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陈砚秋在雕花大床上悠悠转醒,雕花胡桃木窗棂将日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波斯地毯上。\d¨a?s_h,e+n^k?s′.*c^o_m+他身着月白杭绸长衫,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那间有着落地大窗的书房。这书房平日鲜有人迹,唯有沈妈会进来打扫,其余佣人皆被禁止入内。并非陈砚秋信不过他人,实在是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砚秋踱步至墙边,一幅明朝王谔的《踏雪寻梅》映入眼帘。他轻轻拉动卷轴,在卷轴旁连拍三下,墙面另一幅画缓缓转动,露出一个暗格。陈砚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古朴的书——《本草天工开物》,书角处带着斑驳血丝。他指尖轻抚书页,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记得那日傍晚,陈砚秋正准备上门板歇业,药行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北洋军阀军官制服的老人倒在血泊之中,身形瘦骨嶙峋,与那笔挺的制服格格不入。陈砚秋刚要上前搀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和呼喊声:“不能让他跑了,快追!”他不及多想,立刻将老人扶起。看着老人熟悉的面容,陈砚秋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就在这时,老人虚弱地开口:“陈老爷,还记得一饼之恩吗?”陈砚秋闻言,仔细端详老人的脸,试探着问道:“你是那个老乞丐?”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连点头:“正是我,老乞丐。我被人追杀,能让我进去躲躲吗?”
陈砚秋略作犹豫,便朝里屋喊道:“婉瑜,出来一下,帮忙把这位老人家扶到里屋藏起来。?k,s·w·x*s_./o?r.g^”与此同时,七岁多的陈茗叶也跟着母亲跑了出来,好奇地问道:“爸爸,这个人是谁啊?”陈砚秋一边搀扶着老人,一边对儿子说道:“这是你爸爸的远房亲戚,逃难到这里的。”婉瑜则叮嘱道:“大人家的事,小孩子别掺和,快去帮你爸把门板装好。”茗叶虽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应道:“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去。”
三人扶着老人来到后院,掀开一块石板,露出一口深井。这是兵荒马乱年代,家家户户必备的藏身之所。陈砚秋和婉瑜往井底铺上厚厚的稻草,将老人安置好。刚铺好门板,茗叶就匆匆跑来。就在这时,一队官兵的声音传来:“长官,血到这儿就没了,他应该躲在这儿。”紧接着,一阵用枪托砸门的声音响起。陈砚秋赶忙吩咐婉瑜和茗叶:“你们快藏好,别出来,我去应付。”他整了整领口,掸了掸长衫,稳步走向门口。
“长官,别敲了,这门板可不结实,伤到各位长官可不好。”陈砚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西五把黑洞洞的枪口己经对准了他的脑袋。“快把逃犯交出来,不然杀了你们全家!”为首的长官恶狠狠地说道。陈砚秋弯腰赔笑道:“长官,我们小本生意,哪见过什么逃犯。”这时,一个小兵上前说道:“长官,我亲眼看见他往这边跑的,身上还带着伤,血到这儿就没了。!秒?漳.结^晓_说+徃^ ?首¢发.”陈砚秋只觉后背发凉,强装镇定道:“门口的血,说不定是下午有顾客摔倒磕破的。再说了,我们这是药馆,有血不是很正常嘛。”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十个银元,笑着递过去:“长官们辛苦了,这点小钱,就当请大家喝茶。”
然而,长官一把挡住他的手,说道:“来都来了,搜一搜,还陈家药行一个清白,你说对吧,陈老爷?”陈砚秋心里一沉,暗叫不好。还没等他开口,长官一挥手,六七个小兵便冲进药行。就在陈砚秋不知所措时,只听一个士兵喊道:“长官,这儿有血!”陈砚秋后背瞬间湿透,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茗叶一手拎着鸡,一手拿着剪刀,手腕滴着血从后屋跑了出来:“爸爸,鸡要跑,我把它抓住了,厉害吧!”茗叶的出现,恰好挡住了要进里屋搜查的士兵。
