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簌簌打在郭清肩头时,他已在山径上走了小半个时辰。,x`x!k~a!n_s`h?u^w?u\.-c*o`m+
青布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腰间青铜铃偶尔轻颤,碎金般的光丝从铃口溢出来,像串在风里的星子。他摸了摸怀里小梅塞的艾草包,指尖还残留着她递包时的温度。这温度让他想起方才山洞里,五个被水祟缠上的娃娃正蜷在草席上抽噎——最小的那个才三岁,攥着块发黑的枣糕,哭累了就把糕往嘴里塞,嘴角沾着青灰色的涎水。“清哥儿!“身后传来粗哑的唤声。郭清脚步一顿,回头便见赵老伯拄着枣木拐杖从斜刺里的灌木丛钻出来,深灰棉袍下摆沾着草屑,连向来梳得整齐的白发都散了几缕。“您怎么来了?“郭清快走两步扶住老人胳膊,触到他腕骨硌得慌,“山坳里荒得很,您这把年纪......““我这把年纪怎么了?“赵老伯拍开他的手,却没真用力,“昨儿夜里我在祠堂守岁,供桌前的长明灯突然转了向——灯芯直往西北方偏,油泼了半盏。“他从怀里摸出个褪色的布包,抖开是半枚青铜钱,“今早我拿这老物件儿测了测,铜钱在水碗里打旋儿,转的方向跟灯芯一个样。.1-8?6,t¢x,t′.\c?o¨www. “郭清盯着那枚铜钱,边缘刻着的“开元通宝“已被磨得发毛。他记得这是赵老伯的宝贝,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镇宅钱“,从前村里闹鼠灾,老人拿它在粮仓四角压了三天,老鼠真就没再露面。“您早察觉不对?““我这把老骨头,别的不灵,看个风水气数还能蒙对几分。“赵老伯把铜钱收回去,拐杖往地上一戳,“方才看你一个人往山坳走,我就猜你要探那黑线的底。清哥儿,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暮色里,老人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的铜。郭清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发大水,他跟着师父第一次来这村时,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当时赵老伯背着被洪水卷走的小孙子在祠堂跪了整夜,最后是师父用祝术从河底捞回孩子半口气。“那便一起走。“郭清伸手搀住老人,这次赵老伯没拒绝。两人踩着逐渐浓重的暮色往山坳深处走。郭清能感觉到赵老伯的手指在他胳膊上轻轻敲着,一下慢,两下快,像在打某种暗号。他没问,只把步子放得更稳些——他知道老人是在借这动作压惊,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独自驱邪时,师父总在他后腰上拍三下。\w!z~s+b,o.o*k*.^c¢o_m/山坳里的树越来越密,松针铺了满地,踩上去像踩在浸了水的棉花里。郭清的镇邪铃突然发出嗡鸣,金光亮得刺眼,他抬头一看,方才那道黑线不知何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浮动的光点,小的像米粒,大的如鸽卵,幽蓝中泛着暗红,竟在半空中排出个扭曲的漩涡。“这是......“赵老伯的拐杖“当啷“落地。郭清没答话。他识海里的郭孝景突然炸响:“是魂火!被封印的邪魂!“那声音带着残神特有的沙哑,“我当年在阴司见过,那些被封进锁魂阵的厉鬼,魂火就是这样半明半暗的!“话音未落,光点漩涡中心突然泛起涟漪。 一个穿月白广袖长袍的老者从中踏光而出,银须垂到腰际,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星子般的光。他冲郭清和赵老伯颔首,声音像春溪撞在青石上:“两位来得正好。““您是?“郭清手按在镇邪铃上,铃身的金光却没像往常遇邪时那样暴涨——相反,他觉得这老者身上有股熟悉的温暖,像极了师父临终前用神魂护住他心脉时的温度。“我是守阵人。“老者抬手,最近的一颗光点便飘到他掌心,“这锁魂阵封着百年前江底那场水灾后的怨魂。当年的祝师用自己的命换了这方水土安宁,可最近......“他指尖的光点突然裂开道细缝,暗红的雾气从中渗出,“有人动了阵眼。“赵老伯突然倒抽口气。郭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老者腰间挂着枚半枚铜钱——和赵老伯方才掏出来的那枚,边缘的磨损痕迹一模一样。“您是......“赵老伯颤巍巍伸出手,又不敢碰,“当年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说要替全村人守阵的祝师?“老者笑了:“我早不是祝师了。“他松开手,光点“咻“地飞回漩涡,“锁魂阵的阵眼在江底的'阴阳滩',那地方白天是沙,夜里是水,光明与黑暗在那儿绞成一团。要重封阵眼,得找个心怀纯净的人,带着能照破阴翳的东西......““照破阴翳的东西?“郭清追问。老者没答。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雾:“记住,阵眼开在月最圆的夜里。若再晚......“他的声音渐弱,最后消散前,目光落在郭清腰间的镇邪铃上,“那铃里的神魂,或许能派上用场。“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松针打在郭清脸上。他摸出镇邪铃,铃身还残留着老者话音里的温度。赵老伯弯腰捡起拐杖,拍了拍上面的松针:“当年那祝师说过,他要守到'能替他守的人来'。清哥儿,你看这阵眼......““回村。“郭清把镇邪铃揣回怀里,“得把这些告诉小梅和李三水他们。那五个娃娃的水祟,说不定就是阵眼松动漏出来的怨魂。“他扶着赵老伯转身,山坳里的光点漩涡仍在缓缓转动,像只巨大的眼睛,“得赶在月圆前找出破阵的法子。“两人踩着越来越浓的夜色往回走。远远的,村里的灯火已星星点点亮起来,能听见李三水的大嗓门在喊:“张婶!那女娃又把红绳咬断了!“小梅的声音跟着飘过来:“用艾草水擦她手心!“郭清加快了脚步。他知道,等回到村里,祠堂的八仙桌旁又会围满信任他的人——赵老伯会摸着胡子讲锁魂阵,李三水会拍着大腿说要找十个壮后生守江滩,小梅会低头记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像春蚕吃叶。而他要做的,是把老者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