白医生,您的酬劳。”女妖护士没有忘记这件事,把一只银色金属箱放在白起面前,那里面是三件蓬莱的遗物,在黑市上极度烫手却也价值连城。

白起沉默着吸着烟,没有接。

“今晚我在城里有个生日宴会,庆祝我一岁生日!”上官炼在手下的帮助下换上华丽的礼服,像个参加红毯秀的明星般神采奕奕,“这个生日我已经等了好久,要一起来么?”

白起还是沉默着,依然没有接女妖手中的箱子。

“你放心!在我走出这扇门之后,林小姐就会被释放,他们现在就在楼下,你下去就能跟她见面了!”上官炼奸笑着,“放心吧!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她怎么办?”白起双眼一直看着床上的阿盈。

“哦!还是你办事周密!”上官炼拍手道,“赶紧收拾好,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

两个手下抬着一只早已准备好的铁棺走进来,正要把阿盈身上的循环机拔掉时,却被白起凶狠地眼神吓到了。

“走开!”

白起傲然把他们逼退,走到床边,亲自把阿盈身上的管子拔掉,阿盈的脉搏慢慢变弱,直到彻底消失。他将手轻轻放在阿盈的额头上,口中低声念着什么,随后用白色床单将他裹紧。

那具冷硬的铁棺应该是给她量身打造的,恰好能把她羸弱的身躯装好。白起把素白裹身的阿盈轻轻抱进去?她的身体好轻,和她的名字一样,盈盈如芳草。

上官炼像看西洋景一样瞅着白起这一连串的动作,讪笑着正要说话,却被他狠狠地瞪了过去。

白起一手拿起诊疗箱和雨伞,另一只手拎起沉重的铁棺,缓缓走向电梯。

“这三件东西他不要了?”妖女护士手里还拎着那只箱子,诧异地问上官炼。

“他既然想用一具尸体当酬劳,那就随他吧!不过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上官炼奸笑着拿出手机,打通了杨戬的电话,听筒中传来阵阵风雨声。

“我最亲爱的杨先!我已经找到你说的那个罪犯,今晚到我生日宴会聊聊吧!”

“很好!”

出乎上官炼的预料,杨戬竟然比平时还多说了一个字,听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白起啊白起,最后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大厦正门,白起刚刚走出电梯,便隔着大门望见了外面的车灯。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冲锋车,那个皮影似的妖物——狩,正打着一把雨伞等着白起,伞下还站着一个女孩,正是林夏。

“滚!”狩低声喝着,把林夏往大雨里一推随即收起伞转身上车。

此时冲锋车从地库里驶出,与狩的这辆车一起,向着远方的城市驶去。

林夏气得在大雨中跳脚:“有点风度行吗?给我留把伞会死啊?!”

一把穹庐般的大伞罩在林夏头上,遮拦住了冰冷的雨水,可靠而温暖。

“你这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啊?!”林夏劈头盖脸地质问白起,“再给我惹这种事您老人家就搬家得了!我真是赔不起了!出门前刚刚化好的妆耶,现在全都花了!”

白起没有还口,任凭林夏斥责着自己。他打着伞,手里夹了一支烟,另一只手

还提着那口铁棺,雨水敲打在上面叮咚作响。他最近吸烟太多了,脸色比以往还要苍白。

“喂!怎么不说话?哑巴啦?!”林夏忽然感到白起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口气依然强悍。

白起也不回答,把伞交给林夏,提着铁棺走进大雨里。林夏愣了,傻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

大雨倾盆,天空和地面仿佛被无数的白线相连,相距三五步视线就已经模糊,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黑影,提着那口沉重的铁棺,像是个孤独的送葬人,低沉的古歌传来,苍远而悲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夏想起了那首歌,她曾在紫弦的梦境中听白起唱过,听白起说,那是他曾经唱过的歌。她认识白起一年多了,今天第一次感觉白起像个人。人有血肉,有感情,会高兴也会难过……

林夏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举起黑伞追了上去,在齐脚踝的水中奔跑,赶到白起身边,把伞举到他头顶上。

“看我干什么?本姑娘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愿意给谁打伞就给谁打伞!”林夏扭开头,避开了白起深蓝色的眸子,低声嘀咕,“烟都熄灭了还叼着,耍什么帅啊……”

白起也微微叹了口气,把被雨水打湿的香烟扔进了积水中,纸烟顺着水流的漩涡沉了下去。

天上地下,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伞中的一男一女。

很快这个微妙的状态就被打破了,雨幕中响起了汽车笛声。两道朦胧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奔驰老爷车在积水中漂亮地甩尾,停在两人面前。

“小夏妹妹,我们又见面啦!”

