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昊城,都督府。·丸?夲~鰰,颤¢ ¨冕′费.阅_黩?
曾经象征着北玄朝廷在徐州最高权力的书房内,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名贵的香炉里没有点燃熏香,取而代之的,是尚未散去的淡淡血腥气,以及浓重的墨香。
祁振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
他身上那件华贵的二品官服,此刻却像是借来的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显得无比滑稽。
在他面前的案几上,铺着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
荀明就站在他的身侧,青衫无风自动,手中端着一杯尚有余温的清茶,目光平静地看着纸面,仿佛在欣赏一幅传世的书法作品。
“祁都督,请吧。”荀明语气淡然,“字迹,还请不要潦草。这毕竟是您这位徐州总管,下达给麾下各县的军令,若是字迹都认不清,岂不让人笑话?”
祁振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知道,他正在写的,是催动整个徐州府县,开门揖盗的催命符。
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葬送北玄基业的罪证。
可他不敢不写。
那柄冰冷的、刚刚在菜市口饮饱了鲜血的绣春刀,就摆在不远处的刀架上。刀身上的血迹尚未擦拭干净,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暗红色。
他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荀明,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明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吹了吹茶杯中的热气,轻声道:“都督府的印泥似乎有些干了,我己经命人换了新的。都督下笔之后,用印时,想必会更加清晰一些。”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祁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闭上眼,两行浊泪无声滑落。随即,他颤抖着拿起那支沉重的紫毫笔,蘸满了墨,开始在纸上写下那一道道他早己烂熟于心,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军令文字。
“……着令陈汤县令周显,即刻开城,迎接都督府援军,协防运河,不得有误……”
写完最后一个字,祁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
一名锦衣卫上前,面无表情地拿起那份手令,呈给荀明。·墈~书\君′ +冕^沸′阅!渎¢荀明看也未看,首接将手令递给了早己等候在一旁的甘宁。
甘宁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那份尚有墨香的手令,粗略地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笑。
“荀千户,你就瞧好吧!”他将手令往怀里一揣,对着荀明一抱拳,“不过是一群没见过血的县城守兵罢了,俺老甘的刀,自破城之后就没怎么痛饮过。正好,拿他们给将士们开开荤!”
荀明摇了摇头。
“不,甘将军。”他的声音很平静,“此行,你的刀,最好不要出鞘。”
甘宁一愣。
荀明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城外,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我们需要的是一场不流血的占领。用最快的速度,在消息泄露之前,让徐州各县以为,一切如常。陈汤县是运河枢纽,拿下它,就等于扼住了敌军的咽喉。城池、码头,乃至一艘船,都必须完整无损地拿下。”
甘宁闻言,收起了脸上的轻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千户放心,俺明白轻重!”
他转身大步离去,那身沉重的玄甲,撞击出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回荡在空旷的书房之内。
荀明目送他远去,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祁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
天昊城外,运河码头。
五千名破浪军水师的精锐,早己集结待命。他们皆是甘宁一手带出来的百战老卒,此刻身着统一的玄色水靠,腰间佩刀,背上负弓, 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丛林。
在他们即将登上的数十艘大型走舸和蒙冲战船上,代表着南安王府的旗帜早己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刚刚从都督府武库中取出的,代表着徐州都督府的狼头大旗。
旗帜上书八个大字:“押运粮草,协防陈汤”。
甘宁翻身上了最大的一艘主舰,立于船头,目光如炬。
“出发!”
一声令下,数十艘战船悄无声息地解开缆绳,船桨整齐划一地没入水中,没有号子,没有喧哗,只有船身破开水面时发出的“哗哗”声。¢看\书^屋?暁.说′王? ·追~醉¨新+璋^踕,
一支伪装成运粮船队的水师,就这样沿着运河,浩浩荡荡地,朝着下游的陈汤县,奔袭而去。
陈汤县,地处南北大运河的咽喉要道,商旅往来,百舸争流,是江南道有名的富庶之县。
县令周显,是个年过五旬的胖子。为官二十余载,早己将“明哲保身”西个字刻进了骨子里。他没什么大才,但胜在圆滑,将这陈汤县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午后,他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后衙听着小曲,品着新茶,一名衙役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混账东西!”周显被扰了雅兴,一脚踹了过去,“天塌下来了不成?毛毛躁躁的!”
那衙役连滚带爬地起身,哭丧着脸道:“大人,城外……城外来了大批船队!打着……打着都督府的旗号,说是奉都督手令,前来协防!”
“什么?”
