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x~z?h+a-i!s+h,u!.~c¨o_m-
少年萧珩站在角落里,手中长剑垂落,剑尖滴落的血珠坠入地面,无声无息。四周的厮杀声此起彼伏,刀剑碰撞、血肉撕裂、濒死的哀嚎……这些声音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耳中,哪怕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场中的惨烈。这里是江湖上最残酷的修罗场——"无生教"的选拔之地。万人入,一人出。活下来的,才有资格成为教中弟子。萧珩并不想杀人。万人在战场上不算多,又有着国土不能相让的信念,厮杀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这里不是战场,他又有什么理由屠戮?刀刃卷了又换,换了又卷,鲜血浸透衣袍,连呼吸都是铁锈味。可父皇的命令,他不得不从。"江湖势力日益壮大,侠以武犯禁,若不加以肃清,朝廷迟早会压制不住。"束风说,无生教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一支,想要接近核心人物,必须潜入其中。所以,他来了。——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和一颗早已麻木的心。"杀——!"黑暗中,有人嘶吼着朝他冲来。萧珩甚至没有抬眼,手腕一翻,长剑如电,精准地刺入对方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连擦都懒得擦。……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每日,只有少量的食物从暗道送入,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厮杀。萧珩记不清自已杀了多少人。百人?千人?或许更多。他只知道,自已的剑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冷。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死在这里,是不是就不用再杀人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狠狠掐灭。他是大梁的皇子,是父皇手中的利刃。他没有资格软弱。……"铛——!"又是一剑斩落,对面的人轰然倒地。萧珩喘着粗气,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疲惫像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可他知道,自已不能倒。倒下,就是死。"小子,身手不错。"忽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k?a*n^s`h-u_y.e~.¢c*o?m_萧珩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黑袍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你是最后一个活着的。"黑袍人笑道,"恭喜你,获得了入教资格。"萧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黑袍人也不在意,转身道:"跟我来吧,教主想见你。"……梦境到这里,忽然扭曲。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红。萧珩看见自已站在无生教的大殿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而他的手中,握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杀得好!"高座上,无生教主大笑:"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无生教的圣子了!"萧珩低头,看着自已满手的鲜血。——黏稠、温热,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滴落在脚下的石板缝隙里。他沉默不语,耳边是无生教主嘶哑的笑声。圣子?萧珩扯了扯唇角,眼底一片冷寂。他不在乎什么圣子的名号,他只想找到答案——无生教究竟用什么手段,控制了这么多人,让他们甘愿赴死,却毫无反抗之心?杀一个教主容易,可若找不到根源,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所以,他还要继续潜伏。继续……杀人。长期的杀戮让他满身的戾气,情绪好像也有些不受控制起来。他坐在房间里,看着手中的茶杯,这是无生教特有的茶,他看着杯子出神了许久,最后不动声色的一饮而尽。茶味苦涩,入喉后却泛起一丝诡异的甜,像是浸了血的蜜,让人头皮发麻。当夜,无生教主亲自来找他。"圣子,随我来。"萧珩跟着他,一路穿过幽暗的密道,最终来到一处山谷。——漫山遍野,尽是刺目的红。不是花,而是茶树。血红色的茶树,枝叶如刃,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一眼望不到尽头。无生教主负手而立,语气得意:"那茶你也喝了一段时间,感觉如何?功力是不是增长很快?"萧珩望着眼前这片血色荼蘼,唇角缓缓勾起。?x/i?n.k?s·w+.?c?o·m\"确实是好东西。"教主闻言,笑容更深,可还未等他嘴角咧开,萧珩的手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你?!"教主僵住,缓缓低头。——萧珩修长的手指,正攥着他的心脏。他甚至能听到,自已的心脏在对方掌心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萧珩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臂,一并带出的,是那颗仍在跳动的鲜红心脏。一如那些曾经死在他手里的人。五指收紧。"砰——"心脏在他掌心爆裂,鲜血溅在他苍白的脸上,衬得他眉眼如鬼魅。无生教主轰然倒地,至死都睁着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已竟会这样死去。萧珩甩了甩手上的血,抬眸看向眼前这片望不到尽头的血色茶树。——原来如此。无生教控制人心的秘密,就藏在这茶里。