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雾絮灌进破庙时，郭清的鞋跟已经嵌进了鹰嘴崖的碎石里。+j.i_n?w-a!n`c~h/i+j/i?.^c?o!m!

李三水举着火把走在前头，柴刀在他腰间撞出细碎的响，“清哥，前面转弯就是洞...洞...“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火把光扫过转角处的山壁，层层叠叠的碎布正从岩缝里垂下来，像被风揉皱的血。

郭清的指节捏得发白。

四喜的玉佩在他掌心发烫，那点温度顺着血脉往心脏钻，撞得他耳膜突突直跳。

他能听见东南方传来的啼哭声了，不再是尖细的一根针，而是千万根针在搅和，在他识海深处犁出一道血沟。“孝景？“他低唤，喉间发紧。

“那些怨气...在找宿主。“郭孝景的声音比往常轻，像一片飘在水面上的叶子，“漩涡之母用蛇尾护住四喜的玉佩，不是维持，是传递。

她在等一个能打破规则的人。“

李三水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晃。

山洞入口就在五步外，黑雾正从洞口翻涌而出，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攥着云团揉。

郭清看见黑雾里浮着点点幽光，是婴儿的眼——几百双，全转过来盯着他。

“四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洞里突然炸响一声啼哭。

黑雾猛地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悬浮着块青灰色的石头，表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纹。·s^o￠e.o\.?n^e^t/

所有黑气婴儿都在往漩涡里钻，他们的小手扒着漩涡边缘，指甲缝里渗着墨汁似的怨气，“哇——“的哭声里混着含混的“娘“、“疼“、“别不要我“。

郭清的后颈突然灼痛。

他伸手一摸，鳞片凸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幻象里郭昭的逆鳞，正顺着脊椎往肩胛骨爬。

玉佩在掌心烫得发疼，他忽然看清了漩涡中心的石头：那是块魂石，裹着二十年来所有被献祭婴儿的执念。

“清哥！“李三水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郭清身上，“它们...它们在看我！“

郭清按住李三水颤抖的肩膀。

他望着漩涡里挣扎的婴儿们，忽然想起今早四喜蹲在门槛上啃糖人的模样。

那孩子眼睛亮得像星子，说“规则由人定“时，嘴角还沾着糖渣。

一道光痕突然撕裂黑雾。

四喜的残影从光里浮出来，半透明的小身子还滴着金粉似的光粒。

他的衣裳是湿的，发梢还在往下淌水——那是水祟侵蚀过的痕迹，可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阿清哥哥！“他张开双臂，魂魄碎片从指缝里洒向婴儿群，“吃掉谎言，成为真正的生命！“

黑雾婴儿们突然安静了。

最前排的那个伸出小手，接住一片光粒。?′?咸(=鱼D看μ?±书>>网¤·$ μ追#;￥最￡新!>章\¨D节￠[

他指尖的黑气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粉白的皮肤，“哇“地哭出声，是真正的婴儿啼哭。

郭清的符文在胸口炸开金光。

他抬脚要冲进去，手腕却被一只透明的手攥住——是郭孝景，他的身形比平时更淡，像要融在空气里，“别急。“残神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漩涡之母用婴儿维持的不是力量，是希望。

她在等这些被遗弃的小魂灵，自己挣断锁链。“

“那要怎么做？“郭清的心跳得厉害，他能看见四喜的残影正在变淡，光粒越来越稀疏。

“把你的血滴在他们额间。“郭孝景的指尖按在郭清手腕的脉搏上，“你的血里有祝师的血脉，有逆鳞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望着四喜，“有打破规则的勇气。“

郭清咬开指尖。

鲜血滴在掌心，金红的颜色像熔金。

他走向最近的黑雾婴儿，那孩子正抓着四喜的光粒往嘴里塞，见他过来，竟伸出脏乎乎的小手要抱。

郭清蹲下来，血珠落在婴儿额间。

黑气“嘶“地一声退开。

婴儿的脸慢慢清晰：圆乎乎的脸蛋，皱巴巴的小鼻子，和四喜有七分像。

他“咯咯“笑了，伸出舌头舔郭清手背上的血珠，甜津津的。

第二个、第三个...所有黑雾婴儿都涌过来。

他们的黑气化作青烟消散，露出或胖或瘦的小身子，有的穿着绣并蒂莲的红襁褓，有的裹着泛灰的破布。

他们围着郭清，有的拽他衣角，有的啃他指尖的血珠，哭着笑着喊“阿爹“、“哥哥“、“抱抱“。

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三水猛地转身，柴刀“当啷“落地——是村里的中年汉子，举着火把跑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十几个拿锄头、扁担的村民。

中年汉子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盯着最前排那个穿红襁褓的婴儿，突然踉跄着跪下来，“小...小福？“

红襁褓婴儿歪着脑袋看他，突然扑进他怀里。

中年汉子抖得像筛糠，他颤抖着摸婴儿的脸，摸到那枚和自家夭折儿子一模一样的胎记时，突然号啕大哭，“我的儿！

我的儿啊！“

郭清抬头。

漩涡之母的残影正在消散，她蛇尾扫过每个婴儿的头顶，金芒从她鳞片上剥落，变成细碎的光，落进婴儿们的眼睛里。“她最后的意志...“郭孝景的声音飘在风里，“是让锁链成为桥梁。“

四喜的残影飘到郭孝景面前。

他伸手碰了碰残神的指尖，像在碰一片云，“你选择的不是终结，是重新开始。“话音未落，光痕突然炸裂成万千金蝶。

每只蝶翼都映着一张脸：裹黑布的村民、流泪的母亲、江底挣扎的巨蛇...最后都化作星子，落进婴儿们的掌心。

郭清胸口一热。

符文化作灼热的纹路，顺着脊椎爬满后背——是逆鳞，真正的逆鳞。

他伸手去摸后颈，却摸了个空。

郭孝景的声音消失了，像从来没存在过，只在他识海里留下一句轻语：“去看看他们的未来。“

洞外的天光透进来。

郭清转身时，西北天际只剩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而第一个黑气婴儿正摇摇晃晃走向李三水，他的小脚丫踩在碎布上，掌心突然绽开一朵金色莲花，花瓣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珠。

李三水僵在原地。

婴儿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阿水哥哥，抱抱。“他的手悬在半空，抖了好久，才轻轻环住那团软乎乎的小身子。

山风掀起洞口的碎布，露出后面刻在岩壁上的字——“愿此洞再无弃婴“，每个字都被金蝶吻过，泛着温柔的光。

郭清摸了摸后颈的逆鳞。

那片鳞片还在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望着怀里抱着婴儿的村民们，听着此起彼伏的“娘“、“阿爹“，忽然笑了。

四喜说的对，规则由人定——而人，总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第一个婴儿在李三水怀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伸出沾着莲花瓣的小手，指向洞外的江。

江面上，鲥鱼正跃出水面，鳞片闪着银芒，像撒了一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