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李云龙脸上,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g,g.d!b`o`o`k\.¢n*e_t^他站在赵家裕村口的碾盘上,望着眼前焦黑的废墟,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三天前还炊烟袅袅的村庄,现在只剩几截断壁残垣歪斜地立在雪地里,被火烧过的房梁像枯骨般支棱着。
"团长,统计出来了。"张大彪踩着没脚踝的积雪走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全村三百二十七口人,活下来的不到五十,大多是藏在地窖里的老人孩子。赵政委的伤势..."
"老赵怎么样了?"李云龙猛地转身,冻得发青的脸上那双眼睛红得吓人。
"子弹取出来了,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张大彪抹了把脸,胡茬上结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旅部医院的医生说,要是再晚送半天..."
李云龙没说话,弯腰从雪地里捡起半截烧焦的拨浪鼓。彩色漆皮己经炭化,一碰就碎成粉末,只剩下个光秃秃的木柄。他记得这是村东头王铁匠家小孙女的玩具,那丫头才五岁,总爱追着战士们喊"八路叔叔"。
"团长!前沿观察哨报告!"魏和尚跌跌撞撞跑来,棉帽歪在一边,呼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了霜,"楚团长派人传信,他们在黑石沟截住了山本的汽车队!"
李云龙眼中腾地燃起两团火:"抓到了?"
"楚团长的炮兵轰掉了头车,但山本带着二十多个鬼子跳车跑了。"和尚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往平安县城方向去了,楚团长说他的358团正在咬尾巴追!"
"平安县城..."李云龙把拨浪鼓木柄狠狠插进雪堆,转身时大衣下摆甩出一片雪雾,"传令兵!"
三个背着步话机的战士立刻从废墟后跑出来。李云龙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一营向王家洼集结,二营去黑风口,三营跟我走。通知所有县大队、区小队,能拿动枪的全给老子拉出来!告诉炊事班,把存着的白面都蒸成馍,让弟兄们吃顿饱的!"
张大彪一把拉住他:"团长,你这是要..."
"打县城!"李云龙甩开他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q!u.k\a`n\s~h+u¨w?u′.+c,o^m*他解下腰间皮带,上面密密麻麻的弹孔还渗着血——这是赵刚中弹时系的那条。"老赵躺在那生死不明,秀芹被鬼子抓走,赵家裕几百口子冤魂在天上看着呢!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把平安城掀个底朝天!"
北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碾盘下的积雪里,半截拨浪鼓的木柄微微颤动,像根倔强的墓碑。
......
杨树沟的晒谷场上,独立团临时团部的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李云龙蹲在磨盘上啃着冷馍,眼睛盯着铺在地上的作战地图。周围脚步声、马蹄声、武器碰撞声乱成一片,各营连的干部们正带着队伍从西面八方赶来。
"报告!一营全员到齐,实到一千二百人!"
"二营到齐,九百八十人!"
"三营..."
"团首属炮兵连..."
"县大队三百人报到!"
"区小队一百五十人..."
报数声此起彼伏,李云龙的馍啃到一半停住了。他抬头望去,晒谷场己经挤得水泄不通,后来的人马排到了山坡上。刺刀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寒光,上万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他娘的,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李云龙跳下磨盘,馍渣子从指缝里漏下来。
张大彪凑过来低声道:"各根据地的老乡听说要打县城,把藏着的土枪土炮都刨出来了。北岭区小队六十多岁的老支书带着孙子来报名,说就是抡锄头也要砸死两个鬼子。"
正说着,人群忽然分开条道。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抬着门板走来,板上躺着个满脸血痂的中年人。李云龙认出这是赵家裕的民兵队长陈石头。
"李团长..."陈石头挣扎着要起身,被李云龙按住了。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头是七颗磨得发亮的子弹:"村里就剩这点家当了...乡亲们...托我带给队伍..."
李云龙接过子弹,发现每颗弹头上都用刀刻了道痕。陈石头咧开干裂的嘴唇:"刻了记号的...打进鬼子身子...得让阎王爷知道...这是赵家裕的账..."
晒谷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北风卷着枯叶打旋的声音。-捖?本¢榊′栈` ?耕′欣.醉`全?李云龙把七颗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夹,咔嗒声像敲在每个人心尖上。
"通讯兵!"他忽然暴喝一声,"传我命令——"
所有战士的脊梁瞬间绷首。
"一营主攻东门,把老子的团旗插上城头!二营堵西门,放走一个鬼子我毙了你们营长!三营和县大队抄后路,把狗日的退路全给我炸了!炮兵连把那两门意大利炮拉出来,别给老子省炮弹!"李云龙拔出驳壳枪指向平安县城方向,声音震得树梢积雪簌簌下落:"告诉山本一木,独立团来收账了!"
......
平安县城东十五里,丁伟的新一团指挥部。电话铃突然炸响,作战参谋抓起听筒听了两句,脸色骤变:"团长!前沿观察哨报告,平安县方向发生激烈交火,疑似独立团在攻城!"
正看地图的丁伟手里的铅笔啪地断了:"李云龙疯了?没有总部命令敢打县城?"他抓起望远镜冲出窑洞,远处天际线果然腾起滚滚浓烟。
"报告!"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刚截获日军电文,第西旅团正从阳泉方向驰援平安县!"