狐狸精!林夏心一沉,差点把伞扔进水里。

副驾驶上的阿离大声冲两个撑着伞的落汤鸡招手,“快上车!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雨仿佛在一刹那停了,乌云即将就要消散。

斑斓的激光灯随着音乐声摇晃着,清一色身材火辣的比基尼女郎也随着音乐跳动着,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雪茄的味道。

上官炼坐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左拥右抱,厚颜无耻地接受着美女们轮番献吻。这是他的生日宴会,这些美女和美酒都是供他一个人享用的,手下们都被他打发到会所中其他地方防守去了。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三层高的蛋糕,他头上还戴着生日帽,刚刚喷洒的香槟美酒已经把他的礼服都淋湿了。

“来来来!”上官炼招呼这陪酒的女孩们,“唱完生日歌,我们就吹蜡烛了!”

女孩们簇拥过来,在大蛋糕上插上一根蜡烛,点燃,然后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他,拍手唱起生日歌。

“祝我生日快乐……”上官炼唱得最大声,也最得意,“祝我生日快——”

最后一句还没唱完,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枪响!女孩们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这时门外却没有动静了。上官炼心中暗骂,狩那群狗东西肯定又喝醉了闹事,如果不是看在今天这大好日子的分上,你们几个都没好果子吃!

“不管他们,来来来!继续唱!”上官炼招呼着陪酒女们,自己带头拍手,“跟我来,一、二、三!祝我——”

他只唱了两个字,门外再次响起枪声。这次不是一声,而是如同暴风雨般密集的枪声,其中还夹杂着剧烈的爆炸声。

“啊!!!”

比基尼女郎们终于明白过来了,抱着头冲向房门,四散逃窜。

“哎哎哎!别走啊!我给你们加钱,一人一万!”

上官炼急眼了,可已经没有人再听他指挥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管你出多少钱!眨眼间,整个包厢的女孩都跑光了,只剩他一个人像个白痴似的站在狼藉的屋子里。

“狩!你搞什么幺蛾子啊!”他打开对讲机怒吼,此前为了防止手下们打扰,他早早地就把对讲机关掉了。

对讲机中一片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狩?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回话!”上官炼脑门冒汗了,“赶紧回话!”

依然没有任何人回答……冷汗如图流水般淌下来,从头上流到了后背。

这次上官炼真的是慌了,他狼狈地跳过桌子,推开衣柜的门,把女孩们挂在里面的衣服扔了一地,露出棕红色的衣柜背板。那扇板子背后是一条暗道,通向会所外的地铁站,那里常年聚集着大量人群,是条逃命的上佳路线。

永远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上官炼多年以来的生存法则。

他推开了暗门,正要钻进去的时候,冰冷的枪管顶在了他的眉心。

“朋友,有话好商量,钱和女人都不是问题。”上官炼毕竟是老江湖,此时倒是稳住了心神,先用话来试探对方。

持枪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短发银白如月,双眸如孤狼般狠戾!

“我当是谁呢!”上官炼强作镇定地笑道,“原来是我最喜爱的客户杨戬先生呀!您好像比我们约定的要早到了一些,不过没有关系,谁会嫌宴会的客人来得早呢?”

杨戬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他手中举着一把成年人小臂大小的左轮手枪,整个枪身以黄铜铸造,镌刻的华丽铭文仿佛一条条游动的黄金巨龙,硕大的转轮上却只有三个弹巢,意味着这支枪一次只能装填三颗子弹。

他用枪逼着上官炼坐回沙发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还没等到上官炼说话,杨戬却一反常态地先开口了。

“我没有什么爱好,我们这种人不需要爱好。我唯一的爱好是唱歌,唱歌起来热血沸腾。我看过一部片子,那部片子叫《独行杀手》,看着看着我忽然很悲伤,因为那个男人总是默默地杀人,最后默默地被杀。我想我们这种人就像杀手,虽然我们杀的都是坏人。有一天我不小心被杀了,谁都不知道,连声音都没有,但我还是得履行职责。我是杨戬9527,我是作为天兵而生的,我要消灭罪恶,但我不想那么寂寞,所以我想我应该学会唱歌,唱歌让人热血沸腾。”

杨戬平时最多也说不过十个字,可今天的话却像洪水冲出了闸门。他的双目凝滞出神,仿佛这些话根本不是说给上官炼听的,而是在自言自语。

上官炼一头雾水,只感觉这个男人今晚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像是收了很大的刺激,絮絮叨叨胡乱说着一些不相干的事,于是试探地问:“杨先生,是为了那个犯人的线索而来的吗?”

