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尾云公主有一双水汪汪的眼,一眼望去,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秒~_1章,?.节|小·?说#′o网?? ¥最$!±新)2章-节×更¥-=新{′快$??不仅陆象行时而会为这双清澈而带有明丽色彩的无辜水眼而倾倒,早在很久以前,第一眼与蛮蛮公主相识,尤墨就仰慕公主了。尤墨搓着手指,几许羞涩,麦色的皮肤上浮着零星赧然,他把手指置于衣绦边搓热了,慢吞吞扬起眉眼,灿烂的眼睛多情而专注,脉脉地将蛮蛮望着,良久,才弱声弱气道:“我爹病好了,他说,他不再反对我了,蛮蛮,求你也给我这个我幻想了多年的机会吧……”他用足了两个月,衣不解带地照料在国师榻前,软磨硬泡,晓之以情,把这些年暗恋公主的苦楚一点点剖白给国师听,说到最后,国师竟潸然泪下。他握着尤墨的手,道:“儿啊,你从小干什么事都只有一盏茶的热度,难为你窥伺觊觎了公主这样久,罢了,天命难为,你就去试吧。”纵然只有万一的机会,但尤墨,倘若一不小心就是那个万一呢?儿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与其用他憎恶的手段限制他一生,不让放手让他一搏,等到他明白他和公主之间缘浅若溪水,自然而然也就会放弃了。鳞鳞的瓦砾之上,一只雪白的尺玉从男人怀中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好奇地张望着陡峭的屋脊,妄图挣脱男人的束缚。它瞄准了半天,终于看准时机,用力,一挣。它把毕生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然而那个男人只是用一根手指,便按住了它命运的脑袋顶,将它戳了回去,尺玉睁着鸳鸯眼,气呼呼地打着呼噜。仰起脑袋,看到抱着它的男子,坐在公主寝宫穹顶的瓦砾之间,目光落在渺远的山木葱茏处,失神一般。真是变态。想听秀玉宫的动静,还要借抓它的名义,光明正大跳进去不就好了?尺玉不能理解人类复杂的思想感情,腹中腹诽着。可实在逃脱不了,它也只好试图将男人的胳膊肘当温床,尾巴甩起来,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少过片刻,尺玉便困在陆象行怀中,一动不动地闭上了它那宛如宝石的琥珀鸳鸯眼。寝宫里,动静不绝于耳地传回,字字清晰。小公主似是在笑,声若银铃。只是她每笑一声,陆象行的心口就多扎一刀。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他已经被扎了千刀万剑,血肉模糊。从前在陆宅,她也爱笑,见到她,眼睛便焕发出光彩,深情款款莲步轻移地拥上来,唤他“夫君”。蛮蛮。我后悔了。当真。倘若还是去年,你抱我,喊我夫君,我真该将你搂在怀里,嵌入我血脉,教你与我纵是化作一团灰烬也不得离分,长江渡口,你弃我而去时,我也不该收下你的休书,我应该把那一纸休书吃下去,你便永远是我的夫人。o三?叶{′屋^μ !首¤发·蛮蛮,不要答应他,不要嫁给别人。我心里好疼,你可知晓。是我错了,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你真的不能再施舍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了吗?春意已到盎然之时,花树婆娑,翩跹弄影,吹拂在面颊上的风,为何还是一片寒凉,从凝坐在瓦砾间的男子的眼眶里,刮出一团湿润的暗红。可终究,早已不是去年那个时候了,一切都没能让陆象行称意。从那寝宫里,飘出来清晰无余的话语声。是蛮蛮,踌躇地与那个男人商议着:“我想过了,我的孩子需要阿爹,尤墨,你要是……”她想说,他要是介意这点,就不要向她求婚。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以免将来后悔,又为此夫妇大动干戈。尤墨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公主,这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他自是会对她的孩子都视若己出。至此,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蛮蛮说出最后一句话,一锤定音:“好。我嫁。下个月,你使花车来,我从月亮宫嫁你。”尺玉终于感觉到失神的男子,臂肘之间的蛮力松懈了,只在一瞬间,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于是尺玉大胆地探出了猫爪子,试图跳脱。这一次,男人没有能够拦住它。尺玉活泼地跳上了屋脊,开始了它灵巧的猫步表演。