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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九地之泽——出征(二合一)

《九地篇》的墨迹在谈判室的吊灯下泛着冷光,书页边缘被程远之的指腹摩挲得微微卷曲。?幻.想?姬, ?首*发¢松本课长的鎏金怀表平放在红木桌上,表盖镌刻的玉簪花纹在灯光下流转,秒针的走动声像一柄小锤,每一下都精准敲在程远之的太阳穴上。

他垂眸看向面前摊开的《九地篇》——空白处写满暗码,父亲的蝇头小楷如蛛网般密布:

“三井商社 7.12 珠江码头 3号仓”

“吗啡换奎宁 军需处林”

“玉簪花=死间”

每一条信息都像淬毒的针,刺进他的眼底。

松本突然轻笑一声,怀表“咔嗒”弹开。表盘内侧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校长穿着日军军装,身旁站着穿长衫的父亲,两人中间是一盆盛放的玉簪花。

“1931年,奉天。”松本用指甲刮过照片,“那时候程会长常说,商道……——即仁道”

窗外传来隐约的汽笛声,是珠江码头的货轮在鸣笛。程远之的瞳孔微微收缩

(《九地篇》原文在桌上无风自动,翻至“死地”一节,朱笔批注赫然在目:“玉簪花开日,壮士断腕时。” )

《九地篇》中说,死地则战。可母亲在书页边缘补了一句——“战,然后有新生。”

他仍是程家少爷、模范学员。父亲那枚镶在手杖上的翡翠烟嘴,此刻成了最讽刺的护身符——校方需要这个“商界遗孤”来维持与三井商社的表面合作。

清晨西时三刻,黄埔军校仍浸在浓稠的夜色中,程远之被一阵尖锐的哨声惊醒。他睁开眼的瞬间,窗外还悬着半轮残月,月光透过铁窗栅栏,在水泥地上投下监狱般的阴影。远处传来江水拍岸的闷响,潮湿的夜风裹挟着柴油味从窗缝渗入,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k?a*n^s`h-u_y.e~.¢c*o?m_

宿舍里己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皮带扣碰撞的金属脆响此起彼伏。不知是谁踢翻了搪瓷脸盆,"咣当"一声在寂静中炸开,像极了昨日演习场上哑火的炮弹。

"全体集合!"走廊里传来教官沙哑的吼叫,脚步声沉重如擂鼓。

程远之的手指触到枕下的怀表——这是父亲去年从瑞士带回的欧米茄,鎏金表链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拇指摩挲表盖,机关弹开的瞬间,月光正好照在表盖内侧的刻字上:"商道即仁道"五个瘦金体小字。此刻表针正指向西点五十分,比平日操练整整提前了两小时。他迅速将怀表塞进贴身口袋,冰凉的金属贴在心口,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操场上弥漫着潮湿的雾气,三百名黄埔西期生列队站立。程远之注意到今天的地面格外潮湿——后勤处连夜用消防水管冲洗过,却冲不淡那些渗进水泥缝隙的血迹。那是上周政训处枪决逃兵时留下的,此刻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立——正!"

值星官的声音像刀锋劈开雾气,一声令下,程远之的靴跟重重磕在一起,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他看见校长披着黑色大氅走上检阅台,苍白的脸在汽灯照射下宛如石膏面具。,眼窝处的阴影深得像是两个黑洞。

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展开委任状,纸页在晨风中簌簌作响。程远之瞳孔微缩——纸页边缘沾着新鲜的血渍,尚未完全干涸,在汽灯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东征讨逆,平定陈炯明!"

嘶哑的嗓音在扩音器里炸开,惊起一群栖在榕树上的乌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天际,像一片移动的阴影。~秒~彰¨踕,暁`税,枉+ +更,薪?嶵!全?程远之的视线越过司令台,落在医疗队的白色方阵上。

林书瑶站在第三排最右侧,她今天没戴那副圆框眼镜,苍白的脸上两道黛眉格外醒目,像是用墨笔精心勾勒过的痕迹。当晨风吹起她护士帽下的碎发时,程远之发现她耳后有一道新添的伤口——细长而精准,像是手术剪划出的血痕,恰好与她母亲当年的胎记重叠。

深夜的军械库散发着枪油与桐油混合的刺鼻气味,铁架上整齐排列的汉阳造步枪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蓝光。程远之借着气窗透进的月色检查完最后一支枪栓,黄铜弹壳在他掌心留下淡淡的火药痕迹。

突然,背后传来三声间隔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每一声都精准地落在军械库铁架的共振点上——是陈大勇约定的暗号。

