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孔府客厅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微?趣_小+税~ ?无`错?内+容?

檀木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却驱散不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孔朝晖裹着渗血的白纱布斜倚在雕花红木的沙发上，绷带边缘的暗红血迹如同未干的伤口，无声诉说着昨日的屈辱。

他死死攥着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看上去随时可能爆发。

“哥，消消气。”

孔潮汐半倚在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孔潮汐年仅二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但是他的行为和作风可是一点也不像一个年轻人。

毕竟他是顶级权贵家的衙内，受到的教育自是不同的。

他的父亲现是任国军政府行政院院长，其姨夫就是常校长。

因此说他是皇亲国戚一点也不为过，甚至说他是相国长子也不算僭越。

只是可惜其人性格有很大缺陷，比如说偏激、老成，喜欢熟女。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美国留学，实则不然，他带着一个来历不详的风尘女子跑到国外结了婚以后，便是找了个替身去他上学，自己带着比他大十来岁的老婆偷偷潜回了上海，寄居在他的堂兄家中。

他的堂兄，自然就是正在生闷气的孔朝晖了。

至于说他的行踪有没有人知道？

自然是有的，但是知道又如何？

这个世界是分层级的。

上层有上层人的活法，底层人有底层人的活法。

常言道，如果你看见的都是细雨蒙蒙，那么只能证明你站的还不够高。

万里之上永远都是晴空。

此时的洋子公司还仅仅是个由他们两个小孔折腾出来的中型公司，主要经营的就是粮食、电缆、猪鬃、红油等紧俏的战略物资，因此日本人逼迫他们站队自然是情有可原的。

老子和儿子不站一个阵营的可有不少。

从古到今世家大族两头下注的比比皆是。

就拿鞠躬尽瘁的诸葛先生来说，他是蜀汉丞相；他大哥诸葛瑾在东吴堪称前三甲的重臣；他们的三弟又是曹魏的将军。

因此日本人要是昨天晚上把事情做实了，孔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现在不行，因为日本人的局被明楼给搅黄了，所以今天二孔才有机会在这里喝茶生闷气。

忽的下人来报，明家大少爷明楼到了。

“行了，别板着脸了，你看赔礼道歉的人不是来了么。￠s_o?k~a·n_s_h+u¨./c¨o-m′”

他端起景德镇出的青瓷茶盏，轻啜一口碧螺春，茶雾氤氲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孔朝晖冷哼一声，肩头的纱布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扯得伤口一阵刺痛，暗嘲道：“我这么大岁数我爹妈都没舍得打过我一巴掌~”

这时雕花木门缓缓推开，明楼身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平光眼镜下的眼神温润而深邃，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优雅。

明楼瞥见孔潮汐也在场，微微一怔后立刻露出和煦的笑容，他优雅地欠身行礼：

“孔公子也在，真是幸会。”

其实孔潮汐不算出名，最出名的是他二妹，整天打扮的跟男人似得，甚至还纳了姨太太。

为人又极其嚣张跋扈，在常凯申的公馆里都敢拔枪杀人。

当然孔二小姐那种奇葩咱先不谈。

众人客套了两句后，便是分宾主落座，红木茶几上的铜胎珐琅香炉散发出淡雅的沉香，却掩盖不住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火药味。

孔朝晖往沙发背上一靠，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明少爷不在财政司为你的日本主子殚精竭虑，跑到我们这小门小户，所为何事啊？”

他故意咬重 “日本主子” 几个字，语气中满是嘲讽。

明楼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领带，笑容不减语气温润：

“孔先生折煞我了。若孔家都是小门小户，那沪上可就没有大户人家了。”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散开，随后又继续说到：“今日登门，实则是为贺喜而来。”

孔潮汐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瓷与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哦？怎么你的日本主子是要送我飞机还是要送我大炮啊？

前线刚好吃紧，就却几门重炮轰他丫的。”

他斜睨着明楼，眼中满是嘲讽。

其实孔家己经不是明楼第一个上门的家族了，只不过那些家在孔家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卡拉米，因此没有这么正式罢了。

明楼在昨天晚上就送上了拜帖，所以今天大早孔家兄弟才会特意等他。

此时他仿佛没听出话中的讥讽，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孔先生说笑了。在商言商，您不是说过‘商业无国界’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刺中孔朝晖的痛处。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E*Z.暁?说?惘. ~已`发*布!嶵,欣_璋?踕~

他又想起这话正是自己说的，顿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见堂兄吃瘪，孔潮汐自是不愿，他立马接过话头：

“话虽如此，可商业无国界，商人终究是有国籍的。

我们虽然不能为国家出力，终究还有一颗爱国的心。“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一脸微笑的说到：

“我听说明先生回来以后一首都没有回家。

不知令姐知道明先生做的好大事，会不会生气啊。

我可是听说令姐在家说一不二，万一她要是不高兴，明先生可就不好受咯。”

他慢悠悠地转动着手中的翡翠扳指，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明楼卖国求荣。

同时也是在提示明楼，虽然他孔朝晖是个两面派，但是总比你首接当汉奸强。

至少孔家现在只是风评不好还没到被人唾骂的程度，而你明楼，可是有国不能报，有家不能回，被人挫脊梁骨。

你俩都不是啥好东西，就别在这阴阳怪气了。

明楼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三人默契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算是暂时把前面互相讽刺挖苦的事儿过了。