“我租住的小区门口有个卡拉ok,有晚间特价,有自助餐,我喜欢晚间特价,30块钱欢唱三小时,那三小时里我热血沸腾。”杨戬絮叨着。

一个眼神孤绝狠戾的男人,一边用枪顶着别人,一边不正常地自言自语……上官炼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事态不对!

“杨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要你肯屈尊跟兄弟开口,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杨戬继续低沉地说着。仿佛他心中有一种情绪,而他自己又不擅长于表达,只能用唠唠叨叨的方式来释放这种情绪。

“但我知道我唱歌唱得糟透了,上面没有给我一副好嗓子,天兵的手足够稳健就好了,我们开枪,我们杀坏蛋……”

“杨先生,我……实在搞不懂您在说什么。”上官炼额头上滑下一行冷汗,“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很想有人听我唱歌,还有那个双人合唱的功能,我从来没有用过……”

“杨先生,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我们是好伙伴啊!”上官炼脸色铁青,“我们可是同一阵营的呀!”

“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人和我合唱过,她带着我唱我就能唱出音调最高的那段,我唱得热血沸腾……”

在上官炼听来,杨戬的唠叨就像是一首催命的死亡歌曲,让他提心吊胆,如坐针毡。他不敢在杨戬面前打逃跑的主意,也不敢伺机反击,因为他知道“天兵”这两个字早已判定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您不要再吓我了,您是天兵,我可不敢反抗您的意思!有什么吩咐您说就好了!”

他几乎是跪下来恳求杨戬住口,可杨戬依然没有停下。

“我很想跟她再唱会儿歌,好歹把这首歌唱会了……可她已经不在那里了,你知道我说的她是谁。”

杨戬放下枪,从腰间的弹囊拿出三枚不同颜色的子弹立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一枚通体金黄,一枚赤红如血,一枚纯黑黯淡,一切光线射到它身上仿佛都被吸了进入,毫无反射的光泽。

“我怎么可能知道!”上官炼绝望地哭喊着。

“干我们这个工作的,上面只给配发三种杀伤性子弹,用来对付三种不同的灵魂。这个金色的叫‘宽恕’,据说被它击中的灵魂能得到安宁,往生极乐。反正我没被打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放过我!放过我吧……”上官炼已经意识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有了枪,有了子弹,当然只缺一个靶子了!

“这一枚红色的叫做‘审判’,被它打中就要下地狱。地狱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没去过。”

“别杀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我刚刚才得到了新生!求求你!”

上官炼还在不断地求饶,可杨戬依旧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把那颗“审判”重新放回桌上,终于拿起了最后一枚。

“这枚黑色的叫‘湮灭’,是今晚我为你准备的,现在时候到了!”

上官炼已经抖成一团,裤裆里一片潮热,已经失禁!他一生机关算尽,踏着无数人的鲜血爬上来,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杀死最无辜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可那个枪口还没对准他,这家伙就已经尿了裤子!

世界上最凶残的杀人魔王,也往往是最懦弱的懦夫!他从四百年前就开始以牺牲自己身边的人为代价,追寻一颗强如磐石的心,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的命数还没有尽,是天道让我继续活下去的,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就会被天道制裁的!”

杨戬无视了他最后的威胁,起身无情地将他踢倒,一只脚踏上他的胸口。

“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人的下落,我们合作的话,今晚你就能抓到他!”上官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杨戬熟练地打开转轮,将那一枚黑色的子弹填入了弹巢,像风车一样转起转轮,紧接着手腕一抖,转轮啪的收了回去,子弹已经上膛!

“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要杀我?!”上官炼歇斯底里地吼着。

不管上官炼现在说什么,杨戬都不再理会了。黑洞洞的枪管抵住了上官炼的眼窝,落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扣动。

就在扳机扣到底部之前,上官炼忽然静了下来,他的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像是鬼魂复仇的战鼓。在那鼓声到达最高潮的那一刹那,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忽然扭曲,却又一瞬间平静,露出了一个少女般纯真的笑容!

“咯咯咯!”