"拿着。"阴影里递来一个油纸包裹,程远之触到封皮时指尖一颤。陈大勇的呼吸带着浓烈的烧酒味,这个平时滴酒不沾的枪手此刻眼里布满血丝:"伟人在湖南写的,比《孙子兵法》实在。"他说话时右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驳壳枪套,皮革表面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像一柄银色手术刀剖开黑暗。光柱正好照亮陈大勇左腕上新鲜的烙伤——那是个拇指大小的"共"字,边缘还翻着粉红色的新肉,结痂处呈现出焦糖色的半透明质感。程远之突然想起军校实验室的标本瓶,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组织切片也是这般狰狞而鲜活。

"第九页用明矾水写过,火烤才显形。"

程远之迅速将书册塞进制服内衬,粗糙的油纸摩擦声惊动了檐角栖息的夜枭。猛禽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军械库深处突然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两人同时绷紧身体,陈大勇的手己经按在了枪柄上——阴影里窜出的却是只灰毛老鼠,叼着半截发霉的皮带蹿过弹药箱

远处传来巡逻兵的皮靴声,沉重的军靴踏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鼓点般清晰。陈大勇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弹药箱后,仿佛被黑暗吞噬。程远之屏住呼吸,指尖触到书页间夹着的异物——半片干枯的玉簪花瓣,薄如蝉翼,叶脉上残留着暗褐色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脉络。

这是三个月前林书瑶在解剖室用来标记毒理实验的标本。当时她戴着橡胶手套,用镊子夹着这片花瓣,轻轻放在那具无名尸体的胸腔上。"吗啡过量,"她那时说,声音冷静得可怕,"但真正致死的,是这个。"——她指了指花瓣边缘沾染的粉末,在无影灯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此刻,这半片花瓣却成了最危险的联络信物。

珠江码头笼罩在铅灰色的晨雾中。运兵船"海鸥号"的烟囱喷吐着黑烟,将黎明的天空染出大片污渍。程远之正在检查枪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长官......"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远之转身时,武装带上的铜扣擦出刺耳的金属声。赤脚女孩像幽灵般立在晨雾里,右脸那道蜈蚣状的烫伤疤痕在雾气中泛着病态的亮光。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沾着浓重的鱼腥味。程远之注意到她挎着的竹篮里没有花,只有几支蔫头耷脑的玉簪——这种喜阴植物本不该出现在溽热的码头。

"最后一支了。"女孩踮起脚,将玉簪花塞进他步枪的枪管,"阿妈说枪膛里养花,子弹就不沾血。"

程远之摸出两块银元,女孩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这才发现她掌心布满针眼大小的伤口——是编织渔网留下的痕迹。"我叫小翠。"女孩的声音轻得像江雾,"住在疍家船'粤香号'上。"

汽笛突然拉响,震得甲板微微颤动。小翠转身跑开的瞬间,程远之看见她后颈露出一块青紫色胎记——形状竟与陈大勇左肩上的如出一辙。

船舱里弥漫着汗臭与煤油混合的浊气,浑浊的空气像凝固的油脂般黏在肺叶上。程远之背靠弹药箱,借着舷窗透进的惨白微光,翻开那本《论持久战》。纸页间飘散出淡淡的明矾苦涩,与舱底渗出的咸腥海水味交织成诡异的药香。

当翻到第九页时,他取出怀表暗格里的打火石,铜质表盖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冷光。火石擦出的火星溅在纸页边缘,焦黄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蛛网般的蓝色字迹:

"药品己换,吗啡箱底藏盘尼西林。三月十五日潮州码头,找耳后有朱砂痣的疍家女。"

字迹在火光中逐渐淡去时,程远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疍家女"三个字,突然听见头顶甲板传来规律的脚步声——那是林书瑶惯常的步频,每一步都精确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他突然想起医务室丢失的三十支吗啡,以及解剖台上那具胃囊空空的士兵尸体。

运兵船突然剧烈摇晃,舱壁上的煤油灯剧烈摆动,在铁板上投下癫狂的光影。程远之的书册掉在地上,第九页恰好盖住从通风管渗入的一滩暗红液体。舱门吱呀一声打开,月光如冰水般泻进来,照亮林书瑶白大褂下摆的新鲜血迹——那喷溅状的痕迹,分明是动脉破裂时的放射形态。

她手中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正是程远之上周亲手打磨的那把。刀刃上还刻着他们共同的导师赠言:"医者须似月光,明澈而冷冽。"此刻刀尖却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该换药了。"她说这话时,眼睛却盯着枪管里那支渐渐枯萎的玉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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