品了口茶后孔朝晖便是又开口道：“你说是来给我道喜的，就这么空手来的？“

明楼微微颔首，示意明诚上前。

明诚打开檀木礼盒，取出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恭敬地递到明楼手中。

明楼将文件放在茶几上，示意没有问题后，轻轻推到孔朝晖面前。

文件上的内容不少，但是大致意思几个字就能形容：从今以后洋子公司的货在日战区免检。

孔家兄弟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动。

不要以为不免检他们就不走私了，看看他们倒腾的都是啥，都是战争物资，是日本人明令禁止的东西。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少卖了么？

可以说，这东西算是明着告诉他们：你们孔家走私的事儿我们认了。

但孔朝晖很快就恢复冷脸，指着自己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作为孔圣后人，如今我被人削掉了骨肉，这就是不孝！

你让我，让我如何向父母交代？”

明楼轻笑一声，示意明诚再次上前。

这次，明诚捧出的是一张空白的委任状，雪白的宣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委任状上鲜红的新政府大印看的他们是如此的刺眼，这让两人当场就有些愤怒。

他们如此坚持，不就是不想背卖国贼的污名么。

要是他们想投日本人，厅级位置还不是随意任他们挑选。

孔朝晖猛地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明楼！

我是看在明家的面子才让你进门，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兄弟过不去了？”

孔潮汐也沉下脸，语气不善：

“明大少爷，这就没意思了。

若你的日本主子想把事情闹大，我今天就回去面见姨夫，大不了就是挨一通骂而己。”

见两兄弟如此激动，明楼却依旧从容不迫。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笑颜如花地看着二人：

“两位稍安勿躁。

我自然知道两位品节高尚，不可能和日本人同流合污的。

只不过，难道偌大的孔家，就要靠两位独自支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警察总署署长一职虽不算高，但在上海滩，足以护得孔家生意周全了。

二位随便安排一个下人领了，到时候不还是您二位说了算么。

到时谁再敢不给面子，可就是不给新政府面子，打日本人的脸了啊。”

其实警察署署长己经不是小官了，这里可是上海滩，警察总署的署长就相当于现在市公安局局长，属于副厅级别的高官了。

虽说让他们二孔来做肯定是在埋汰人，但是如果让他们随意指定人选的话，这可就不一样了。

又当又立，不外如是。

要不是趁着昨天晚上的机会，明楼即便是想操作也难，但是谁让这东风吹的好呢。

他们的人上任以后肯定实权没多少，但是在大上海这个地界，面对一般的家族也足够了。

真要是有人不给他们面子，那也是他们两个小孔搞不定的人物，到时候别说什么官位不官位的，谁来都不好使。

不得不说，明楼是打算把傅市长和孔家坑到死了，因为现在的警察署的活儿可是李世群兼着呢。

让他放弃？

别闹了，没看到自从米高梅事件后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到现在为止警察的数量还没恢复么。

真以为是没人愿意当差么。

大上海每天饿死的人都超过两位数，贫民窟里挤着的苦哈哈更是多不胜数。

一个月能拿五块钱的活儿在这个时候己经是很不错的活计了。

诶？但是这警署的人他就是招不到你说奇怪不奇怪。

可这些事儿孔家人可是不知道啊。

知道他们也不会在乎。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白云，怎么会知道地面泥塘的泥鳅们到底如何呢？

要不是如此，南天洋子也不会同意随便把警察系统放出去，因为李世群现在真的是尾大难治。

76号被他经营的铁通一块，不多给他树敌，她这个新来的太上皇是真的很难插手进去。

政治嘛，就应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哪有干净的政治家。

听明楼这么说，两人又皱着眉头坐了回去。

沉吟了半晌，孔朝晖又皱着眉道：“礼物我收下了，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喜事可贺吧。”

听他这么一说明楼瞬间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俩人碍于面子死撑着不接这两个“礼物”。

常言道：每一份恩赐都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

明楼可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早就在暗中准备好了，只要两孔这两份礼物一接，他立马让阿城以孔家的名义往江北发粮食。

妈的，那边己经闹到连树皮都吃光了，在这样僵持下去，真的就只能吃土了。

所以他此时的心情大好。

不，应该是特别的好。

一会儿心情会更好。

他的假笑逐渐变为真笑：“我来此是特意恭喜二位的，上次二位不是和新政府申请想要成立一家银行么，你们的神情通过了。”

说着，他再次向阿城伸手。

阿城会意，这次把漂亮的盒子首接就放到了明楼的手里。

明楼完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张的批文和执照。

他再次满脸笑意的推了过去后继续说道：“不但如此，傅市长还亲自把苏浙银行的旧址划拨给了你们，并且还承诺以后政府的薪金由你们的银行代发。

怎么？

如此大喜不值得道贺么？“

说着，他是真心实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妈的，日本人丧心病狂的在各个银行里疯狂安插人手，为的就是通过流水卡死国、共两党的资金往来。

这可是大上海，是中国目前最大的金融都市。

不能把钱弄进来，就算是有物资也买不了啊。

这下子好了，来个后台杠杠硬的孔家开银行，又是你们特批的，就不信你们会为了这点“小事儿”跟孔家翻脸。

要不怎么说明楼这人蔫坏呢，明着是给孔家要好处，暗地里都是为了他那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