顺着屋脊,一路悄然无息地来到宫殿主楼的鸱吻处,尺玉悄悄地扭过了猫脑袋,只见那个男人,仍如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是用言语形容不尽的麻木和茫然。作为一只猫,它懂的不多,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个男人,好像已经弄丢了他的魂魄。有人欢喜有人愁。尤墨从未曾想,事情竟会如此轻易,蛮蛮这般率性地便应许了他的求婚,原本他今日还准备了许多惊喜,打算一一拿给蛮蛮看,增添自己的胜算,但蛮蛮根本没有给他那个机会。她的应许,是一枚定心丸,尤墨一蹦三尺高,跳起来,转了两圈,又跑过来,攥着蛮蛮的小手,用她的手来捏自己的脸。蛮蛮不肯用力,他感觉不到疼痛,还为此不满,催促:“用力点,用力捏!”蛮蛮无可奈何,指尖收了一点力,轻轻地一提、一拽,差点把尤墨这张脸皮撕下来,他痛并快乐着,雀跃道:“蛮蛮!我好高兴!你真的要嫁给我了么?真的么?我……我盼这一天盼了十几年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它会来?”蛮蛮轻眨明眸。·9*5·t`x?t...c\o!m*似被他的笑声所感染,蛮蛮也弯了朱唇,眼眸擡起来,凝着他难掩激动的面容。“是!”尤墨兴高采烈,再一次握住了蛮蛮的柔荑:“蛮蛮你放心,我发誓,以后,我会对你们母子掏心掏肺好,你说东,我绝不往西,只要你开怀,卖了我都成!”彼时两人并不知晓,在这间并不算恢弘轩敞的寝宫上头,在那屋顶的鳞鳞千瓣的瓦砾间,藏了一个人,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蛮蛮看待这桩婚事,更像一桩交易。她到现在都没法对尤墨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怦然心动,可是这点尤墨也更清楚,即便如此,他还要娶她,既然如此,他们也算各取所需了。尤墨要拟定佳期,自然,首先要将这桩天大的喜事求于国主,盼他垂怜,将公主下嫁。这些年公主的归宿一直以来是国主的心病,他也几番撮合尤墨与蛮蛮,可惜未能成功,深以为憾,从今以后,可算是不必再为此纠结了,相信他一定会应许得非常痛快。小苹护送尤墨公子出秀玉宫。蛮蛮在寝殿里踱步,来回走了几圈,心里谈不上高兴,但也说不上怅然,总而言之,心绪复杂。走了几圈,她护住了沉甸甸的肚子,里头的小生命,安睡着,仿佛还不知道他的母亲今天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忽然感到有些口渴,蛮蛮唤小苹来倒茶,不见有人,才想起来,她送尤墨回去了。身旁的人她都不信任,于是又唤“庚”,刚喊了一声,话音未落于地,庚就来了,衣带当风,玄色帷面遮蔽着容颜,腰间的长剑伴随徐徐而来的脚步,一次次撞在芙蕖纹理银带上,发出铿锵的声响。 蛮蛮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想了想,歪过脑袋:“庚,你不为我高兴吗?”陆象行脚步一凝。她笑靥如花,眸若流萤,弯弯的柳叶眉一颦一蹙俱是风韵。她在高兴。自然,她为了能嫁给心爱的人而高兴。当年,她盛着长安的檐子来到陆宅之时,可也曾,满怀期待?大婚当夜,他清醒后,便立刻弃她于不顾,匹马独闯北肃州,一去五百日不归。婚房里的蛮蛮,知晓被夫婿抛弃时,又是怎样的心境?时候已到,报应,看来终究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苦涩在唇舌间蔓延。他一声也不作,像是哑了。蛮蛮好奇,看了他半晌,最后叹息,用不上他了,自己便去找了黄酸梨木的圈椅落座,往翡翠盏里注了满杯的茶水,捧着杯子的小手嫩如削葱,与翡翠色的茶盏交相辉映,宛如上好的玉石,泛着温润细泽。垂眸,长长的眼睫几乎要坠入杯中,搅碎翡翠茶盏间的一池碧水。她小口地啜饮着,但总是感觉,那道帷面下的目光,正幽静地落在自己身上,瞬也不瞬地把自己盯着。虽然关系已不同往日,蛮蛮信任他,可也还会觉着身上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被他看着,心脏砰砰地跳。那感觉,就像揣了一只,不,一窝兔子在胸口,场面竟有些激烈。噗通。噗通。耳梢里,心跳的声音分明。蛮蛮几乎不再敢擡眸与面前的男子对视,可她的茶水已经见了底了,对方仍原地杵着,长臂微垂,抚着腰间的剑鞘。蛮蛮先克制不住地心虚了:“你,做什么,总是这般看我,庚,你是不是不高兴?”陆象行眼睑往下坠,末了,自嘲地弯了一点弧度:“公主曾说,孩子是公主一个人的,即便是孩子的生父,也不能与你争夺他。现在,公主允许他来争夺了么?”蛮蛮微怔,想到陆象行那个混蛋,她把小脸阴沉起来:“不。”“那你为何……”既然不愿意,为何要和孩子的父亲结合?