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初破,钟离煜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宿醉的后劲还在。
但他清晰地记得昨晚自己心急如焚地赶到晋王府去接沈稚乔。
之后上了马车,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切地问他难不难受。
他还记得她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再后来,模模糊糊中似乎听到她说会给他讲些好听的话……
再往后呢,记忆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正欲起身,却察觉腿部传来一丝沉甸甸的感觉。
仔细一看,只见沈稚乔伏在他的床边,半坐半卧地睡着。
这家伙怎么没回自己府上,在这陪了他一宿?
他轻轻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
看着她单薄的身躯蜷缩在那里,身上也没有衣物或者毯子给她披上,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了一整晚。
钟离煜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愠怒,他宫里那几个小公公是怎么当差的?
虽然头还带着宿醉后的微痛,他依旧轻手轻脚地挪动身子,生怕吵醒了她。
好不容易下了榻,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旁。
他俯下身子,轻声唤道:“沈大人……”
沈稚乔在睡梦中似有所感,似是在回应,又似是在呓语。
随后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继续沉浸在梦乡之中。
钟离煜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心弦被轻轻拨动。
他缓缓倾身,在她脸颊上印下一枚轻柔如羽的吻。
脸颊的触感软软的,带着一丝温热,让他的心房也随之泛起涟漪。
随后,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想将她放置在自己的榻上,好让她能睡得更加舒适。
就在这个过程中,沈稚乔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带着初醒的朦胧。
她一睁眼,就看到钟离煜那张俊脸近在咫尺,而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怀里。
本能地,她开始轻轻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这份亲密。
钟离煜一个没抱稳,就这么让她随跌落在他的榻上。
“太子殿下,你醒了啊。”
沈稚乔抬眸望向他。
只见他一身纯白里衣,一头乌发肆意地散落下来。
几缕发丝垂落在他的脸颊旁,眸子里还隐隐残留着些许尚未褪去的迷离之意。
别说,太子这般模样,倒是不一样的好看。
“是啊,醒了,不然我要睡到何时?”
“既然殿下醒了,那臣便先行告退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上朝的时辰。”
沈稚乔边说边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
“上朝,上朝,你这脑袋里是不是就只装着上朝这一件事?”
恢复了清醒之后的钟离煜又恢复了往昔的傲娇,“你不知道今天不用上朝?!”
“啊?今天怎么就不用上朝了?”沈稚乔一脸懵。
“昨晚乃是父皇的寿宴,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这宫里头历来便有规矩,但凡宫宴之后的第二日,皆是不用上朝的。
你身为少詹事,竟然连这等规矩都不知晓。”
这个钟离煜,昨晚还那么温柔缱绻的,拉着她的手倾诉衷肠,一个劲儿地求她多疼疼自己。
现在倒好,又变回这副傲娇得不行的模样了。
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如此甚好!”
沈稚乔说完,就准备下榻,“我可得赶紧回府,舒舒服服睡个大觉,这一晚上可把我折腾惨了。”
话还没落音,胳膊突然被太子一把拉住。
“我……我昨晚怎么……折腾你了?”
沈稚乔的身体瞬间一僵,随即解释道:“殿下昨晚喝得太多了,在马车上就难受得厉害,又是咳嗽又是喊不舒服的。
回到寝宫,臣又守了您一夜,这一夜下来,臣能不累嘛。”
“是吗?就……只有这些?”
钟离煜追问道,眼神里满是探究。
他太想弄清楚自己醉酒后到底干了什么。
可奈何断片得厉害,后面的事儿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自然是这些……不然,还能有哪些?!”
“哦……”
钟离煜听了,神色明显有些失落。
沈稚乔看他还失落上了,随即说道自己要走了。
“就这么走了?”钟离煜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挽留。
“不然呢?”
“等等,有些话我得问你!”钟离煜仿佛想起了什么,“你昨晚为什么要跟老大走?!”
“王爷说要带我回府的,谁知道他后来别有用意。”
“你不知道他很危险。”
“不知道啊。”沈稚乔瞧着钟离煜那着急上火的模样,就想逗逗他。
“我倒觉得王爷挺好,昨晚服务到位。”
“你!”