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结束了。"火折落地,烈焰蔓延,片刻吞噬整片山谷。火光中,萧珩转身离去,背影孤绝如刀。从无生教中厮杀而出,萧珩踉跄着走出山谷,身后是无生教熊熊燃烧的烈焰。他的衣袍被血浸透,剑尖还在滴落着未干的血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啃噬他的神经。他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跌跌撞撞地朝束风的住处走去。…… 再醒来时,屋内烛火昏黄。束风坐在一旁,面色凝重,见他睁眼,冷声道:"这才第一个,你就弄成这样?"萧珩缓缓撑起身子,他摇了摇头:"无妨。"束风那张向来板正的脸上难得浮现怒意,他猛地站起身:"萧珩!你知道不知道那血荼的危害,就敢连喝数月?!"萧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知道还敢喝?!"束风气得来回踱步,"你是不想回去了?想在江湖当个杀人魔头吗?!"萧珩神色淡漠,嗓音沙哑:"我能控制住。""你能控制?"束风冷笑一声,一把抓过旁边的铜镜,狠狠递到他面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瞳孔充血,眼白爬满血丝,眉宇间戾气翻涌,仿佛随时会暴起杀人。萧珩撇开脸,声音冷硬:"我会控制好的。"束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伏在床沿的手陡然收紧——"咔嚓!"坚硬的床沿竟被他生生捏碎,木屑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萧珩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束风,一字一顿:"我说,我能控制!!"束风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半步。——这叫能控制?!眼前的少年,哪里还是昔日那个冷静自持的他?分明是一头被血荼侵蚀的凶兽!屋内一时死寂。良久,束风闭了闭眼,终是妥协:"……我去熬药。"萧珩松开手,木屑混着鲜血簌簌落下。他低头看着自已颤抖的指尖,缓缓攥紧。后面的日子里依旧在杀人。江湖的夜,总是带着血腥气。萧珩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手中的长剑早已卷刃,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脚下汇成一片暗红的泥沼。两年来,他几乎血洗了整个江湖上反对朝廷的势力。无生教、血刀门、七煞宗……一个接一个的门派在他手中覆灭。他的名声越来越盛,可身上的戾气也越来越重。——血荼的侵蚀,早已深入血脉。每当杀戮过后,他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双眼睛。泪眼朦胧,明亮如星。最初,他还记得那是谁,那个宫宴上的小丫头。可渐渐地,记忆开始模糊。她的容貌、她的身影……全都消散在血雾里。唯独那双眼睛,始终清晰。……最后一战,是在断魂崖。七煞宗的余孽负隅顽抗,萧珩一人一剑,杀穿了整个山门。当最后一名长老倒下时,天边残阳如血,映得他满身猩红。他漠然地看着自已染血的手,忽然觉得疲惫至极。——这样也好。他想。反正,他都快记不清自已是谁了。江湖人称他"煞阎罗",是朝廷的"利刃"。那个曾经冷傲的少年,那个曾在北境仰望星空的皇子……早就死在了血荼的侵蚀里。他缓缓闭上眼,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双眼睛的主人的声音。"小哥哥……"轻柔的,带着哭腔的。他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别叫了。他在心里冷嗤。——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北境的雪,下得比往年更早。萧珩站在城墙上,寒风如刀,割得他脸颊生疼。——他回来了。回到这个他曾经镇守的地方。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两年的江湖厮杀,让他满身戾气,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萧珩。"束风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萧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父皇的命令,我完成了,以后江湖你撑着吧。"束风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曾经的部下……都在等你。"等?等什么?等一个满手鲜血的修罗回来统领他们吗?萧珩扯了扯唇角,眼底一片冷寂。——他已经忘了,曾经的自已是什么模样。军营中,将士们列队相迎。可当他们看清萧珩的模样时,都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他的眼神太冷了。冷得像是在看一群死人。夜深人静。萧珩独自坐在案前,忽然想起那双眼睛。泪眼朦胧,明亮如星。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恍惚间,仿佛又见到自已染血的手,手中的鲜血变成了黑色的藤蔓,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萧珩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他盯着床帐上绣着的云纹,恍惚了片刻,才渐渐从梦魇中抽离。——是梦。那些血色的过往,终究只是梦。身侧传来温软的触感,他低头看去,沈知楠正安静地睡在他怀中,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上,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团宝蜷缩在两人中间,小手攥着娘亲的衣角,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萧珩无声地笑了笑,眼底的阴霾一点点散去。——他已经拥有了明月,照亮了他那无尽黑暗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