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无数个棱镜,每一道折射的光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程远之眼睛生疼。¢优-品_暁¢税/枉. -免^费¢悦?黩\
西装革履的政要、军装笔挺的军官、旗袍华贵的名媛,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程式化的笑容,仿佛戴着一层精致的面具。程远之站在其中,军装礼服的领口勒得他几乎窒息,胸前的勋章沉甸甸的,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周淑仪挽着他的手臂,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袖口,笑容温婉得恰到好处。她的脖颈纤细白皙,纯金的十字架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那款式、那链扣的纹路,甚至十字架背面那道细微的划痕,都与程远之母亲遇难时佩戴的遗物一模一样。
程远之的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香槟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鸿!特,暁`税·蛧¨ !哽~歆·最·筷`
“远之,怎么心不在焉?”周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长辈式的关切,却又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审视。
程远之猛地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香槟的甜腻混着酒精的辛辣滑入喉咙,却压不住脊背窜上的寒意。
“可能是最近军务繁忙,有些累了。”他低声说道,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落在周淑仪的项链上。
周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别太拼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宴席过半,觥筹交错间,程远之借口透气,独自走向走廊尽头的露台。夜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湿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x/w+b!b′o¢o?k_..c/o`m,
"程、程长官......"周家账房先生醉醺醺地撞了上来,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满身酒气熏得人皱眉。他肥胖的身躯像堵墙似的压过来,一只手"无意"地按在程远之胸前。
"您喝多了。"程远之皱眉扶住他,却在对方踉跄退开的瞬间,察觉军装口袋微微一沉。
账房先生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嘴角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是、是......老眼昏花......"话音未落,人己摇晃着消失在走廊拐角。
洗手间的雕花铜门在身后咔嗒落锁。程远之背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墙面,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镀金烟盒。盒盖上镌刻着繁复的鸢尾花纹——这是法租界黑市最流行的款式,周家下人根本用不起。
他拇指一挑,盒盖弹开的瞬间,一缕陈旧的烟草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息钻入鼻腔。烟盒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对折的泛黄字条静静躺在夹层里。
展开的纸条上,老周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
"新娘是军统训练生,专攻微表情识别。"
镜子里的程远之瞳孔骤缩。这短短十二个字像把尖刀,将婚宴的假面撕得粉碎。他忽然想起周淑仪每次说话时微微倾斜的脖颈,想起她观察人时习惯性轻抿的唇角——那些他曾以为是大家闺秀的矜持,实则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本能反应。
"咔嗒——"
隔壁隔间突然传来打火机清脆的摩擦声。程远之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纸条在掌心揉成团。透过镜面反射,他看见一缕青烟正从隔间门板下方缓缓溢出,烟味里混着薄荷脑的清凉——是周父最爱的美国香烟。
深夜,和平饭店的套房里,壁炉的火光将程远之的影子投在绣金墙纸上,扭曲如困兽。他指尖捏着那张泛黄字条,火苗舔舐纸角的瞬间,焦黑的边缘卷曲成灰烬,飘落在水晶烟灰缸里。
就在最后一片纸屑化为青烟时,窗外忽然飘来一阵口哨声。
《国际歌》的旋律,却刻意跑调,在第三个小节突然降了半音——正是三年前李明远在黄埔码头教他的接头变奏。
程远之浑身一震,猛地推开雕花木窗。
暴雨初歇的庭院笼罩在氤氲水汽中,紫藤花架下空无一人。夜风掠过湿漉漉的草坪,带起细微的沙沙声。他探出身去,月光突然刺破云层,照亮窗台上一粒沾着夜露的玉簪花籽,青灰色的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程远之攥紧花籽,掌心被坚硬的外壳硌出红痕。梳妆镜里,周淑仪的金十字架不知何时从领口滑出,正对着他的后心幽幽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