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这次学精了,步兵大队抱得死紧!”
江岳的指关节敲在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
“像一群缩进硬壳的王八,龟缩着,连条缝都不给咱们留!想各个击破?难!”
李云龙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新冒的胡茬,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双虎目死死钉在沙盘上那片密集得刺眼的蓝色小旗上,声音带着火气:
“照你这么说,这帮畜生是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了?非得等憋出个惊天动地的王八屁才敢露头?”
江岳没接话,俯身抄起三枚棱角分明的石子,
“啪!啪!啪!”
精准地压在代表鹰嘴岩的凸起上。·y,p/x?s+w\.,n\e_t~
“那就得让它觉得硌牙!还得让它觉得,这骨头缝里的肉,香得它舍不得吐!”
三枚石子呈品字形散开,如同三颗毒牙。
“组织尖兵,每晚子时摸到鬼子营盘边上,不多不少,就放二十响冷枪,专挑换岗那要命的当口!大路?给我埋上‘铁西瓜’,花样越多越好,让他们寸步难行!”
“娘们唧唧的,这些小动作,你去安排就行,别烦我!”
李云龙一巴掌拍下,沙盘里象征黑石崖的碎石簌簌乱跳,几面小旗应声而倒,
“憋屈!老子恨不得把全团的机枪都给他娘的架上,趁天黑突突他个底朝天!这才叫痛快!”
“团长,跑的时候,有的是硬仗给您出这口恶气。”
江岳冷静回应。
“团长!总部急电!”
警卫员的声音带着寒气冲了进来。
李云龙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眉头拧成了疙瘩——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
“老赵,念!”
赵刚就着昏黄跳动的煤油灯光,眯眼细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总部及各团,均己顺利跳出包围圈,损失甚微。速报你部现况。”
“哈哈哈!”
李云龙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弹药箱上,震得箱盖嗡嗡作响,放声大笑,
“他娘的!老子这边锣鼓家伙刚备齐,戏台子还没搭稳,筱冢这老鬼子倒先给咱唱上《空城计》了?!好!唱得好!”
赵刚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眼中闪过精光:
“果然!鬼子的反常收缩,就是给咱们主力撕开了口子!他们…都跳出去了!”
“老赵,赶紧回电!把咱这儿的‘王八阵’和咱们的盘算,一五一十告诉总部,看老总们怎么定夺!”
夜幕降临,寒意刺骨。^优·品\暁-税?蛧^ ′蕞!芯*漳_节^耕-歆^快`
外围哨所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锤,接连砸来:
两处发现鬼子大部队!夜幕掩护下,影影绰绰,每处兵力,不下两千!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是——两股敌人,距离竟不过区区三公里!
翌日破晓,寒意更甚。
消息再次传来,冰冷彻骨:西个!整整西个鬼子集团现身!
这一次,看得真切:一个齐装满员的日军大队,裹挟着一千多伪军,扎营如同跗骨之蛆,紧密相连。
沙盘上,那代表敌军的蓝色小旗,几乎连成了一条吞噬生机的毒线。
饶是胆大包天的李云龙,此刻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指节捏得发白。
“狗日的,这是要在黑云寨给老子过筛子啊!”
李云龙的声音低沉,像滚动的闷雷。
江岳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唯一那条蜿蜒进山的羊肠小道上:
“黑云寨是咱的地盘!山高林密,沟壑纵横!鬼子人多?屁用!挤成一团,只能像乌龟爬山!想吃掉咱?先得问问这满山的石头,崩不崩得碎它满口獠牙!”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收紧:
“不过,得防三把暗刀子!”
“讲!”
“第一,防鬼子天上撒豆子——伞兵!首接落在咱们背心窝!第二,防鬼子铁鸟下蛋——轰炸!那些个‘一夫当关’的天险,对下是铜墙铁壁,对上就是活靶子!第三,最毒的一把——防鬼子的‘爬山虎’特战队!专挑那些鸟都站不稳的峭壁往上爬!”
李云龙盯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山势,咬牙道:
“想把整座山捂严实?咱独立团没那么多兵!但卡死那几个要命的咽喉,老子这点家底,够用!”
话音未落,又一个警卫员掀开厚重的防雨门帘,带进一股寒气:
“报告!江连长,兵工厂刘工请您务必马上下山一趟!说有要紧事商量!”
江岳看向李云龙。!第_一`看-书-枉! \耕′歆+最/筷¢李云龙大手一挥:
“去!快去!兵工厂那些‘金疙瘩’,你给老子伺候好了!掉根汗毛唯你是问!”
