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陆栖竹看着一点点升起的晨光，还有飘落进屋的雪花，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之前，沐遥之问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三t叶o屋?2￠ ?追¤?]最￡新e=)章}节?§他说没有。

沐遥之看着他，似乎觉得他很是可怜。

于是沐遥之在给了他名字之后，又给了她一个生辰，她说，以后她第一次见他那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她说凡人最兴过这个，人人都有生辰，一年一次，是专属于每个人的大日子，得好好过。

沐遥之那时笑着许诺，说明年一定给他过一个很有意义的不一样的生辰。

在那不久之后，她就给了他穿心一剑。

这一次他换了个身份，再一次等她给自己过生辰，可她又一次骗了他。

他等了一整夜，直到天光乍亮，都没有等来那个说要给他过生辰，说要带他走的那个人。

忽然间，陆栖竹感到心口一阵剧痛。

似乎是有人在借他的护心麟做了阴邪的术法，又似乎是在召唤他。陆栖竹蹙眉，难道沐遥之似乎有危险？

陆栖竹起身，想也不想的去往风清门。

鹿门山上下了大雪。

大雪漫天，沐遥之一个大阵中央，她躺在红梅树下，脸色苍白，浑身是伤，身下一片鲜红。

而她身周明晃晃的遍布着为他准备好的天罗地网，似乎就是在等着他来跳。

这时，不远处的宗衍双身后带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道：“沐遥之果然和上古邪龙有勾结！今日我风清门势必要屠杀邪龙，清理门户。”

陆栖竹看着红梅树下脸色苍白的沐遥之，嗤笑一声，想也不想的跳入了大阵之中。

沐遥之伤得很重，陆栖竹看着身下的人，为她灌输着灵力，为她疗伤。

沐遥之渐渐有了神志，她睁开眼看着来人，有几分讶异：

“你怎么来了？”顿了顿，她说：“你其实不是子桑离吧。”

她并没有恢复记忆。

但是事到如今，根据这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宗衍双居然用她来引诱上古邪龙，上古邪龙居然也真的来了，如今她也不难猜出子桑离的身份。

更不难猜出，自己忘记了的，应当是一段和上古邪龙的回忆。

只是，事到如今，也来不及让她问更多了。

陆栖竹红着眼，没有说话，大阵上方的一道道雷打了下来，陆栖竹不作声的挡在她的身前。

他不清楚沐遥之究竟是真的被宗衍双抓了去来引诱他自投罗网，亦或是这根本就是沐遥之和宗衍双的又一个抓她的计划。

他懒得去计较这么多了。

陆栖竹蹲跪在地，看着沐遥之逐渐恢复了气色，而一道道惊雷打了下来，尽数落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这个大阵像是一个无底洞，也吞噬着他的力量。

陆栖竹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看着眼前的人，说：“沐遥之，我恨你。+r?c,y,x*s~w..~c^o*m_”

沐遥之倚在树干上，轻轻笑了：“你爱我。”

陆栖竹眼神回避，没有反驳。

沐遥之挣扎着起身，闷闷道：“是宗衍双，他杀了我的师姐，抓住了我诱你出洞，他想要借你的力量破开玄幽魔域的封印，你快走吧。”

话罢，她擡眼看向头顶这个大阵，昨日夜里她想要自爆内丹，却被宗衍双阻了，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急着剖她的丹吸取力量。

宗衍双昨日夜里，看着她的那把剑，沉默很久，最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那时沐遥之还不知道宗衍双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如今她懂了，那是宗衍双意识到他可以借助她做诱饵，引来上古邪龙！

想到这里，沐遥之咬咬牙。她身前的血已经干了，有她自己的，也有师姐的，也有陆栖竹的。

她要报仇，拼上性命，也要报仇。

宗衍双，必须死。

“原来如此。”陆栖竹笑了笑。

至少这一次，她不是故意骗他的。

“那你呢？”陆栖竹说：“我若是走了，你就要一辈子背着勾结上古邪龙的罪名。”

大阵还在启动着，陆栖竹感到阵法力量愈来愈强大，没多久，玄幽魔域的封印就会破开，归海邪就会出世。

到时候，宗衍双只会把玄幽魔域破裂的事赖在沐遥之的头上，那可是千古骂名。

雪越下越大，漫山都飘着雪堆着白，看起来一片祥和，可只有他们知道，玄幽魔域封印就要裂开了，到时候人间定是一片烈狱。

沐遥之：“你快走吧，这本就与你无关。我会尽力去阻止宗衍双的，玄幽魔域的封印绝对不能破开。更何况，我与宗衍双的账还没有算清楚！”