陈砚秋见状,佯装愤怒地吼道:“谁让你去抓鸡的?这鸡我还等着它下蛋呢!现在倒好,不但把鸡杀了,还弄伤了手,看我不打你!”说着,他抄起鸡毛掸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茗叶配合地发出杀猪般的求饶声,在士兵们中间左躲右闪。长官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弄得没了耐心,皱着眉头说道:“好了,别乱跑了!”但他还是继续往里面走去。
掀开里屋的帘子,婉瑜正拿着拖把,努力拖着混着鸡血和人血的地面。不等长官开口,婉瑜便抢先说道:“我们家茗叶太不懂事了,冲撞了长官们,给各位赔不是了。”长官捂着鼻子,心想陈砚秋在上海滩也算有点名气,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这点事得罪背后势力,得不偿失。于是,他挥挥手说道:“好了,副官,收队,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就在长官转身要离开时,陈砚秋忙上前递上十个银元:“长官们辛苦了,这点钱拿去喝茶。”长官看都没看他一眼,径首走出药行。副官却折返回来,一把拿走银元,笑道:“陈掌柜还是很懂规矩的。”陈砚秋赔着笑:“应该的,应该的。”看着官兵们远去的背影,陈砚秋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今天要不是茗叶机灵,我们一家人可就交代在这儿了。”婉瑜也心有余悸地说:“是啊,多亏了茗叶想出这个办法。”三人相视而笑,将茗叶紧紧拥入怀中。此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冲刷着这场劫后余生的惊险。
之后的半个月,老人一首在陈家的深井中调养。终于,老人苏醒过来。又过了三个月,老人能下地走路了。这天,茗叶匆匆跑到前堂,对陈砚秋说:“爸爸,老爷爷有话要跟你说,让你过去。”陈砚秋放下手中的活,跟着茗叶来到深井旁。看到老人脸上有了血色,陈砚秋欣慰地说:“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有什么事不着急,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老人坐起身,感激地说道:“陈老爷,你两次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上次我是要送一份缝在棍子里的绝密文件,路过贵店时,实在饿晕了过去,多亏陈老爷搭救,还没问我来历。”陈砚秋拍了拍老人的手:“老人家,就一张麸饼的事,不必放在心上。你这次伤好后,打算去哪儿?”老人长叹一声:“我叫张鸣,是张佩兰手下的传阅使。这次南下广州,本是为了寻找一起起义的有识之士,没想到被副官出卖,差点丢了性命。如今伤好,我还是要去广州。走之前,有一事想请陈老爷帮忙。”
陈砚秋和婉瑜对视一眼,疑惑地问道:“张老,有什么事尽管说,不必行此大礼。”两人扶起老人。张鸣接着说:“陈老爷,这次南下凶多吉少。我有一本祖上传下的《本草天工开物》,想请陈老爷代为保管。书中记载了许多珍贵的药方,放在我身边,恐怕会埋没。我希望陈老爷能将其发扬光大。若我能活着回来,定当重谢,再取回此书。”
陈砚秋面露难色:“张老,这太珍贵了,我……”张鸣看出他的犹豫,说道:“书乃身外之物,陈老爷两次救我,我无以为报。若陈老爷能按书中记载,制出止血丸,定能拯救无数战场上的士兵。”陈砚秋接过书,思索片刻后说:“张老,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回来,我定如数奉还。你这次南下,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张鸣笑着说:“我还是惦记你家的麸饼。”三人闻言,哈哈大笑。
第二日清晨,阳光洒在药行的青瓦上。陈砚秋为张鸣准备了一百张麸饼,还备了一卷银元作盘缠。看着张鸣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光中,陈砚秋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那本《本草天工开物》,也开启了陈家新的传奇。凭借止血丸的大卖,陈家在上海滩声名鹊起,逐渐奠定了家族的雄厚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