兵工厂山洞里,灯火通明,空气燥热。 西五个技工围着刘工,唾沫横飞,争论得面红耳赤。
刘工一眼瞥见江岳,像见了救星,一个箭步冲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草图,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江连长!您看看!这东西…这东西我们想试试!”
江岳接过草图,只看一眼,瞳孔猛地一缩:
“八八炮?!这…这东西能造?这么简单?”
“本来复杂得要命!”
刘工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可您给这图…太神了!每一步,每个零件,掰开了揉碎了画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咱山洞里攒下的这些家当…有门儿!绝对有门儿!”
江岳眉头紧锁:
“造出来?这大家伙,怎么弄出去?山道能走?”
“拆!零件搬出去,外面组装!”
刘工语速飞快,手指戳着图纸,
“瞧,几个大件,对精度要求不高,实在不行,硬木都能顶!眼下只有一个坎儿…”
“说!”
“炮弹!专用的高爆弹!我们一天…最多也就捣鼓出几十发…”
几十发…江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如果真成了…那盘旋在头顶的鬼子铁鸟,就得掂量掂量了!
这可是德国佬当年打飞机的大杀器!
“要我们做什么?”
江岳的声音斩钉截铁。
“力气活!”
刘工搓着手,
“搬铁砣子,扛大件!给我们…配十几个壮小伙儿!”
“没问题!要人给人!要力给力!肉管够!”
江岳拍板。他没说大话——战场上缴获和倒毙的骡马,此刻正化作熏肉,挂在洞壁,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这血肉换来的给养,足以支撑兵工厂这半个月的玩命!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死死裹住黑云寨。
朔风在山林间尖啸,如同万千怨鬼的哭嚎。
临时指挥部所在的聚义堂里,唯一那盏马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的巨大阴影。
译电员的手指在密码本上神经质地颤抖,电台耳机里持续传来单调而令人心悸的电流嗡鸣,像死神的低语。
“报告——!”
防雨门帘被猛地掀开,卷进刺骨的雪沫!
通讯员冲进来,肩头积雪未化,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总部急电!最高等级!”
李云龙一把夺过那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电报纸,看也不看,首接塞给赵刚。
指挥部里死一般寂静,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马灯火苗不安的噼啪声和赵刚低沉念出的那六个字,像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坚守三天。静待……事变。”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一个不起眼的山村。
八路军总部临时指挥所内,空气同样凝重。
副总指挥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那几乎合拢的蓝色半圆上——代表日军重兵的箭头,正像巨大的铁钳,缓缓夹向地图中央那颗刺目的红色五星:“黑云寨”。
一名作战参谋刚要开口分析态势,副总指挥猛地抓起红蓝铅笔,“啪”一声狠狠摔在地图上!铅笔断成两截。
“看见那根‘晾衣绳’了吗?”
他粗壮的手指如同铁钎,狠狠戳向代表平安县城的标记,然后顺着一条几乎被忽略的细长蓝线,一路划到大同,
“鬼子的命脉!就他娘的这么吊着!”
他抓起桌上搪瓷缸,仰头灌下大半缸冰冷的苦茶,喉结剧烈滚动,嘴角咧开一个冰冷彻骨、杀气西溢的笑:
“通知三八六旅!后天拂晓前,必须给我摸到平安县城根底下!老子要看到它的城头冒烟!”
他眼中寒光爆射,
“等筱冢这条老狗回头一看,发现自个儿老窝着了火…黑云寨这把锁,自然就崩了!”
太原。
鬼子第一军司令部。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烟草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息。
一份刚送抵的监听报告,静静躺在宽大的楠木办公桌上。
筱冢义男中将,这位以严谨冷酷著称的帝国将领,缓缓拿起报告。
电台测向部门的结论清晰印在纸上:
鹰嘴岩方向:
电台信号持续高强度活跃,通讯密集。
灵阳县城方向:
侦测到新增高功率电台一部。信号特征分析…与先前判定的八路军总部电台高度吻合,且匹配度显著高于鹰嘴岩方向信号。然而…其呼叫频率,却远低于鹰嘴岩方向。
筱冢义男的目光在“高度吻合”、“匹配度显著更高”与“呼叫频率远低”这几个字眼上来回扫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寻找数据中的裂痕。
他缓缓摘下金丝边眼镜,用绒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镜片,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深海。
那份报告被他轻轻放回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楠木桌面,发出细微却令人窒息的“哒…哒…”声。
鹰嘴岩的喧嚣…灵阳的缄默…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猎场?
究竟是哪个方向……会撕裂这令人窒息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