陆栖竹轻轻笑了笑，看着沐遥之摇摇头：“我走不掉了。”

沐遥之一怔：“怎么会？”

陆栖竹没有说话。

归海邪既然想要破塔而出，自然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自他进了鹿门山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只要进了这山门，他就走不掉了，可他还是来了。

沐遥之闭上眼睛，道：“我会让你离开的。”

只见沐遥之很快的，反手劈向自己，居然硬生生劈出自己一半魂魄来！

沐遥之脸色苍白，生生的将这半片魂魄之力融在陆栖竹身前，沐遥之扯出一个笑：“她会护着你的，快走。”

陆栖竹猝然睁大了眼睛，沐遥之这一系列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看着那半片残魂之力，陆栖竹愣住：“你真的是……”

陆栖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今既然这般不惜代价救他，当初又为何要杀他。

他总是不懂她。

不过事已至此，不懂便不懂吧。

残魂既然已经出体，就没那么容易再回到体内。*s¨i¨l/u?x_s?w·./c?o\m~她居然敢就这么生生劈了半片魂出来，沐遥之这是不要命了吗？

陆栖竹仔细护好这半片可怜的残魂，小心翼翼将其引入安魂镯内，她将安魂镯戴在沐遥之的手上。

陆栖竹凛眉，又将他龙族可以护人性命的魂羽封印入沐遥之体内：“我不需要你救我，你顾好自己的性命！”

随后，陆栖竹手中幻化出一柄短刀来，他把短刀塞进沐遥之的手里：“来，杀我。”

沐遥之浑身一抖，看着手里的短刀。

这是她作为子桑离的先生送给他的，子桑离总是不会保护自己，她那时想着，他若是有把趁手的武器防身，也许会好一点，现在他居然要她用这把刀来杀他？

沐遥之缩着手：“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我杀你？”

陆栖竹却是第一次这么固执，不顾沐遥之的反对，死死握住沐遥之的手，将短刀一寸寸刺进他的心口。

他不能走，就算走了，他和沐遥之也洗不干净了。

既然如今他们两个今日都不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那至少沐遥之要是干净的。

陆栖竹忍着疼，扯出一个笑：“风清门弟子沐遥之，斩杀上古邪龙，阻止归海邪出世，重塑玄幽魔域封印。”

沐遥之：“什么？你在说什么？”

陆栖竹笑了笑，没有应声。

这是他最后能给她的功勋。

他无根无蒂，孑然一身，直到遇见了沐遥之，他才有了来处。他知道自己从来不算个好东西，他也不关心旁人的看法，干净也好，脏着也罢，他不在乎

但是他要沐遥之干干净净。

所以，一切都是他，他是上古邪龙，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是他恶名累累，罪行滔天。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沐遥之杀了他。

他要她踩着他的尸骨往上爬，爬到最高处，无人可欺的最高处。到那时，不管是宗衍双还是什么其他人，都动不了她半分。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做她的剑，祝她一臂之力。

陆栖竹胸口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染红了一片雪，可他仍是笑着的。

你看，这一次，他终于保护了她。

从此他的姑娘。

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依旧是那般，耀眼夺目，天之骄子，自信飞扬。

只是难免有些遗憾。从此，后世的史书里，故人的篇章里，提及他们的时候，只会有刀剑相向，再无其他。无人知晓，他们曾生死相许。

从前陆栖竹最最最渴望的是能光明正大走到沐遥之身边，可事到如今，他永远不可能和沐遥之光明正大在一处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名字会紧紧相连，一正一邪，遥遥相望。

沐遥之急疯了，她不住用手去捂住陆栖竹的伤口，可血还是不住的往外流。她不知道陆栖竹这是在干什么，她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叫他停下来。

陆栖竹跪坐在沐遥之的身前。

上方的阵法愈来愈强烈，玄幽魔域的封印渐渐有了裂隙，不断有团团黑气涌出，整个风清门都乱成一团。

陆栖竹在这时，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你还没祝我生辰快乐。”

沐遥之一怔，随后道：“生辰快乐，你别出事，我们以后还要过很多的生辰的。”

陆栖竹笑了，既如此，他就当沐遥之没有失约了。只是，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你停下来，停下来！”

沐遥之哭着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忘了一些事，你还没有告诉我。”