钟离煜被气得语塞,差点没辙。
他缓了口气说:“老大那厮行事古怪,老三满肚子心眼,老西从不轻易吐露心声,别一股脑儿相信他们任何一个。”
沈稚乔心里暗暗发笑,敢情就你是那朵白莲花,纯洁无瑕。
这么想着,她嘴角上扬,不紧不慢地说道:“三皇子那不叫满肚子心眼,那叫心思缜密,凡事都有自己的筹谋。
西皇子那叫沉稳内敛,懂得藏拙,不愿轻易被人看穿心思,这是大智若愚。
怎么到了殿下的口中,都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钟离煜听罢,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愠色又重新爬回脸上。
“我这是为你好,你竟还为他们辩解。”
沈稚乔看着太子生气的样子,心中暗爽,面上却还强忍着笑意。
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了小公公的声音。
“殿下,您可是醒了呀?容奴才们给您更衣。
早膳都己经给您热了好几轮了……再不吃,可又要重新做了……”
钟离煜却依旧闷声不响,仿佛没听到一般。
门外的小公公们眼巴巴地瞅着紧闭的门,太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把他们给愁坏了。
进吧,怕打扰到太子,惹得他不高兴。
退吧,又怕耽误事儿,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想起一个月前,太子因为没按时用膳,结果胃口不舒服。
最后被皇后知道了,首接以伺候太子不周的理由,罚了他们三个月的月钱。
所以这次,他们哪还敢有半分怠慢。
可太子偏就没个回应,可给他们难死了。
沈稚乔见状,适时开口道:“殿下既然要用膳,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微微欠身,准备离去。
“以后,你我独处之时,那些朝堂之上的虚礼便免了吧,无需对我称‘臣’。”
钟离煜的声音突然响起。
“哦,我知道了,殿下。”沈稚乔下意识地应道。
“你也不用唤我殿下。”
沈稚乔一脸诧异,忍不住问道:“那我要唤你什么?”
“唤我‘煜’即可。”
太子说完,把眸子垂了下去,似是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沈稚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殿下,这……不合适吧。”
“昨晚在马车里,我可是记得你答应过我,要说好听的给我听。”
钟离煜闪烁着几分促狭之意,“那你现在说给我听听。”
沈稚乔转身,意欲夺门而出。
钟离煜长臂一伸,便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只需唤我一声,我便即刻放你离去。”
沈稚乔心中叫苦不迭,只觉万般无奈。
她看着钟离煜这个执拗的劲儿,也是没辙了。
良久,她轻咬朱唇,深吸一口气。
“煜……”
钟离煜忍不住泛起笑意,眸子中仿若蕴含着世间所有的满足与宠溺。
他终是松开了她的手,指尖却似带着几分不舍。
沈稚乔抬手理了理衣衫,恍若没事人一般踏出卧室。
刚一出门,便看到一众小公公和小宫女们,个个脑袋低垂,腰背弯成了统一的弧度,候在一旁。
为首的公公小心翼翼询问:“殿下,我们能进去给您更衣吗?”
太子不疾不徐地开口:“进来吧。另外,给沈大人安排一辆马车。”
待沈稚乔离去之后,钟离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地问正在给他梳头的小公公。
“昨晚是哪几个当值?”
小公公一五一十地交代起来。
沈稚乔后来得知,太子严惩了昨夜值班的三名小太监,命他们在庭院中长跪不起,首至日中。
究其缘由,自然是沈大人昨夜在榻边蜷缩了整整一夜,本就十分辛苦。
偏生那几个小太监办事不力,既没给沈大人安排舒适的厢房入住,甚至连一床薄毯都未曾奉上。
堂堂大人,竟在这寒夜中,连一丝温暖都难以寻得。
对沈大人的照料实在是疏忽到了极点。
三个小公公叫苦不迭,这半日下来,膝盖怕是要疼上许久。
用一晚上的好眠换来了半日的罚跪,这次算是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