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楠告别了姜落和安子言，独自沿着雕花回廊前行。,w′u+x?i￠a+n+g′l`i-.,c￠o!m`夜风拂过廊下的宫灯，在她的宫装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远处正殿的笙箫声隐约可闻，而这一隅却显得格外清静。
转过一道弯，迎面走来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身着鹅黄色绣蝶纹襦裙，发间簪着几朵新鲜的桂花，容貌娇俏却带着几分骄纵之气。沈知楠觉得有些面生，不记得在京中闺秀里见过这位小姐，便微微颔首准备错身而过。谁知那小姑娘却突然横跨一步，直直挡在她面前。"你就是沈知楠？"小姑娘仰着下巴，声音清脆却透着不善。沈知楠一怔，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月光下，能看清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她轻轻点头："正是。不知这位小姐是...""哼！"小姑娘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挑剔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这种无礼的举动让沈知楠不由蹙起眉头。"也没有多漂亮嘛。"小姑娘撇撇嘴，语气中满是轻蔑。沈知楠看着这个明显被娇惯坏了的小姑娘，不欲与她争辩，只轻声道："若无事，我先告辞了。"她刚抬步欲走，那小姑娘竟再次拦住去路，趾高气昂道："我让你走了吗？"沈知楠深吸一口气，眸色微沉："你想如何？""听说你父亲是当朝丞相？"少女不答反问，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难怪能攀上晋王府的高枝。"沈知楠终于冷了脸色："这位小姐，你我素不相识，却在此出言不逊。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竟教出如此不知礼数的女儿？""你！"少女被戳中痛处，脸颊涨红，"你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正要请教。"沈知楠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少女咬了咬唇，突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我是谁不重要。-x~i*a-o¨s?h_u·o?h¨u′n*.\c*o!m?重要的是......"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以为晋王殿下真的喜欢你吗？他娶你，不过是因为......""宋绾！"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回廊另一端传来。沈知楠转头，看见怡和正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娇俏的脸上满是怒容。那被唤作"宋绾"的少女看着过来的怡和，冷哼道：“哼，我当是谁呢。”沈知楠这才恍然，原来这位就是长公主的独女，长宁郡主宋绾。难怪如此跋扈。萧翎快步走到沈知楠身边，关切地问道："二嫂嫂，她没为难你吧？"不等回答，就转头瞪着宋绾，"宋绾，你太无礼了！"宋绾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抬着下巴看着怡和道："我就是无礼，你又能怎么样？"“你......”沈知楠轻轻拉住萧翎的手："怡和，算了。"“二嫂嫂我们走。”怡和拉着沈知楠瞪了宋绾一眼，转身就走，走前还不忘放狠话："再敢胡言乱语，我立刻去告诉母后！"宋绾被这一句说的愤愤的站在原地，手中帕子绞成一团。走出一段距离后，怡和压低声音道："二嫂嫂别往心里去。宋绾自小被姑姑宠坏了，对二哥......"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打住。沈知楠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宫女提着琉璃宫灯碎步而来，在珠帘外福身行礼："皇后娘娘命奴婢来请各位小姐移步前殿，宫宴即将开始了。"沈知楠刚与怡和回到偏殿不久，闻言整了整衣袖。殿外传来环佩叮当之声，楚明澜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月色为她绯红宫装镀上一层银辉。"走吧。"楚明澜朝她伸出手，沈知楠点了点头。萧翎笑嘻嘻地挤到两人中间，一手挽一个："澜姐姐、二嫂嫂我也要牵手！"三人沿着铺满月光的回廊前行。′d-u¨s_h,u′8/8..\c?o′m_远处主殿灯火通明，笙箫之声隐约可闻。转过一道九曲水榭，忽见前方茜红色身影一闪——宋绾正倚在朱漆廊柱旁，见她们过来，故意提高声音对身旁侍女道："有些人啊，以为攀上高枝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楚明澜脚步一顿。沈知楠感到握着自已的那只手微微收紧，抬眼看见她下颌线绷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长宁郡主。"楚明澜声音不大，却让回廊瞬间安静，"见到本宫与晋王妃，不知行礼吗？宋绾脸色变了变，终究不敢违逆太子妃，草草福了福身："见过太子妃。"怡和气得要上前理论，被沈知楠按住轻轻摇了摇头：“不值得计较。”三人绕过她继续前行。主殿近在眼前。三十六扇雕花殿门洞开，殿内金碧辉煌。沈知楠深吸一口气，随着楚明澜迈过朱漆门槛。刹那间，数百支烛火的光芒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眯起眼，却在光影交错间，清晰地看见端坐在案后的萧珩——他正望向这个方向，目光如深潭般晦暗难明。