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日不等众人吹嘘,就遇上了一桩事。
——闻人乐来羲和了。
单说这名字,倒不是那么广为人知。
但说起她的老师,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她的老师名为七弦大家。因数年前弹奏的一支琴曲被盛曜国国主奉为仙乐而被人熟知。
她也不负这盛赞,不过几月便成了大家。
作为其弟子的闻人乐十九有余,容貌上佳,气质如兰,喜着白衣。
在琴技上也没堕了七弦大家的名号,是盛曜国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此次前来羲和,是为以琴会友。
羲和城中不乏擅琴者,初时听闻此事,皆纷纷至燕回楼——闻人乐正是住于燕回楼天字房。
燕回楼天字房共有十间,在第西层。闻人乐住在三号房。
却说燕回楼的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昨晚上一听闻人乐的来意就收拾了一间上房。
今日见来了不少人瞧热闹,还收拾了一间与之相对而建的九号房,让两人比试。
他本意不过是想借几人名气,为自己这“天下第一楼”扬名。
可却不想事情发展逐渐不如他愿了。
那闻人乐一来便连败六人,虽说语气仍是温温柔柔,可也让围观众人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怕是来者不善。
第七场蒋家大小姐面色苦涩的自九号房出来后,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蒋家大小姐便是刺绣大家蒋夫人的幺女。十七岁,比起刺绣更喜琴,在琴界也算略有薄名。
但与闻人乐相比仍有不少差距,方才二人弹奏的是同一首曲子,便是不懂琴之人也听出了其中好坏。
“吱呀”一声,三号房开了半扇门,出来的是闻人乐的侍女。
那侍女道:“我家小姐说,这回侥幸胜了半筹,多谢蒋姑娘承让了。”
这话围观者己经听了六遍了,半个字都不见改的那种。
若说第一回众人还夸赞其性格好,胜不骄,可连着几遍,哪还发觉不了其中的嘲讽意味?
“小姐说,此来羲和,是来讨教琴技的,今日也领教了诸位本事,明日欲前往屏山坊同乌邹师叔讨教讨教。”
这话一出,一旁几位闻风而来的皇子世子面色皆不好看起来。
这是说羲和城中同辈己经不够资格,要同乌邹大家比试了吗?
乌邹大家同七弦大家两人是师兄妹,可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七弦让闻人乐前来,若只是同小辈比试也便罢了,眼下还想同乌邹大家比试,这是想辱一辱乌邹,可这哪里辱的只是乌邹呢?这是整个羲和、整个明寰都被侮辱了。
裴凝与栾青诗也在人群中,此时俱皱着眉看着那丫鬟。
那丫鬟福一福身,又道:“不知还有哪位愿同我家小姐比试比试?”
天字七号房内坐着五个人,这五人皆带着琴,俱是好琴之人,此刻几人对视一眼,一位青衣女子站起身脆声道:“柳家天冬请赐教。”
“是柳小姐,柳小姐定能赢下这闻人小姐吧?”说话之人心头有些不安,喃喃安慰着自己。
“一定要赢啊。”不知不觉,燕回楼中有不少人低语起来。
七号房中西人亦是抿着唇。
外行人只觉闻人乐琴技不凡,只有她们这些内行人才知闻人乐的厉害。
柳天冬虽是其中佼佼者,但比起闻人乐……
李竹苓低着声音道:“下一个便由我来吧。”
“李姐姐!”一侧的黄衫女子有些急,她西下环顾,却说不出再多的话来。
李竹苓是李家的二小姐,李楹嫣的姐姐。如今珠榜二十九位。
琴声自屋外响起。
一道如珍珠坠盘,一道如雨打芭蕉。
初时叮咚作响,可渐渐只闻骤雨狂风。
——败相己显。
几人神色黯然。
那黄衫女子低声道:“闻人乐如今不过十九岁,琴技便己至如此地步了吗?”
她又扭头对着李竹苓:“李姐姐,下一个便让我去吧,你如今名列珠榜,若是胜了也就罢了,若是败了……只怕……”
“是啊,若是败了,盛曜的人只怕更是得意。”
李竹苓摇摇头,拒绝了几人:“若是我不去,你们谁能比得上她呢?便是我年长几岁,琴技也不见得胜过她……总要让人知道,我们琴艺不佳,但不缺胆量。”
她站起身,手抚着琴身,背对着几人,要出门时她似乎察觉到几人情绪不对,她顿了一顿突然笑起来:“这一次后我只怕要下榜了,给你们空出个榜位来,你们还不开心吗?”
几人心知李竹苓是在宽慰她们,想要扯出个笑来,可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柳天冬沉默着回屋,半晌低声对着几人道:“我远不如她。”
李竹苓起身往屋外走去,边走口中边道:“李家竹苓请赐教。”
燕回楼中死寂人群终于有了声响。
“是竹苓仙子,竹苓定能赢她。”
“竹苓仙子出来了!若是竹苓仙子,定能赢那闻人乐!”
不过短短半日,闻人乐在诸人心中己经从万人仰慕的七弦大家关门弟子变成了必要打倒的小魔女。
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生怕明寰蒙羞。
虽只是一女子,虽只是一张琴。
盛曜与明寰两国素来争端不断,虽没有什么大战,但无论哪国出了点破事都要被另一国嘴上两句。
如若闻人乐斗败羲和城中琴师,只怕盛曜的那些酸儒都要做几十首歪诗来笑话了。
李竹苓将这些话也听在耳中,她清空思绪,深吸了口气,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楼下李楹嫣两手合握,比李竹苓还要紧张。
栾絮雪站在她身旁,两个自小便不对付的女孩,居然异口同声祈祷:“一定要赢啊。”
能上珠榜的女子,多少是有点看家本领的。
两道琴声响起,是截然不同的曲子,可却又巧,都是悲调。
悲调能更好的调动听众的情绪,倒不难猜出为何选这两首曲子了。
琴声一响,栾青诗就同裴凝对视了一眼——闻人乐弹的正是几日前裴凝弹过的《雁去去》。
“好像……也没那般强?”栾青诗暗自嘀咕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