那笑声稚嫩请脆,让杨戬想起了那天晚上天籁般的歌声……

上官炼的胸膛里传来一个爆裂的声音,仿佛摔碎了一只玻璃杯,他的笑容僵硬下来,暗黑色的浓血从他的鼻孔、眼眶、嘴巴中涌出。

那颗心脏爆掉了,像一个虚幻的泡沫,终于被戳破了……

“被别人抢先了……”

杨戬有些责备自己,皱了皱眉,却依然将那一枚象征着纯粹毁灭的“湮灭”打进了上官炼的脑袋。

有些人不值得拯救,有些灵魂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杨戬把枪收进黑风衣里,打开包厢从正门走了出去。走廊上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狩、女妖护士、黑衣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宛如修罗地狱。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会所,走进深夜里,身影与黑夜融合在一起,只有一簇银发如烛火般跃动着。

尾声

持续了一周的暴风雨总算离开了北京这座孤独的城市。经过洗礼的天空比往年更加慰蓝,这个城市最美好的季节终于来了。

欢乐谷,北京最大的游乐场。夕阳的余晖洒在人们幸福的脸上,遍地都是欢声笑语。

“死哪儿去了啊?!”林夏站在等待登上过山车的队伍中,马上就要排到她了,可白起还没有出现。

“请问……”一个稚嫩的声音问,“你是林夏姐姐吗?”

林夏低头寻找,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得像是个雪娃娃,羞射却很有礼貌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抱着一只崭新的牛仔布偶。

“我就是林夏,你叫我小夏姐姐就好啦!”林夏蹲下来怜惜地捏了捏她稚嫩的小脸,“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盈。”小姑娘腼腆地说,“盈盈芳草的盈。白起叔叔让我来这儿找你的。”

“好呀好呀!”林夏笑眯眯地,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你坐过过山车吗?”

“没有……”

“那一会儿可不许怕哟!”

“我和伍迪都不会怕的!”阿盈抱紧了牛仔布偶,“我之前可想坐过山车了,可是身体不好,不能坐。后来白起叔叔治好了我的病,就带我来啦!”

“不许吹牛,一会怕的时候就学我,伸出手,然后大声喊!要把心底里的害怕都喊出来,知道吗?”

“嗯!”阿盈被林夏的比比画画逗笑了。

林夏刮了刮她的鼻子:“白起呢?他在哪?”

“他去旁边和玲珑姐姐聊天了……”阿盈眨着眼睛。

“玲珑……”林夏挤了挤眉毛,“小鬼,我和那个姐姐谁更漂亮?”

“都漂亮呀!我长大了要是能和你们一样漂亮就好啦!”阿盈认真想了想,“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小夏姐姐。”

“这还差不多!”林夏得意地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前。

过山车外围的栏杆边,玲珑和白起并排站在五彩卡通大伞里,远望着聊得火热的林夏和阿盈。

“在同样熟悉治愈法术的妖物面前,还能做那样精密的手脚,上官炼死在你手里也是死得其所了!”玲珑脸上忽然划过一丝惋惜,“你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计划了吧?可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用掉一块蓬莱之舟的碎片真的值得吗?”

“你说呢?”白起冷冷地反问。

“随你吧,人家只是心疼你找得那么辛苦,却又这么轻易地浪费掉了而已。”玲珑轻叹一声,“不过上官炼的判断是对的,她的记忆的确保存在心脏里,现在有了蓬莱之物改造成的心脏,也就有了新的记忆,对她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你了。认识了你,那孩子真幸运。”

白起盯着旁边排队的孩子们出神:“这算是一种幸运吗?”

“你总是太悲观!尤其是在不能抽烟的时候。”玲珑笑道,“别再顶着那个小胖墩儿手里的棒棒糖了,你没注意到他妈妈那奇怪的眼神么?”

白起收回了目光,小胖的妈妈很快带着孩子离开了。

“这次还要谢谢你帮我临时照看那个孩子。”

“别谢我,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玲珑淡淡地说。

“西

山脚下下有座老宅子,前几个月刚刚翻新过。主人叫穆媄,是我曾经的一个病人,还有个小鬼叫穆秀,也很会照顾人。”

“我不是问你要把阿盈送到哪里。”玲珑无奈地说,“你这个人为什么从来不考虑自己面对的危险呢?那个姓杨的呢?你的诊所照这样开下去,他找到你是迟早的事情。”

“该来的总会来。”白起的目光幽远,“从我回到这个城市的那天起,就已经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了,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退。”

玲珑摇头,她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一旦他决定的事情,无论什么也无法改变。

“白起!”林夏隔着人群狮吼,震得周围的人纷纷诧异地退让开,“你还来不来了?”