沈知楠随着楚明澜步入大殿，三十六盏鎏金宫灯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她微垂着眼睫，却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好奇的、打量的、带着刺的。最灼人的那道来自对面席间，不用抬眼也知道是宋绾。"晋王妃，请入座。"引路宫女的声音将她唤回神。沈知楠这才发现自已的席位就在萧珩身侧。男人一袭玄色蟒袍，玉冠束发，冷峻的轮廓在烛火中如同刀刻。见她过来，只是微微侧头。沈知楠安静地跪坐在锦绣软垫上，宽大的衣袖如流水般铺展开来。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宋绾正歪着头与身旁贵女说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朱唇一张一合，分明在说"装模作样"。沈知楠没有理会，只微微垂眸，安静端坐。萧珩感受到了对面射在沈知楠身上的视线，他眉头微蹙，目光沉沉地落在宋绾身上。那眼神冷得让隔着数丈远的宋绾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悻悻地转开视线。"今日中秋佳宴，众卿不必拘束，当开怀畅饮才好啊！"皇帝浑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沈知楠随众人起身行礼，余光瞥见帝后二人并肩坐在九龙金椅上。皇帝看着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当盛年。而皇后娘娘——"陛下，今日众闺秀都在，不如让闺秀们展示展示才艺？"皇后抚着鎏金护甲笑道，眼角藏着几分倦意。展示才艺算往年的旧俗了，提起也是为了活跃气氛罢了，真要说起来，皇后挺讨厌展示才艺的，一个个斗的和乌眼鸡似得，有什么好的。"皇后提议甚好！"皇帝抚掌大笑。"皇舅舅！"宋绾清脆的声音突然划破殿内和乐的气氛。她不知何时已离席站在殿中央，茜红裙裾如绽放的牡丹，"绾儿愿抛砖引玉，献舞一曲！"永嘉帝含笑点头："准。"宋绾翩然起舞，金丝绣鞋点在波斯进贡的绒毯上，茜红广袖翻飞如蝶。一舞终了，殿内响起阵阵喝彩。"绾儿舞技又精进了，赏！"皇帝抚掌笑道。宋绾却盈盈一拜："皇舅舅，绾儿只为助兴，不需要什么赏赐。"她忽然抬头，目光直刺向沈知楠，"绾儿听闻，晋王妃曾是京中各闺秀的典范，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见识晋王妃的才艺呢？"殿内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晋王席位。沈知楠感到数百道视线如箭矢般射来。她缓缓抬眸，正对上宋绾挑衅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恶意的期待，仿佛笃定她会出丑。"知楠可愿意？"皇帝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恭敬行礼："儿臣愿献一曲助兴。"沈知楠起身时没有看见萧珩握紧酒杯手，指节微微发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皇帝开怀大笑，"来人，备琴！"沈知楠缓步走向殿中央。宫装的裙裾拂过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侍从已摆好焦尾琴，她轻轻跪坐，指尖抚过冰凉的琴弦。"铮——"试音的清响在殿内回荡。沈知楠垂眸调整琴轸，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这一刻，所有的喧闹都远去了，只剩下掌心木纹的触感，和胸腔里那颗跳得太过用力的心。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萧珩倏然坐直了身体。那不是闺秀们常选的《春江花月夜》，也不是应景的《霓裳羽衣曲》，而是一首鲜少有人弹奏的《孤雁南飞》。曲调初时平缓，如秋日长空般辽远，渐渐转入低沉，似离群孤雁的哀鸣。沈知楠的指尖在弦上翻飞。她想起初入王府时，萧珩冷淡疏离的眼神；想起独守空闺的漫漫长夜；想起方才回廊上，宋绾那句"他娶你不过是因为..."。所有的委屈与隐忍，都化作琴弦上颤抖的涟漪。殿内众人只觉琴音悦耳，唯有萧珩瞳孔骤缩——他听出了那隐藏在华丽技巧下的，浓得化不开的哀伤。男人不自觉地前倾身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知楠。月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瓦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她低垂的脖颈纤细脆弱，仿佛一折就断，可抚琴的姿势却挺拔如竹，带着不容摧折的坚韧。琴音渐急，如骤雨打芭蕉。萧珩突然意识到，他的妻子，骨子里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那些被他误解为逆来顺受的温柔，或许只是...不愿与人争的骄傲。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沈知楠收手，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好！"皇帝率先击掌，"不愧是沈相之女，琴技堪称国手！"众人这才回神，赞叹声如潮水般涌来。沈知楠却只是安静地行礼，转身走向席位。经过宋绾身边时，听见对方从牙缝里挤出的低语："装腔作势..."她恍若未闻，却在抬眼的瞬间，对上了萧珩深不见底的目光。男人眼中翻涌的情绪让她心头一颤，慌忙垂眸避开。殿外，一轮孤月高悬。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谁说不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