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是被铁锈味呛醒的。/l!k′y^u/e·d`u¨.^c~o?m+
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他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指尖触到的青石板在震颤,像有无数只手在地下推着石头翻涌。视线模糊了片刻,再聚焦时,首先撞进瞳孔的是阿宝泛白的小脸——那孩子瘫在小梅怀里,原本清亮的光团只剩豆粒大的光斑,在他头顶忽明忽暗,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清哥醒了!“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她的手却稳得惊人,正把一把捣碎的艾草泥按在阿宝后颈的红痣上。那红痣此刻肿得像颗血葡萄,随着地面震动一鼓一鼓,“他刚才又吐了口血,光团...光团要散了。“郭清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想起残神说凝魂阵需要精血时,自己咬断舌尖的疼——原来那点疼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每根骨头都在裂开,连识海都在抽痛,像有人拿着细针一下下挑他的魂魄。但他还是撑着跪起来,伸手摸向阿宝的额头。孩子的皮肤烫得惊人,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强撑着扯出个笑:“清哥,我、我还能再试试...““不行。“郭清的手指抖得厉害,却死死按住阿宝想要抬的手腕,“你再动,光团就真碎了。“他转头看向云中鹤,那剑客正背对着他们,长剑在昏暗中划出银弧。每道剑风过处,原本跪伏的邪祟便发出尖啸,可这次不同,那些青灰色的影子被砍碎后,竟渗出黑红色的黏液,黏在剑刃上滋滋腐蚀,“云兄!“云中鹤没回头,剑招却缓了一瞬。郭清看见他后背的粗布衣裳被划开三道血口,鲜血正浸透布料:“这邪祟有古怪,砍碎了还能重组。“他的声音依然沉稳,可握剑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你们先护好小阿宝,我撑得住。““撑不住也得撑!“小梅突然低喝一声。郭清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朱砂圈已经破了大半,黑雾正从缺口处涌进来,像条吐信的毒蛇。她反手从药囊里抓出把雄黄粉,混着自己的血撒在缺口上,火星“刺啦“一声窜起,烧得黑雾发出焦臭,“那水晶球的裂缝又大了!“郭清猛地抬头。?5/2.m+i¨a*n?h?u^a+t^a+n_g·.\c¨o-m/原本悬浮在祭坛中央的水晶球,此刻已经裂成蛛网。幽绿的光从裂缝里渗出来,照得整个地下宫殿泛着妖异的青。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裂缝里翻涌的黑雾不再是单纯的雾气,正缓缓凝出轮廓——半张青灰色的脸,左眼是团翻涌的黑泥,右眼却和阿宝一样,亮得惊人。额间那颗红痣,和阿宝后颈的位置分毫不差。“是命魂相连。“识海里突然响起残神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冷肃,“那东西用阿宝做引,水晶球是锁魂棺。你之前破的水祟,不过是它养的小喽啰。“郭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终于想起四喜被水祟缠住时,那东西为什么专挑七岁孩童——阿宝正是七岁,后颈红痣是天生的,四喜的红痣却是水祟附身后才出现的。原来从一开始,这东西就在挑“引“。“现在怎么办?“他在识海急促问道。“凝魂阵还差最后一步。“残神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需要你把神魂渡给我...郭清,这不是伤,是魂飞魄散。“地面震动得更厉害了。郭清听见头顶传来碎石坠落的闷响,有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溅起的石屑刮伤了小梅的脸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仍在往朱砂圈的缺口补药粉,药囊里的药材已经撒了一地。阿宝的光团又暗了几分,孩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小梅的衣袖,小声道:“姐姐,疼...“云中鹤的剑突然发出嗡鸣。郭清转头,看见他的剑刃已经腐蚀出几个豁口,那些被砍碎的邪祟不再重组,反而尖叫着朝水晶球涌去,像在献祭什么。黑雾巨手又压下来半尺,阴影笼罩住众人头顶,连阿宝的光团都被压得缩成一点。“孝景。“郭清摸出腰间的铜铃。这是残神附身后,他亲手用青铜铸的,铃身刻着残神生前所封的“镇江“二字,“我娘说,郭家人活一世,总要护点什么。±鸿a#?特<小])·说μ`|网¥? %¢?已?¤发:D布:最?_{新?°章@?节??“他望着阿宝泛青的唇,望着小梅染血的指尖,望着云中鹤后背渗血的伤口,突然笑了,“我护不住四喜的水祟,护不住这村的江,总得护住眼前人。“残神没说话。郭清却感觉到识海里有热流涌出来,像初春的江水解冻。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极小的阵图——那是凝魂阵的核心,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残卷里,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血珠滴在阵图中心,地面突然腾起七道血光,正是之前的七星锁魂阵,可这次血光没有冲天,反而像七条红绳,捆住了众人的手腕。“清哥你...“小梅刚开口,就被血光烫得缩了手。郭清能看见她眼底的惊惶,却只能哑着嗓子喊:“别怕!这是护魂阵!“他转向阿宝,孩子的光团突然剧烈震颤,那点微光竟顺着血绳窜进郭清掌心的阵图里,“阿宝,把光给我!