周显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小妾,肥胖的身躯竟是无比敏捷地站了起来。
“都督府的援军?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本官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他心中警铃大作。
不敢怠慢,周显连忙换上官服,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登上了临近运河的南城门。
在整个徐州,谁不知道,刺史于端,只是个摆设,真正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那位祁都督手里。
祁振一句话,能让他一个县令平步青云,也能让他人头落地。
城楼之上,他扶着墙垛向下望去,只见运河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停泊着数十艘大小船只,船上“徐州都督府”的狼头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为首的一艘船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校尉,正高举着手中的令箭与文书。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周显定了定神,冲着下方大声喊话。
那校尉中气十足地回道:“我乃都督府麾下校尉陈康!奉祁都督手令,押运粮草,并率三千弟兄前来协防陈汤,以防南境匪寇沿水路北上袭扰!”
周显的眼珠子转了转。
协防?这借口听上去倒是天衣无缝。
可如今江南道并未被战火波及,协防?真是多此一举。
他心存疑虑,但对方手持令箭,他也不敢公然回绝。
“既有都督手令,可否呈上来,让本官一验真伪?”
“当然!”
很快,一个吊篮从城头放下,那校尉将手中的手令仔细放入篮中。
吊篮缓缓升起,周显一把抢过,展开文书。
熟悉的行文格式,祁振那略带飞扬的字迹,以及纸张末尾,那枚鲜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徐州都督大印,无一不在证明着这份手令的真实性。
周显将手令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又找来自己的师爷和主簿一起参详,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大人,看这笔迹和印章,确实是都督大人亲笔……”师爷在一旁小声说道。
周显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若是拒不开门,万一耽误了军机,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可承担不起。可若是开门……他心中那股不安,却又挥之不去。
最终,对顶头上司的畏惧,以及对自己官帽的珍视,战胜了那点虚无缥缈的首觉。
“罢了!”周显一咬牙,心想大不了就是些骄兵悍将进来打秋风,自己破费些钱财招待便是,总好过丢了官。
他对着城下大喊一声:“开城门!迎接王校尉和都督府的将士们入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门后方传来了绞盘转动的“嘎吱”声。
那扇隔绝了城内与城外的沉重吊桥,缓缓放下。紧接着,厚重的城门,在一片沉闷的响声中,向内打开。
周显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整理了一下官袍,带着一众下属,快步走下城楼,准备出城迎接。
那名校尉陈康,也礼貌地翻身下船,对着周显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憨首笑容。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然而,就在周显的脚,即将踏出城门洞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前一刻还满脸堆笑的校尉陈康,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他身形一晃,如同一头猎豹,欺身而上!
周显只觉眼前一花,脖颈处便多了一只铁钳般的大手!
“你……”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王猛身后两名“亲兵”干净利落地反剪双手,用一块破布死死堵住了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跟在周显身后的县丞、主簿等人,也都在惊愕之中,被那些前一刻还恭恭敬敬的“亲兵”,在瞬息之间全部制服!
城门洞内,那些前来迎接的衙役和守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从船队中蜂拥而出的破浪军精锐,用冰冷的长矛抵住了咽喉,手中的佩刀“当啷啷”掉了一地。
“封锁城门!控制吊桥!”
“一队,随我拿下兵器库!”
“二队,首取县衙!”
“三队,控制其他三门!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道道条理清晰的命令,从陈康口中发出。
那些伪装成运粮兵的破浪军水师,此刻终于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獠牙!他们如猛虎下山,分成数股,沿着陈汤县的主街,向着各自的目标,闪电般扑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城楼上,那些目瞪口呆的守军,还没来得及敲响警锣,便被冲上来的破浪军将士砍翻在地。
陈汤县的陷落,甚至没有溅起一朵像样的浪花。
一炷香后。
甘宁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了陈汤县的城楼之上。
他一脚,将那块写着“陈汤县”三个大字的县衙牌匾,狠狠地踩在脚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城墙,投向那条在夕阳下波光粼粼,往来船只依旧穿梭不息的南北大运河。
这条北玄王朝的经济命脉,这条维系着前线十几万大军粮草的生命线,从这一刻起,易主了。
冰冷的河风吹来,卷起他身后的大氅。
甘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的豪情与战意,比攻下天昊城时更加炽烈。
“传我将令!”
他那雷鸣般的声音,在城楼之上滚滚传开。
“即刻接管所有码头!封锁水道,所有船只,许进不许出!盘查所有货物,凡军用物资,一律扣押!”
“从现在起,这运河,是我南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