“忘了？什么？”陆栖竹猝然一惊。

但是只一瞬，陆栖竹便想通了前后关窍。

他还想问更多的，有很多话想说，可却没有时间了。

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没有以后了。

惊雷一道道打了下来，陆栖竹笑得轻松坦然极了：“忘了便忘了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向前走，别回头。”

他笑得很苦：“最后一次护着你了。”

“这次，真的再见了。”

话罢，陆栖竹化做龙形，他带着沐遥之，飞到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他控住沐遥之的手，朝他心口刺向最后一剑。

他仰天长啸一声，一时间，半空中爆出一道金光，只见巨龙自散筋骨于四方镇压，他将自己的封印魂魄于风清塔内，阻了玄幽魔域封印的破裂。

一时间，天地清明，污浊退散，困住他们二人的大阵裂开，玄幽魔域的封印也重新合拢。

一切肮脏和不堪都结束了。

陆栖竹自散筋骨的那一道力量太过强悍了，一时间震得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沐遥之也晕倒在那红梅树下。

鹿门山上大雪飘落，落满了山头。

过了一会儿，一把伞自风清塔飘了过来，静静的挡在沐遥之的身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一道踩着雪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是宗衍双。

宗衍双一脚踢开那把伞，他蹲在她身前，静静的看着沐遥之。过了许久，他从袖中拿出另一朵忘忧花。

沉默着做完这一切，宗衍双横抱起沐遥之，静静的向前走去。

沐遥之醒来以后已经是很久以后了。醒来后她忘记了许多事。

丛应止耐心的告诉她发生的所有事，他告诉她，师姐去世了，师尊闭关了，她亲手杀了上古邪龙，立了大功。

沐遥之对丛应止说得这些很是迷茫没有半分印象，可她心里隐隐的，却觉得痛苦极了。

她对丛应止说，她想下山。

丛应止问她为什么。

沐遥之沉默很久，说：“这世道不太平，这门派不干净，我看不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话，可她就是这么想的。

丛应止握住她的手，说：“既然看不惯，那我们可以一起改变它。”

沐遥之想了很久，回答说：“好。”

她会一步步向上走，走到最高处。

向上的路并不好走，沐遥之需要做着自己从前不喜欢做的事，扯出一张假面和各种人周旋。但是也得到了好的结果，从前那些她看不惯的，不喜欢的旧俗，也在一点点改变。

只是偶然，沐遥之会觉得很累。郁闷至极的时候，她喜欢去后山散步，听着风清塔塔檐的风铃清脆的响，就会觉得轻松不少。

沐遥之当上掌门的第一年，那个冬日格外的冷，鹿门山上整日飘着雪。

沐遥之不喜欢雪天。

每每落了雪，她都觉得心头很是难过，像是在雪天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沐遥之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后山师姐的墓前，她沉默着给师姐扫了墓，又告诉她这些年风清门发生的事：

“师姐，我当掌门了，想不到吧，换做是以前，你肯定不会信的，我也肯定不会信的。”门派里向来最没正形最爱自在只知吃喝的人，居然当了掌门？

“风清门现在很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会喜欢现在的风清门的。”

“只是……”她如今似乎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不自由，似乎也没从前那么快乐了。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和师姐说了。

沐遥之在祝零露墓前沉默着站了许久，随后又不自觉的走到了风清塔下。

她看着塔身，随后转身，依稀记得这里从前似乎有一树红梅，如今好像早就枯死了过去。

沐遥之不知怎么的，忽的挽起袖子，掏出她尘封已久的剑，挖了一个坑，种了一棵红梅树苗。

雪越下越大，沐遥之也不知这树能不能活下去，索性加了一道术法，护佑它长大。

做完这一切，沐遥之擦了擦汗，随后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风清塔的风铃忽然响起。

沐遥之猝然回头看着远处的风清塔，明明此时并没有风，风铃却叮当作响。

似乎是有人在对她轻语。

沐遥之不知怎的，看着那不远处的塔，没来由的落了泪。

在这时，自天边飘来一把伞，落在她身前。

沐遥之伸手接住这不知何处来的伞，怔了片刻。她看了看四周，随后微微笑了笑，撑起伞，踏过一片风雪，继续向前走去。

这么一走，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后。

那原本只有形单影只一树红梅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红梅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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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载，三百年前，上谷邪龙重新出世，祸乱人间，沐遥之亲手诛杀邪龙，自此一役，名声大噪。

那场大战人尽皆知。到头来，却无一人伤亡，死的只有一条上古邪龙，随着一同殉了的，还有十几岁的沐遥之。

从此天地浩大清风明月再与她无关，她不会为任何事停留，她必须向前走，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