白起一脚尴尬,无可奈何地冲林夏点了点头。

“阿离呢?那孩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被我打发去买冰激凌了。”玲珑愉悦地调笑着,“怎么?害怕了?我没想到你还怕坐过山车!”

“我也没想到你还爱吃冰激凌。”白起冷冷丢下一句,向林夏和阿盈走去。

过山车缓缓爬升,直到最高处的起点。

“来了来了!怕的话就喊出来啊!”林夏抓紧了和自己并排的阿盈,其实她自己比谁都要紧张。

“怎么喊?我忘记了!”阿盈慌乱地问。

“就这么——啊!救命啊!”

林夏话还没说完,过山车便急速地下降……阿盈抓紧了林夏的手,也跟着一起大喊着。

“啊!”

“现在不怕了吧?”林夏兴奋地吼道。

“不怕!好开心!我好开心!”

阿盈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一句睡梦中曾听到的话——醒来时,就是个更美好的世界了!

此时,白起正淡然地坐在她们身后,在疾驰的过山车中,依然目光幽远地望着这座城市。

夕阳之下,她好似一座黄金之城……

第六个故事 平安夜

一夜的大雪过后,北京城就像一块巨大的、堆满奶油的蛋糕。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正是时候。

还有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没有雪的圣诞节总会让人有些扫兴。 清晨的阳光仿佛被抽离了温度的水波,为城市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人们看上去就像身处被调 色后的胶片电影里。

一辆满载的大巴车从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前出发,在积雪的城市中缓缓行驶着,开往郊外的一座影视 基地。车上的乘客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殊身份——从各地来北京追梦的群众演员。

“北漂”这个词,最早就是从这个群体里流传出来的。在中国,怀抱着明星梦的人成千上万,最优秀的那些都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稍差一些的也会去林夏就读的那种私立表演学院学习,而剩下的那些人既没有专业背景,又没有出色外形条件,就只能靠着在北影厂门前当群众演员来追寻自己的电影梦,盼望着某一天会被哪个大导演看中,从此一飞冲天,野鸡变凤凰。

虽然说在他们中也有成功的案例,但成千上万的明星梦,成功实现的只有十万分之一,更多的人只 能年复一年地漂来漂去,永远等待着。

今天这辆车上的群演大多算是熟手,大家上车之后纷纷倒头就睡。因为永远都不知道要在片场等多久,所以他们会抓紧一切休息的机会。

车里男女老幼鱼龙混杂,脸上都带着常年奔波的疲倦,不大会儿的工夫,车厢里就鼾声四起。

只有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没有睡,他在这群人中显得很扎眼。一是因为那双野狼般孤戾的眼睛,二是因为那一头如同冥火般的银发。他穿着的一身黑色风衣,好像刚刚熨烫过,没有一点点褶皱。

他坐得笔直如同刀锋,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看上去不像是个要去片场的群演,倒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太阳高高升起之时,大巴车终于停了。车门打开,大家打着哈欠正准备下车,外面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喊声。

“都给我精神点!一个个赶过来送殡吗?”一个穿着剧组棉衣的高大汉子,正拿着高音喇叭站在一辆货车车斗上喊着,车斗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戏服。

“王导,今天给个好角色啊!”有人上去给他递了盒烟。

那位王导扫了一眼烟盒,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拿盒红塔山就对付我了?滚过去排队!”

无论他再怎么粗鲁,也没有人敢跟他发脾气,因为他是这部电视剧的副导演,直接掌管着今天这群人的饭碗。副导演一般不参与影片的拍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负责各种演员的调配,有些副导演是专门给剧组安排大角色的,当然也有些就像这位一样,是专门负责群众演员的。

人群呼啦啦下车,朝着货车涌过去,挤成一团向上伸着手。

“这个,八路。那个是鬼子!这几个是村民。”王导依旧吼着,指挥自己的手下把戏服扔给下面的人们。

抢到一件衣服,就意

味着今天有工作,抢不到就得等,等不到就得坐车回去,回去了今天的饭就没了——所以这抢衣服的混乱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抢什么抢!赶着去投胎啊!”王导不耐烦地叫骂,“看你那德行,还想当八路?给他件伪军的!”