蛮蛮当然不乐意陆象行来抢她的孩子,把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带回长安那个虎狼之窝。那里的人都看不上尾云人,这个孩子身上有不可磨灭的尾云血脉,她不想自己的宝贝成了人人歧视的眼中钉。“庚,我想过了,”蛮蛮整顿着思绪,把手里的翡翠盏一点点松开,“我终究是要留在尾云的,我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即使以后我和尤墨感情不和,还是分开了,至少,在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是有阿爹的。这样,旁人不会笑话他。尤墨对我无微不至,他从小就喜欢我,喜欢十多年了,即便国师伯伯百般阻挠,他也矢志不渝,我有理由相信,今后我们成婚了,他也会对我很好,照顾我,宠我,爱我。”“可是……”小公主的这些话,一句都没提到,她喜欢郑尤墨。蛮蛮忽而仰面,雪白的面颊似剔透无瑕的美玉,绚烂而静美地冲他一笑。“庚,我有过一段婚姻了,很失败的婚姻。”一句话,彻底让陆象行睖睁,他闭了口。“我以前,很喜欢陆象行,很喜欢。”那些宣之于口的情意,从来都不是掺假的。朱雀桥上惊鸿一瞥,至此沦陷。蛮蛮说来,眼眶涩涩的,发着烫。而面前的男人,更是呆怔了,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五指叩着剑鞘,一瞬紧绷至骨节凸起,绷至战栗,指尖泛白。蛮蛮捧着杯子,感受着心跳平缓的律动,逃回尾云之前,她从来都不敢想象,当有一日她和人说起陆象行,会如此平静。也许她是真的放下了。只是往昔种种,提起时,昳丽的眉梢仍难以克制地染了嘲色。“我一直都知道尤墨是那个合适的人,我用了好多年,都没有喜欢上他,可只用了一面,就喜欢上了陆象行,他们说,这叫孽缘。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回忆不起来,当初我费尽心思地和陆象行生孩子,有几分,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他,迫切地想要和他有一份一世都斩不断的牵连,真的,我不知道……”陆象行惊讶地听着,她说,她喜欢她,她爱他,可但她说起时,那一潭死水般的寂灭,让他的心被这些语言打得钝痛。说来轻易,字字却有千钧重。“可是,喜欢陆象行,好辛苦啊。你不知道,他的姐姐,一向看轻我,虽然表面上她们春风化雨,但我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傻子,不会看不出来她们对我的轻视和鄙夷,因为一句我想要回家,便被囚禁在陆宅一年。喜欢他以后,我每天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一开始,他讨厌我,对我动粗,后来,他躲着我,再后来,我就知道了,原来他心里早有人了……”“我就像一个笑话,阖府上下皆知的笑话。一声声的‘秋夫人’,在‘阿兰夫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不是了……”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槅扇外庭院中一树擎天的云桑花上。“我早就已经不期待婚姻。现在,无非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凑活过日子,尤墨对我好,我便也对他好,他敬重我,我也会给他体面,你说,这样相安无事地过活,不是比在长安战战兢兢,忍受一个忽冷忽热,把我当成别的女子的替身的夫君,要好得多么。”陆象行咽喉梗着。蛮蛮收回了思绪,望着面前仍然如水中礁石般岿然峻立的身影,俶尔勾唇,柳眉梅腮更如花面般姣好。“庚。好奇怪,我居然会和你说这些。你就像我认识了好久的一个老朋友,也不知怎的,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熟悉跟亲切。”在他望过来时,蛮蛮放下了翡翠盏,叉腰笑道:“我们很投缘吧。你放心,虽然你脸上黥了字,但是我相信总会有不嫌弃你脸上黥字的金花,凤凰山脚的那个女孩儿,不就对你有些心思么。只要你愿意,我答应替你保大媒,还不收你媒人钱。要知道,在尾云国,我秋意晚也算有些人脉声望的。”说着,她拍了拍自己挺起的胸脯,为他做保证。陆象行该为自己一哭么,他放在心上,可以为之豁命的小公主,要为他与别人做媒。“公主不必费心,我心里,早已有人了。”蛮蛮好奇地盯着他看,似乎要看出一个答案来。咽部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陆象行不堪忍受那种目光,别过了眼,嗓音发涩。“只是,她眼里没有我,不喜欢我罢了。”老陆,去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