“阿宝歪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可他还是重重点头,小身子绷得像根弦。光团“咻“地钻进郭清手里,他的掌心立刻泛起金光,连带着血光都染成了暖金色。云中鹤的剑突然“当“地落地,他转身扑过来,抓住郭清的肩膀:“你不要命了?““云兄,帮我按住阵眼!“郭清反手抓住云中鹤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血光上。剑客的掌心立刻被烫出红印,可他咬着牙没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血珠滴在血光上,“这是...以命换命?““以命换命。“郭清重复着,转头看向小梅。 那姑娘已经明白了,她把阿宝轻轻放在地上,扯下自己的发带缠住孩子的额头,然后跪到郭清另一侧,将染血的手掌按在血光上,“我学医的,知道怎么撑得久些。“四双手按在血光上,七道血光突然连成一片,像顶金色的穹顶,把众人罩在里面。黑雾巨手拍在穹顶上,震得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可金色穹顶只是晃了晃,没碎。郭清能感觉到神魂在被一点点抽离,像有人在拔他的骨,拆他的筋。可他盯着水晶球里那张逐渐清晰的脸,突然笑出声:“你要阿宝的命魂做引,我就用四个人的命魂破你!“那张脸终于完全凝实了。青灰色的皮肤下爬满黑红血管,左眼是团蠕动的黑泥,右眼却突然流出泪来:“你可知...我等这引等了百年?“它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你毁了我的引,我便毁了这江,毁了这村,毁了你们所有...““住口!“阿宝突然喊出声。他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后颈的红痣还在渗血,可光团又亮了起来,比之前更盛,“清哥说过,坏人说话都这么多!“孩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光团“轰“地炸开,像团小太阳,“我、我才不要当你的引!“金色穹顶突然大亮。郭清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窜上来,那是阿宝的光,是云中鹤的血,是小梅的药香,是四喜扑进他怀里时的温度。他想起残神说凝魂阵需要命,可此刻他突然明白,所谓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破!“他大喝一声。七道血光同时炸裂,金色的光刃穿透水晶球。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叫,青灰色的身体开始崩解。可就在它要消散时,左眼的黑泥突然暴起,凝成根黑刺,穿透了金色穹顶,直刺向阿宝的心脏。“阿宝!“三个人同时喊出声。郭清想扑过去,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云中鹤的剑已经断了,他扑过去用后背挡住黑刺,血花溅在阿宝脸上。小梅扔出最后一包药粉,是师父给的避邪散,炸得黑刺偏了半寸。黑刺擦着阿宝的胸口划过,在他衣服上烧出个洞,却没能伤着皮肉。水晶球“咔嚓“一声碎了。无数碎片像暴雨般落下,却在碰到金色穹顶时化为齑粉。地下宫殿的震动突然停了,连那些邪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郭清终于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他看见云中鹤捂着后背的伤口笑,小梅正手忙脚乱地给阿宝检查,阿宝却凑到他面前,用沾着血的手给他擦脸:“清哥,你刚才好厉害!““厉害个...“郭清想骂,却咳嗽起来。他的视线突然落在水晶球碎片上——在最大的那块碎片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倒影身后,残神的身影。那是个穿青衫的男人,眉目和他有七分相似,正朝他微微点头。“成功了?“他在识海轻声问。残神的声音不再疲惫,反而带着几分清越:“凝魂阵成了。我的神魂有了依托,你的...你的命保住了。“郭清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地下传来一声闷吼。那声音像江底的老龟翻了身,震得穹顶又开始落石。小梅突然指向祭坛后方的石壁:“看!“原本刻着江神的石壁正在裂开,缝隙里渗出黑红色的水,带着浓重的腥气。水面上浮起只青色的爪子,指甲足有半人长,和之前那黑雾巨手一模一样。“真正的黑暗...才刚开始。“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郭清听出来了,正是水晶球里那东西的声音,“我的本体在江底锁了百年,你们毁了水晶球,却解了我的封印。“青灰色的爪子扒开石壁,露出半张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脸。可这张脸更庞大,左眼的黑泥里翻涌着无数小蛇,右眼却和阿宝一样清亮——不,那根本就是阿宝的眼睛。郭清突然想起前一刻,阿宝的光团炸开来时,那东西右眼流过泪。原来它的右眼,是阿宝的命魂碎片。“清哥。“阿宝攥住他的手,“它的眼睛...和我好像。““别怕。“郭清把孩子的手攥得更紧,转头看向云中鹤和小梅。剑客正在系紧后背的伤口,血还在渗,可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小梅把药囊里最后几味药倒在掌心,正混着自己的血搓成药丸。“这次...“郭清站起身,感觉识海里残神的力量正在涌进他的四肢百骸,“我们一起。“青灰色的巨脸发出嘶吼,江底的水开始倒灌进地下宫殿。郭清摸出腰间的铜铃,用力一摇。清脆的铃声里,他听见残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镇江铃,镇江魂,镇不住江,便镇这邪祟。“金色的光从铜铃里涌出来,裹住众人。郭清望着逼近的巨脸,突然笑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