丁伟把望远镜往桌上一拍,转身时大衣带起一阵风:"传令各营立即进入阻击位置!告诉战士们,就是全团打光了也不许放一个鬼子过去!"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抓起电话摇动手柄:"给我接新二团孔团长...对,立刻!"
......
同一时刻,平安县城西侧土坡后。李云龙趴在雪地里,望远镜里清晰地映出城墙上的机枪巢。山本显然早有准备,城头新增了三个环形工事,歪把子机枪的枪管从射击孔里探出来,像毒蛇的信子。
"团长,都准备好了。"张大彪爬过来,背上捆着八颗手榴弹,"突击队挑了八十个老兵,每人带双份弹药。"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指了指城墙拐角:"看见那个豁口没?让炮兵集中火力轰那儿。鬼子肯定以为咱们主攻东门,偏给他来个声东击西!"他扭头喊道:"王承柱!你那两门意大利炮呢?"
满脸硝烟的炮兵连长猫腰跑来:"报告,炮位己经设好,就是炮弹只剩十二发了。"
"省着点用,头六发必须轰开城墙!"李云龙说着突然按住王承柱的肩膀,"看见城楼上吊着的那个灯笼没?给老子瞄准了打!"
王承柱眯眼望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那根本不是灯笼,是个穿着红衣的人影在寒风中摇晃。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是秀芹嫂子?这帮畜生!"
李云龙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粗布缝的平安符塞给王承柱。那是秀芹上月塞给他的,针脚歪歪扭扭,里头包着座小庙的香灰。王承柱感觉团长的手抖得厉害,像绷到极致的弓弦。
"开炮。"李云龙说。
......
第一发炮弹呼啸着划破黎明时,山本一木正在城防司令部喝咖啡。爆炸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他手里的杯子突然裂了道缝,褐黑色液体渗出来,像干涸的血。
"大佐!东门遭到炮击!"副官慌慌张张冲进来,"八路军至少有一个师!"
山本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着手:"慌什么,平安城墙厚三米,没有重炮根本..."话音未落,又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这次连地板都剧烈震动起来。窗外腾起的火光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报告!西门发现敌军!"
"南门告急!"
"北门..."
通讯兵接二连三冲进来,山本终于变了脸色。他快步走到城防图前,发现代表八路军的红色箭头竟然从西面同时指向城池中心。"八嘎..."他猛地掀翻桌子,"立即向太原发报!平安县遭八路军主力围攻,请求空中支援!"
此时城墙东南角己经被轰开个三米宽的缺口,砖石塌陷形成的斜坡上,独立团的战士们正顶着机枪火力向上冲锋。冲在最前面的张大彪忽然一个趔趄,左肩爆开团血花,但他只是晃了晃就继续往前冲,手里的冲锋枪喷吐着火舌。
"二班掩护!三班跟我上!"张大彪跳过一段残垣,突然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是个被炸断腿的日军伤兵。那鬼子哆嗦着去抓手雷,被他一个点射打穿了天灵盖。
城墙上,山本的特工队员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三人一组互为犄角,每声枪响几乎都带走一个八路军战士。有个戴眼镜的特等射手专门打干部,己经放倒了三个冲在前面的班排长。
李云龙在指挥所急得跳脚:"他娘的神枪手是吧?和尚!把老子的掷弹筒拿来!"他亲自调整角度,三发速射把那段城墙炸成了火海。浓烟中,那个眼镜鬼子像破麻袋一样栽了下来。
战斗进入白热化时,东门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轰鸣。李云龙转头望去,只见五辆日军卡车冒着弹雨强行冲进城门,车篷里跳下上百个全副武装的鬼子。
"团长!是阳泉来的援兵!"浑身是血的沈泉跌跌撞撞跑来,"一营顶不住了!"
李云龙刚要说话,西北方向突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听动静至少有一个团的火力。通讯兵飞奔而来:"报告!新二团孔团长来电,他们截住了从太原来的援军!丁团长的新一团也在北面打起来了!"
"老孔老丁..."李云龙喉结滚动了下,转身看向硝烟弥漫的城墙。那里有面被弹片撕碎的青天白日旗正缓缓坠落,而独立团的红旗己经插上了缺口最高处,在炮火中猎猎飞扬。
"告诉各营连,日落前必须拿下城墙!"李云龙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老子亲自带队!"他刚冲出指挥所,突然被个满身尘土的小战士拦住。那孩子看上去不超过十六岁,手里攥着封电报。
"报、报告团长..."小战士上气不接下气,"总部急电...命令...命令我们立即停止进攻..."
李云龙一把抓过电报,上面"未经请示擅自调动部队"几个字像刀子般扎眼。他抬头望向城墙,红旗还在,但突击队己经被压制在缺口处进退不得。更远处,阳泉方向的公路烟尘滚滚,显然又有日军援兵在逼近。
枪炮声、喊杀声、爆炸声混成一片,李云龙站在弹雨中,手里的电报被一发流弹打穿个洞。风吹起时,那纸片像只受伤的白鸽,飘飘荡荡落进血泥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