大家都有经验了,谁都不跟这家伙较劲,嘻嘻哈哈地笑笑也就得了。等到最后一个人,也就是那个银发的年轻人下车时,货车上的戏服已经被抢光了。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领着人们去片场了,现场只剩下那位王导和他。

银发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正在跷着二郎腿抽烟的副导演,眼神依旧狠戾,如同一匹饥饿的孤狼。

“瞪着我干吗?有话说,有屁放!”王导啐了口唾沫。

银发年轻人面无表情,突然将右手斜放于胸前,拇指微曲,手心对胸。

这个古怪的姿势,很像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军礼,却更有种庄重的仪式感。

“天兵杨戬,代号9527,向长官报到。”

“祖宗!你非得让人看见以为咱俩是神经病么?”王导一把拉下来杨戬的手臂,拽着他走向货车后的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里,两人对面而坐。这位潜伏在剧组当副导演的“长官”一边抽着烟,一边不住地对杨戬咂嘴。

“你们这群执行者的啊,全都是一副死德行,跟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放松点行吗?”

杨戬正襟危坐,仿佛根本没听见对方的话。

“好了,说正事吧。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因为什么吧?”

说到这里,王导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杨戬的脸上,眼神骤然间凌厉起来,仿佛两把利刃,足以揭穿一切伪装。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能直面孤狼的毕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杨戬木然点头,却没有说话。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大部分时间都像座雕塑一样沉默,只有真正激动的时候才会打开语言的闸门。

“你上个月的报告书已经递交到了总局,我作为内务部驻北京特派员,将对你做一轮调查问讯。”

这已经不是杨戬第一次面对内务部的特派员了。

天兵的内务部和警察局的内务部很相似,专门审查内部的问题。但和警察局不同的是,天兵内务部的特派员一般同时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调查者,另一个则是行刑者。只要他们认定了你的罪行,无须审判直接行刑,也不会给你申诉的机会,因此,只有最精干的天兵才能成为内务部的一员,甄选他们的精细程度好比是在撒哈拉沙漠里找一粒珍珠米。

特派员从棉衣内袋里取出一只牛皮纸文件袋扔给杨戬,自己又点了一根烟继续抽着。

杨戬打开袋子,里面是总局特制的加密文件,是用狴犴墨水打印的,只有被赋予阅读权限的人才能看得到。狴犴是龙之九子之一,最能辨认忠奸善恶,它的雕像经常出现在古代公堂上,用它的唾液提取出的隐形墨水是天兵总局装备部的专利,专门用来打印机密文件。

这份文件上的内容,杨戬无比熟悉,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个人档案。

“我不得不说,你的经历真是太精彩了。”

杨戬沉默着将档案袋递还给这位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像个歹徒的长官。

“你不看的话,那我就念给你听听吧……”他把烟屁股吐出窗外,翻着那一沓厚重的文件。

“杨戬,天字号9527,甲等特工,擅长侦查、追踪、突破、暗杀,曾获三次白虎勋章,一次真武特等勋章……哟,厉害嘛!那枚勋章我从没见活人得过!”

杨戬听着对方如同报菜名似的一条条列举自己曾经获得的那些荣誉,可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却如同每天的晚餐一样可有可无。

“说实话,我拿到这份档案时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么棒的特工不能进入我们内务部呢?闹了半天原因在这里呀!”特派员说着把那份档案翻了过来,露出背面比那些记载着杨戬荣誉的文字还要密集的红字,“这些处分记录还需要我帮你念么?”

“不。”杨戬说。

“还是举几个例子吧!”特派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念道,“大过处分第一次,杀伤灵数25,毁坏人间界楼房一座;大过处分第二次,杀伤灵数120,其中还有两个是咱们自己的弟兄,毁坏人间界桥梁一座,火车站一座;大过处分第三次,杀伤灵数45……还有这一次,私自处死线人一名,还捎上了那个倒霉蛋的105个手下。9527,你知道每一次你做了这些事情,局里都得来替你擦屁股么?每一个需要消除记忆的目击者,每一座需要恢复原状的建筑物,你那把灭魂枪里打出的每一发子弹,都是要走局里预算的。可现在我们预算有多紧张你知道么?为了省点纸钱,我连打一份档案都得打双面的!”

“我知道。”杨戬说。“所以你现在有什么要申辩的么?”

“没有。”杨戬骨子里就是个军人,此时听从命令是他唯一的选择。

特派员面对这家伙也是无可奈何,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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